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十方凑过来扫了几眼，抬头看见他楚哥在闷声走神，不甚在意地说：“这张计划表上的内容很有意思吗？中式家庭不都这么培养孩子的么。”
楚昀将他的脑袋拧回去，薛十方顺势瞧见书桌上还有样不起眼的笔记本，他拿了起来，念道：“听周围的亲戚说，我的父母白手起家经营一家公司，生意渐红，生活比大部分熟识的人富裕好几倍。”
“更令人羡慕的是，他们感情很好，很恩爱。可我所知道的，却并非这样。”
“爸妈婚姻不像和谐美满的样子，他们经常当着我的面吵架，砸东西。妈妈会歇斯底里地吼叫，这时，爸爸会捂住她的嘴，警告她动静别闹大被邻居听到，不然我们一家人会丢脸，变成个笑话。”
“五岁前，他们给我报了很多兴趣班，希望我好好学习。还给我请私人家教，限制我的行为和生活。我很笨，成绩差，会被打手板心，关进小黑屋里反省，没有饭吃。里面好黑，我很害怕，哭着求饶想让他们放我出去，可是……没有人来开门。爸爸没来，妈妈也没有。”
薛十方满脸确信道：“这应该是一本小孩的日记。”
楚昀白他一眼：“废话。”
薛十方弱弱开口：“楚哥，你对我越来越暴躁了。”
楚昀：“继续往下看……”
4月3日，阴，晚上十一点。
今天天气很冷，刮了场大风，楼上被吹倒的花盆泥土弄脏了我晾在窗户外面的玩具小熊，但我很高兴，因为，我认识了个新朋友。
他叫温喻辛，和我的名字很相似。我想，这应该叫缘分。
他成绩排名很靠前，是个学霸，性格和我完全不一样，他开朗阳光，温柔亲切。不像我，像滩活在阴沟里的烂泥，永远都扶不上墙，我爸时常这么形容我。
看到这里，楚昀皱了皱眉，他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儿。
——喻辛教我数学和语文，我的成绩突飞猛进，成为班级第一，再到年级前三。
两人继续往后翻，连着几页都是空白的，薛十方意犹未尽道：“没了。”
楚昀：“直接翻到最后一页，里面是不是夹了东西？”
薛十方惊讶道：“诶，真的有，神了！我看看啊，是把钥匙，上面贴了张空白的标签纸。”
楚昀环顾四周一圈，目光落到某一处，缓缓说：“这里有两道门，门上面挂了个牌子，写着——机会仅此一次，未成功开门则为失败。把钥匙给我。”
薛十方将东西递给他，怔怔道：“你怎么知道哪道门是正确的？”
楚昀扶额叹气，抬手一指，示意他仔细看：“两扇门都有提示，第一扇写着‘眼’，第二扇写着‘口’。温喻辞，温喻辛，这两个名字你觉得有什么区别？”
薛十方想了想，说：“辞和辛。”
“少了个舌，”楚昀接过他的话，“我们常说‘口舌’，口和舌往往是关联在一起的。再加上这本日记属于温喻辞，站在他的角度来讲述，是他在说。”
“慢着，温喻辞？”薛十方疑惑道，“我怎么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楚昀话音一顿，想起在参加游戏前，薛十方和温喻辞互相不认识，组成一队后，他基本很少直呼其名，而接待员这边的人几乎都是以几号玩家代称，所以想蒙骗过神经大条的薛十方，还是有可能的。
他淡定地说：“你的错觉。”
薛十方：“跟我们一起进来的那个学生，好像也姓温？”
楚昀拧开钥匙，大步朝前走：“你的关注点现在应该放在游戏上，其他的事出去之后再说。”
——我看电视剧里说，有婚姻关系的男人在外面养小三叫出轨、婚外情。那天，我放学后和朋友相约去打篮球，撞见爸爸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在接吻。
——真是可笑，他们感情破裂但默契还在。妈妈找了个小白脸，同样出轨。为什么不离婚呢？他们怕被邻居和亲戚说三道四，所以选择忽略我的感受，那我在他们心中又算个什么玩意儿呢？以前爱情的结晶，如今变成了累赘？
薛十方的三观被刷新，他一脸难以置信：“果然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这也太戏剧性了吧？！”
时间线从初中跳转到高中：我的朋友搬家了，更糟糕的是，失去他的辅导后，我的成绩变得很不稳定，忽上忽下。老师将爸妈请去办公室喝茶谈话，回家后，他们又把我关进小黑屋里。我比墙角里的耗子还可怜，它好歹习惯了黑暗的生活。可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却要被父母藏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房间里，见光就会死。
我渐渐迷恋上血腥暴力和刺激的东西，能给我带来强烈的视觉冲突，打破一片黑。
恐怖片、狼人杀，都是我的爱好。抽烟、打架、喝酒、打游戏，所有能带来刺激感的事，我都想尝试一下。
薛十方感慨道：“这小孩如果父母不加引导，我看很有可能走向极端。万一在他的世界认知里，杀人是件很普通的事就彻底完蛋了。”
楚昀敲了敲桌面：“喏，重点来了。”
后来，妈妈发觉了我的异常，她带我去了家医院。医生说，我患上了人格分裂症。和我进行一番长达两小时的对话，确定首次出现次人格的时间得追溯到几年前，也就是我五岁认识喻辛的时候。
所谓的朋友，其实是假的。从头到尾，都只有我一个人。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很害怕，我想消灭他。可后来，我又开始放任甚至期待他的出现。说到底，我只是想被爸妈多关心关心。想去游乐园，想一家人去公园野餐，想傍晚一起散步，想放假前计划着假期去哪座城市玩……普通家庭的孩子所经历过的童年和幸福，我从来没体验到过。
再往后面翻，又没了。
薛十方惋惜道：“好好的孩子，就这么被毁了。”
这时，有道肆意张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不是冤家不聚头，楚叔叔，我和你缘分匪浅啊，竟然比那个男人先一步碰到你。”
楚昀一看见他的脸，便一肚子火，他冷笑一声，说：“寻仇来了？”
“是啊，我昨晚恨你恨得牙痒痒，怎么都睡不着，今早起来精神很差呢！”温喻辞笑了笑，朝楚昀步步逼近，离后者仅有两三步距离时，突然蓄足力气纵身一跃，袖口边寒光一闪，朝楚昀飞射而去。
楚昀早已料到他的打算，始终提防着，温喻辞一有动作便侧身躲避，顺道拽过一旁搞不清楚状况，一直傻愣着的薛十方。
蓦地，掌心传来一阵刺痛，他惊愕的目光望向旁边突然出手的人。
眼前忽然一黑，是一根粗硕的钢管从头顶劈下来。
他被人前后夹击，躲得了这个，躲不了那个，捉襟见肘时他的救世主降临了——荆迟刚从通道口进来，看清局面后反手抄起一根木棍，打中薛十方暴露在外的腹部。后者条件反射地松手去捂，钢管“哐当”一声砸落在地。
楚昀松了口气，弯腰一躲，扫堂腿踢向温喻辞的脚踝骨头。
绕身两个空翻暂时远离战场，和等候在那儿的荆迟并肩站立。
荆迟：“你的承诺没做到，是我先找到你。”
楚昀掌心按住衣服，笑道：“谁先找到谁都无所谓，只要我们最后能在一起就行。改天给你赔礼道歉，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做饭打扫卫生的活儿我揽了。”
荆迟：“记住你说的话。”
温喻辞扶起跪在地上的薛十方，问了句：“没事吧？”
薛十方揉了揉腹部，勉强撑住：“没问题，继续你的事儿吧。”
视线徘徊在他们之间，楚昀淡然道：“十方啊，以前是我和荆迟小看你了，挺深藏不露的。回去后跟温梦诗说说你的光荣事迹，让她给你颁发个表扬奖。”
“谢了，”薛十方说，“不过没这个必要，你和荆教授能不能回去，还是个未知数。”
楚昀随意地问：“所以你们呢？”
薛十方和温喻辞对视一眼，下定决心般点了点头，伸手在衣兜里一摸，拿出来时掌心里似乎紧紧攥着一样东西：“我们啊……本来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楚昀双眸微眯，看清了他手里高举着的东西——是炸药的引爆装置。
有人碰了碰他的肩，楚昀随之望去，神情骤然一冷，脸色骇得惊人。
温喻辞打算和他们同归于尽？还是说这里有别的路能逃脱？
“这场游戏是为你们而设计，”温喻辞砸吧两下嘴，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现在快要结束了，想想挺可惜的，建造这家店可花了我不少钱，让师傅快马加工赶出来的。”
楚昀只关心一个问题：“其他被淘汰的玩家去哪儿了？”
温喻辞耸耸肩，一脸毫不在意地回答：“答案显而易见，死了呗。”
楚昀：“阿恒呢？”
温喻辞眼眸微微一垂，轻声说：“他是我亲自送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