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舒:“然后……将他送到了大佬的酒店房间里。”
楚昀回想起了那段匿名录音,内容刚好对得上。
贺舒:“从那以后,他就开始了被那位大佬迫害的生活。为了方便两人约会,大佬特地在郊外购买了一栋私人别墅,把他当笼中金丝雀一般养着。他明明心里很恨那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被折磨的过程中,他却渐渐爱上了那人。”
听到这里,楚昀叹了口气,这典型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啊。
贺舒垂下眼眸,面露苦笑,低声说:“后来,大佬有了个新欢,对他态度越来越敷衍,每每和他说话,语气总是不耐烦。他吃醋,难过,愤怒,甚至嫉妒得发狂,恨不得像大佬曾经对待他那样,金屋藏娇遮起来,谁都不许看一眼,更不允许染指!”
“久而久之,他便想着,既然得不到,倒不如彻底毁掉。”
“至少在临死的那刻,那人是完完整整属于他的。”
“这种心理很变态是吧?”贺舒看向楚昀,“可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其实在他看到那人的尸体时,他就已经后悔想自首了,但他不甘心,觉得愧对以前受过种种折磨的自己。”
楚昀:“我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他’想杀的人不是新欢,而是‘那个人’?”
贺舒:“归根结底,因恨生爱,又因爱生恨。故事的主角你应该早就猜出来了,年轻人是我,那位娱乐圈大佬就是阿敛。”
楚昀问道:“他养的那只猫呢?为什么杀它?”
“你说那只波斯猫啊?”贺舒平静的叙述,“阿敛对它太亲近了,还说在他心目中,我就只是个不值一提的玩物,连和他养的宠物都无法相提并论。我心生不满,所以杀了它,再伪造成意外死亡。难道不对吗?”
楚昀沉默了一下,才说:“猫是无辜的,但江敛,的确该死。”
贺舒笑了笑:“能听到你这句话,我很高兴。”
楚昀:“表演前江敛肚子不舒服,喝过一杯奶茶,你在其中动了手脚吗?”
贺舒:“泻药。”
楚昀不解道:“为什么这么做?”
贺舒:“我提前打听过,魔术师的助理在每场表演前都有吃颗糖调整状态的习惯,所以我让我的同伙,伪装成服务员混进道具室,弄脏他的衣服,再让阿敛闹肚子,创造我和他见面的机会,同时不被监控拍到我做了什么,这个地方只有洗手间比较合适。”
“我在洗手时故意和他攀谈,趁他不注意将准备好的糖果调换,使他在表演前肠胃不适去厕所。”
“在这段时间内,黑掉道具室的监控,让服务员溜进去,改装道具,安装好机关,然后在助理回来之前离开。我同伙的身份信息都是假的,而我又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
“至于机关的启动,”贺舒从茶几底下的抽屉里翻出一枚戒指,递给楚昀看,“触发的开关就在它身上。”
楚昀回想起王导录制的视频,画面中,贺舒的确有个很微不起眼的动作——他抚摸了一下手指骨节处,那位置,正是戴戒指的地方。
“阿敛放心我,或者说,轻视我,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上。所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这样的人,会谋划这一场局,亲自送他去死。”
楚昀沉声说:“你的计划很缜密,机关启动,江敛被牢牢绑住,无法活动身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刀片从上方落下,将他拦腰砍成两截。”
“他本可以呼喊求救,但一来道具床增加了隔音的装置,二来,你故意提议让观众粉丝唱应援曲,话筒对准观众席的方向,现场很嘈杂,完全盖过了江敛的声音。难怪,刀片向下时,你突然朝江敛笑了笑。当时看视频的时候觉得很正常,现在看来,简直细思极恐。”
“你刚才说,觉得不甘心,那现在为什么要主动承认罪行?”
贺舒从沙发垫下掏出一本压着的相册,动作轻柔的翻开,里面全是一张张江敛的私人生活照。
他轻声说:“我活着已经没有意思了,万万没想到,我对阿敛的爱……早就大过了对他的恨。杀人偿命,那我赔他一条就是。只是希望下辈子,老天爷能开开眼,怜悯我一些,不要让我再遇见他了。”
他手指缓缓抚过照片上江敛的眉眼,细细描绘,哽咽着说:“和他相处的那段日子,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觉得很痛苦,死对于我来说,真的是一场解脱。”
于私来讲,楚昀认为贺舒并未做错。还是那句话,未经人苦,莫劝人善。
楚昀:“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贺舒合上相册,说:“去警局自首吧,下半辈子可能就在牢里过了。只是我有一个要求,进监狱前,我想去阿敛的墓园好好看看他,等和他,和我们的过去道完别,再来赎清我的罪孽,可以吗?”
楚昀看着他充满期冀的眼神,无法从嘴里说出一个“不”字,他只能点头:“好,我答应你,会尽量为你争取时间。其实你可以向那名服务员一样,完全销声匿迹的,你可以去东南亚,去柬埔寨,那地方或许很难查到你的踪迹。”
贺舒摇头:“阿敛的尸骨在这儿,我哪儿也不想去。”
楚昀:“那你听说过……‘父神’吗?”
贺舒的神情有片刻的诧异,他看向楚昀:“到此为止吧,我奉劝你一句,别查了,你什么都查不出来的。”
楚昀蓦然心惊:“你这话什么意思?”
贺舒没再说话,只是开始收拾茶几桌面,其中意味很明显——他打算送客了。
从他家返回到警局,需要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
刚踏进荆迟办公室的门,温梦诗便急匆匆地拉着他坐下,把手机页面的娱乐报道头条递给他看,他扫了一眼,发布时间显示为:“五分钟之前”。
这篇报道的内容,是贺舒以受害者的身份,自述了江敛对他犯下的罪行。末端那一行,他呼吁所有像他一样,遭受迫害的人能秉持初心,及早反抗,别最终越陷越深,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看完,温梦诗惊讶地说:“他们果真是情人关系,娱乐圈的水真心深啊!”
楚昀联想到贺舒说的要自首,他却突然搞了这么一出,心里顿时浮升出一股不祥的预感。脑中有什么想法飞速闪过,快得让人几乎要抓不住。
“快跟我走!”
楚昀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喝一声,抓住荆迟的手腕就往外面狂奔。
等里面剩下的人反应过来时,两人早就不见踪影了。
温梦诗怔怔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楚昀拉开车门,系上安全带,踩上油门……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速度之快。
荆迟反倒显得不慌不忙,甚至打开高德地图,缓缓说:“往西南方向走,全程耗时最少,需要等的红绿灯只有两个。如果运气好的话,最快半小时多点能到他家,希望尸体还没冷透。”
着急之余,楚昀微微吃惊,下一瞬又觉得荆迟能和他想到一块去,那是理所当然的。
老天爷都在帮忙,道路十分通畅,连红绿灯都在等他们。没多久,便到达了目的地。
楚昀敲了敲门,没人应。他拔高音量,吼了几句:“贺舒?!开门!!”
荆迟拿着从物业那儿要来的钥匙,一把扔给楚昀,双手插兜等着。
客厅、卧室、厨房、阳台……他们都一一找遍了,没见到贺舒的身影。
荆迟搜寻了一圈,沉声说:“卧室和卫生间的窗户是完全封闭的,而镜子上凝结的水雾还没有消散,说明他不久前洗过一次澡。衣柜有些凌乱,鞋子的摆放顺序很杂乱无章,这么看来,出门前他应该精心收拾了一下自己。”
楚昀:“他会去哪儿?江敛的墓园?!”
这个念头一被提起,两人对视一眼,火速赶往墓园。
问清江敛墓碑的具体位置后,隔得很远,他们便看见一个白色身影匍匐在地,头朝墓碑,看那动作,似乎在磕头。
然而,等楚昀和荆迟走近后,才发现,贺舒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从未变过。
楚昀绕到他左侧,看见一滩鲜血顺着他的手腕内侧流出,浸湿了地面的杂草。
荆迟问道:“他……死了?”
楚昀觉得喉咙有点干涩,他艰难的回答:“嗯,血都快凝固了。”
荆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极轻地叹了口气。
“对他来说,这算是彻底解脱了。”
楚昀轻声说:“我只是觉得有点惋惜,如果江敛专情一点,或许他们还能终成眷属,至少不会是现在这样两亡的局面。”
荆迟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贺舒和江敛三观不合,最终很难走到一起。”
楚昀从兜里掏出纸巾,擦拭贺舒腕上的血,又抬头望了眼墓碑上江敛的照片。如果贺舒不主动交代这些事,可能他和温梦诗等人怎么也猜不出来两人的恩怨纠葛。
“我叫人来收尸吧,至于他的墓碑,”楚昀扫了眼附近,“江敛旁边还空着一块。贺舒可能也想和他待在一起。毕竟他说过,对江敛的爱,早就大过了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