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安全出行！”
荆迟收回车辆识别卡，盯着后视镜，从小区门口开车驶出。
蓦地，从前面左侧人行道上，突然窜出一个佝偻着身躯的老太太。她张开双臂，伸手拦车，像是不要命的样子。
这一下打得荆迟猝不及防，他堪堪踩刹车停住，摇下车窗，问道：“你是？”
老太太看着孱弱，实则健步如飞，飞快跑过来，从布兜里掏出一张照片，上下对比着荆迟的脸，心中确定，问道：“你叫荆迟对吧？还记得一个叫谭春秀的女人吗？”
荆迟眼前一花，有片刻的恍惚。
已经很久没人向他提起过这个名字了。
老太太腆着讨好的笑，继续说：“我叫谭玉梅，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荆迟垂眸：“你找我什么事？”
谭玉梅搓搓手，打量了几眼荆迟的穿着打扮，又扫视一圈价格不菲的车身，自顾自的说：“她亲生母亲死后，我爸便娶了我妈。她嫁到外地，与家里的联系渐渐变少。你不知道，她小时候对我可好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留给我……”
荆迟不耐烦地打断她：“你想表达什么？”
“那啥，”谭玉梅跺跺脚，伸手作势扇风，“外面马路上好热啊，我年纪大了，你可以请我去你家里坐坐吗？我慢慢跟你说。”
哪怕很熟悉的人，荆迟都不愿意让他们去家里，更别提谭玉梅只是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但不知为何，今天荆迟跟转了性似的，竟然答应了她。只是让她先进小区楼下等着，没准许她上车而已。
他想，这可能是念在谭春秀的面子上。
楚昀开车赶回来的时候，正巧目睹这一幕。他心想：这老太太难道是荆迟的亲戚？婆婆、外婆之类的？不过他好像听说，荆迟是孤儿来着……
荆迟停好车，便带着谭玉梅上楼。一路上，老人家摸摸这里，看看那里，眼冒精光，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她激动道：“这小区看起来很高档啊！一年的物业费不少吧？哎哟喂，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荆迟拿钥匙开了门，说：“要进我家里，鞋套必须穿，必须全身消毒……”
他的话还没说完，谭玉梅便笑嘻嘻的踏进去，连鞋都不脱，直接踩在地毯上，蹭黑了一大片污渍出来。还用手拍拍荆迟的肩，自来熟地说：“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
谭玉梅举止行为粗鄙，很没礼貌。荆迟双眸微眯，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太过难以置信，以至于他连门都忘了关严实，只是虚虚的掩着，便赶紧跟上去，但还是晚了一步。
谭玉梅像发现新大陆般，在客厅溜达了一圈，手也没闲着，一会儿拿起花瓶看看，一会儿翻翻抽屉，看里面装着什么好东西。
甚至……
她还径直进了荆迟的卧室，在没有征求他同意的情况下。
这就算了，她居然拉开荆迟的床头柜，在里面乱翻一通。
作为一个有重度洁癖的人，能忍吗？
“够了！”
荆迟怒喝一声：“再乱动我的东西，就给我滚出去！”
他突然发怒，谭玉梅被吓了一大跳，讪讪缩回手，走回客厅里，坐在沙发上，嘴里仍在不满的嘟囔：“小气死了！又不会偷你的钱，凶什么凶？知不知道尊老爱幼？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一个二个都不懂礼数？！”
荆迟深呼吸一口气，不跟这种人计较。
他倒杯热水，递给谭玉梅：“现在你可以说了吗？”
谭玉梅望了眼厨房的位置，得寸进尺道：“我刚看你冰箱有……叫什么来着……哦，速溶咖啡，你怎么不给我喝那个？”她还没喝过咖啡呢。
荆迟斜她一眼，后者想起自己来这趟的目的，总算识趣，不再瞎提一些无理的要求。
她缓缓说：“听说我姐收养你没几年便去世了，出的车祸，也不知道是不是你这个灾星进门，霉运缠身连累了她？不然她身体强健，好好的怎么就遭遇这种事了呢？我爸还说隔几个月便把她接回家住，一家人老了好有个照应，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荆迟沉默良久，向她道歉：“你说得对，的确是我害了奶奶。如果我小时候懂事点，不闹离家出走，可能奶奶就不会大半夜出来找我，也不会被车撞了。”
“没错。”谭玉梅满意的笑了笑，说：“你要记住，是你害了我姐，你亏欠她。我姐把你当成亲孙子养，那我和你也算半个亲戚。”
她掏出空空如也的口袋，隐晦的向荆迟表达她的来意：“你看啊，我这么大把岁数了，不可能出去找工作挣钱吧？但家里要支出，手头有点紧，我看你生活过得挺富裕，又是个大学教授，工资一定很高吧？”
“就算看在我姐的份上，你也应该接济我一下，不是吗？”
“你放心，这钱算我借你的，我也不是那种倚老卖老的人。我儿子和儿媳都在赚钱，以后会还你的。”
说着，谭玉梅抱着纸巾盒，开始一个劲儿的哭。
她想着：再煽情的哭狠点，趁热打铁，说不定这钱不费吹灰之力，就到手了！
“叮铃铃----”
有人在敲门。
听声音像是楚昀：“有人在家吗？荆迟？”
荆迟走过去开门，大门却豁然被人从外面拉开。
楚昀挑了挑眉，笑吟吟地对他解释，说：“我是已经出门了，半路上想起忘带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所以又回了一趟家。正好梦诗说你有事，今天不去警局了，我便过来看一看怎么回事，结果发现你家门没关。”
荆迟要问的不是这个。
楚昀“哦”了一声，又继续说：“刚刚你和她的谈话，我都听到了。你啊……真是脑子都被愧疚给吞了！”
楚昀绕过荆迟，不由分说地，一把拽起悠闲坐着的谭玉梅，拿起茶几上放着的酒精消毒液，对着她坐过的地方一阵乱喷。末了，一脸嫌弃的扫视她一眼，晃了晃瓶子，又继续猛喷，只是对象从沙发变成了她这个人。
“咳咳咳！”
谭玉梅气得眼冒金星：“你干什么！喷到我眼睛里了！”
楚昀佯装惊讶，收回手，一本正经的说：“好脏。别误会，我说的是你的黑心肝，不是你的衣服。都已经完全被污秽的想法覆盖，你自己不嫌恶心啊？”
他目光不屑的盯着谭玉梅，不客气的说道：“你知道你刚才的行为叫什么吗？敲诈勒索，信不信我马上报警？”
谭玉梅咳嗽几下，指着楚昀，怒气冲冲的问：“你谁啊？”
她又看向荆迟，“这是你家里，我是你长辈，你难道不管管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又一个不懂尊老爱幼的人！”
楚昀心觉好笑，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
他按下拨号键：“喂？110吗？这里有人闹事……”
谭玉梅一把夺过他的手机，态度嚣张道：“就算警察来了我也不怕，这是他该尽的赡养义务，是他欠我们谭家的！”
“一大把岁数了，要点脸行吗？”楚昀怒极反笑，“我好心提醒你，我的手机买成一万多，你要是给我不小心摔坏了，咱俩可不沾亲带故，你是要赔钱的。”
闻言，谭玉梅吓得成了个结巴：“一……一万多？”
这对她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连她儿子买的手机都才八百五，还是个别人用过的二手货。
谭玉梅顿觉心酸，那股空手套白狼的念头愈发强烈。
她感到震惊的同时，楚昀正环视了一圈茶几，思虑许久，才挑了个看起来价格比较便宜的茶杯，先发制人，趁她没反应过来，往地上用力一扔。
“啪！嚓----”
茶杯四分五裂，溅出的碎片险些一头栽进谭玉梅穿拖鞋的脚上。她大叫一声，急急忙忙避开。
楚昀皮笑肉不笑的说：“你有句话说对了，我不但不懂尊老，还敢打你。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听说过没？我不但家境优渥，跟公安局也熟。打个电话的事，便能让你一家老小都丢掉工作，未来的一日三餐都只能去垃圾桶里捡剩菜剩饭吃，你信不信？”
谭玉梅心里一惊，“你你你……”
她神情慌张地看了眼被楚昀拽到身后的荆迟，恼羞成怒地瞪他们一眼，灰溜溜地离开。
那姿态，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当然，楚昀弯着腰，拿扫把扫地的姿态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荆迟淡淡开口：“茶杯，一个一百。”
楚昀：“荆教授，你好狠的心啊！我看你这杯子顶多十九块九，居然说价这么高，你才是那个黑心肝的！行了，我收拾完了，走了！”
他刚去阳台放下扫把，荆迟便阖上双眼，缓缓说：“十岁那年，我发了场高烧，去医院没钱被赶了出来，恰好遇见奶奶。”
“她花光为数不多的积蓄，带我去看病，将我带回家好好照顾。她是我活了二十几年来，对我最好的人。后来她出了场车祸，意外死了。”
楚昀注意到一点：“那你十岁之前的事呢？”
荆迟握着水杯的手，指尖轻轻的颤了一下，似乎那段记忆对于他来说，是一场不愿被人提起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