审讯室里。
李俊来时穿着纯棉短袖，此刻被后背冷汗打湿，粘腻的贴在肌肤上。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手足无措地开口：“警官，我到底犯了什么事啊？为什么突然要抓我？”
自从看了那个视频后，温梦诗就没想过给罪犯好脸色看。她冷笑道：“你犯的什么罪，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
她将白薇薇的视频备份，调成两倍速，递给李俊看。
看完视频，李俊的状态很不好。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手脚发软，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
他摇头辩解：“警官，我是冤枉的，我就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人，老实本分，兢兢业业的。我不知道这个女人在胡说八道什么！”
温梦诗心中气愤，猛地站起身来，拍了下桌子，拔高音量道：“你还有良心吗？证据确凿，受害者都指认你的名字了，你还不承认？！”
李俊被她吓得一哆嗦，嘴里嗫嚅道：“我……我不知道……”
温梦诗撸起袖子，怒道：“老娘今儿就是丢掉饭碗，也得揍你一顿！”
“别别别！”
眼看温梦诗要扑上来，李俊抖了一下身子，一改刚才的理直气壮，马不停蹄地招了个干干净净。他承认这一切都是他做的。
相邻的观察室里，楚昀摇了摇头，叹气：“不是他，我很肯定。他顶多算帮凶，幕后主使另有其人。”
宋楠隔着玻璃看向那人，不太明白楚昀这话：“但是怎么筹划安排的，如何作案的，犯罪目的是什么，他都交代得一清二楚，和白薇薇的口供也对得上。”
楚昀没解释原因，只开玩笑似的说：“老话不是常说相由心生吗？你看他那副胆小如鼠的样子，像是擅长撒谎的人吗？小动作这么多，摸鼻子、紧张地咽口水、眼神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直视温梦诗的眼睛。”
宋楠不相信，谁会闲着没事做，上赶着认罪？这又不是什么香饽饽。
他回怼楚昀：“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话你没听说过吗？光看他的外貌就评定他的性格，肤浅！”
楚昀激他：“那你让梦诗试试用测谎仪。”
李俊的社交关系很简单，日常行动轨迹也很正常。每天两点一线，家里和婚纱店两头跑。
以他看起来沉不住气的性格，这样思虑缜密的犯罪过程，不像是他能想得出来的，背后一定有人。
果不其然，测谎仪一用，他便露出了马脚，只是不知为何，咬紧牙关不肯松口。
楚昀翻看了几眼档案袋，抽出一张照片端详了几秒，而后对温梦诗招招手，自己走进去，把照片放给李俊看。
李俊的神情在视线触及到这张照片上的人后，有所变化。
楚昀坐在李俊对面的椅子上，姿态闲散，仿佛他不是来问话，而是来交个朋友的。
他缓缓说：“你家里有个老婆，平日里花钱大手大脚，很爱面子。她喜欢买名牌包包，衣柜里堆了很多奢侈品。你还有个正在读幼儿园的女儿，最关键是，你的房贷和车贷还没有还清。”
李俊身子一僵。
“我想想啊，生活开销大，又欠了一屁股债。”楚昀笑道，“你现在最想解决的问题，应该是如何短时间内挣到大笔钱。”
李俊的脸色越来越慌张。
楚昀从平板电脑里调出一张截图：“正巧我们查到你的银行卡账户，在三个月之前突然有一大笔资金汇入，暂时解了你的燃眉之急。”
他凑近李俊，神情惋惜：“拿人钱，忠人事，我能理解。但是李先生，事情已经变化到这个地步，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即使你打死不说真话，自己抗下这份罪，你都被定罪逮捕了，在和外界彻底隔绝后，你怎么确定你的雇主会遵守承诺呢？”
“换做是我的话，一不做二不休，不留后患，通通除掉！”
李俊受到刺激，蓦然怒吼：“你闭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这些事都是我一个人谋划的，没有主使，也和我老婆孩子无关！”
楚昀看向他的表情，满含同情和怜悯，他说：“他都能做出这种非人的事，还会在意你这颗已经没用的棋子的家人？你想得太天真了，一旦你认了罪，你就没利用价值了。当然，你愿意自欺欺人我也没办法，啧啧，被人卖了还帮他数钱，可怜哪。”
闻言，李俊面露犹豫，有些动摇。
他的心里仿佛有个天平，一会儿倒向左边，一会儿又歪回右边。
最终，他的手从膝盖上无力的滑落，闭着眼睛，一滴泪水从眼尾流了下来。
“我说，有个富家少爷，叫陈柏年，是他主动找上门威胁我，要我和他合作的，我只是听他的吩咐办事，帮他打掩护，出了事我扛着而已……”
温梦诗和楚昀赶到酒吧时，陈柏年正嘴角叼着根烟，调戏吧台边新来的女服务员。
他染着一头烈焰红发，打了唇钉和鼻环，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夹克外套，裤子上挂着许多条金属链子，一走路便哐当哐当的响。
他看着面前两人，不慌不忙道：“哟？警官妹妹找我干什么？搭讪啊？长得勉勉强强，可惜哥哥我不喜欢你这种男人婆的类型。”
楚昀一把扯下他嘴里的烟，皮笑肉不笑地说：“劝你嘴巴放干净点，别跟吃了屎一样臭。还有，抽着烟对女士说话，很不礼貌，你懂吗？”
陈柏年收敛笑意，有些恼怒：“你谁啊？闲事管得挺宽！”
楚昀没出声，只张了张嘴。看他口型，陈柏年依稀能辨认出，他说的话是：我是你爸爸。
这小子，简直欠抽！
哪怕被带到公安局问话，陈柏年依然显得很不正经。他那猥琐的目光，总是若有若无的往温梦诗的胸口瞟。
楚昀递给温梦诗一件薄的白衬衫，审讯室里打了空调，穿上不会热。
临走前，他注意到陈柏年坐下时膝盖微弯，带动了裤脚，露出一小截脚踝，上面纹了两个英文字母和一只动物。
陈柏年肆无忌惮的笑道：“警官妹妹，既然没事就该放了我吧？或者你愿意下班后陪我喝杯酒，那我也能多待会儿。”
楚昀敲敲桌面，一把拽起他的裤腿：“xy？蝎子？”
陈柏年愣了愣，立马反应过来，用力打掉楚昀的手，站了起来：“你这人有病吧？！撩我裤子干什么？”
楚昀并不恼怒，他换上笑眯眯的表情，抽了张纸擦手：“我可能是有点病，但你说不定也有。”
别误会，他这话不是在骂人，而是客观的阐述事实。
陈柏年很容易被激怒，且他看向温梦诗的眼神，虽然有被刻意掩饰，但楚昀还是从中瞧出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怨恨。
说完这话，楚昀掏出手机，看了眼最新的聊天记录，是荆迟发来的：给我十五分钟的时间。
在李俊说出陈柏年的名字后，他和温梦诗去酒吧逮人，荆迟和宋楠负责跑腿，拿到相关资料。
陈柏年有点不耐烦：“喂，又不说我犯了什么事，却扣着我，公安局的人，也不能这么胡作非为吧？信不信我去举报你们？”
楚昀拍拍温梦诗的肩：“尽量拖延十至二十分钟，我去问李俊一些话。”
温梦诗：“？？？”
等楚昀回来的时候，陈柏年刚好将温梦诗推到地上，准备离开。
楚昀扶起她，这时，荆迟又来消息了。
他点开迅速的过了个大概，快步拦下陈柏年，说道：“你有个相恋十年的女友，你很爱她。”
陈柏年的脚步停下，慢慢的收了回去：“你想说什么？”
楚昀继续道：“你还看过心理医生，鉴定结果是你具有反社会型人格，报复心极强，同时易怒。你本来好不容易劝说父母答应这桩婚事，但你的女友却因为嫌弃你黏人，爱吃醋，担心结婚后再也没有自由，不能像现在一样和几个男人厮混，于是她在结婚前夜反悔，和别人私奔了。”
“她是个渣女，你被她伤透了心，开始酗酒，不务正业。消沉了一段时间后，你对女性产生了报复心理，所以谋划了这一场别出心裁的犯罪，对吗？”
陈柏年沉默许久，忽然狰狞的笑了起来：“是又怎样？凭什么她说分手就分手，我却要承受这些折磨和痛苦？我那么爱她，她却背叛我，难道不该死吗？！女人没一个好东西，都该死！”
他开始发疯，疯狂扫落桌上的东西，咆哮着要杀人。
温梦诗叫来安保，将他架住往里带，打算先关起来。
陈柏年大笑几声，在经过楚昀身边时，楚昀听到这人在喃喃自语，疯疯癫癫的说：“没关系，父神答应我的事已经做到了，它会保佑我的，所有有罪的人，都会被带去深渊，都会受到父神的惩罚……”
父神？惩罚？深渊？
楚昀疑惑的盯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陈柏年神神叨叨的，在说什么？父神是一种信仰吗？
然而比起这句无厘头的话，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荆迟去见了趟陈柏年的主治医师，了解了他的情况后，仅凭一丁点信息便迅速推测出事情的起因经过，这点实在让楚昀很惊讶。
荆迟的推测和真相完美吻合，几乎让楚昀产生错觉----
他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