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星沉垂下眼,眼底青黑一片,声音寂寥:“她没死。”
“没死!她人呢?”霍念秋大吼。
“她藏起来了。”他沙哑地说。
霍念秋几乎崩溃:“傅星沉!我跟你说过,让你别逼她,谁受得了天天被人监视,被人骚扰?你为什么不听?为什么不听!把她逼死了,你是不是开心了,啊?”
傅星沉双手捂住脸,只反复重复:“妈,她没死。”
“没死她去哪儿了?你告诉我!”
“我会找到她的,她不会死的。”他抬起头,定定地说道。
霍念秋这才注意到,他眼里布满了血丝,面容憔悴不堪,人清瘦一大圈,眼底的青黑色几乎可以当调色盘。
撕心裂肺即将出口的责骂,就这么硬生生吞了回去。
霍念秋泪流满面,捂住嘴巴痛哭失声。
她还等着他们和好,然后早早给他们举行婚礼,到时候她和傅廷钧就搬到国外去陪老夫人,留给他们二人世界。
婚礼需要的东西,她已经悄悄准备好一半,甚至聘礼都准备好了。
没想到,在她高高兴兴准备这些的时候,江杉杉突然人就没了!
那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真心当做女儿来疼,受了委屈会躲在她怀里撒娇的小棉袄,怎么就这么突兀地没了?
霍念秋起身,狠狠地扇了罪魁祸首一巴掌,冷声说:“明天我和你爸爸出国去陪你奶奶。傅星沉,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再也无法面对他,大步走出卧室,擦了擦眼泪,吩咐人收拾行李。
妈妈的话,傅星沉仿佛听到了,也仿佛没听到。
他愣愣地望着天花板,心脏处似乎有一只手狠狠握紧,巨大的压迫感让心脏跳动得缓慢、无力,嘭,嘭,嘭,像困兽无处可逃,无助地等待猎人的凌迟。
他抓住胸口,像濒死的鱼大口喘气。
她在海水里挣扎的时候,是不是像他现在一样窒息?
他在屋子里四处游荡,仿佛一抹孤魂野鬼,空荡荡的屋子里塞满了她的身影。
她趴在床上娇斥他按摩不好。
她做在床边温柔地讲童话故事。
她站在书架边认真地背书。
她坐在梳妆镜前化妆。
她在更衣室穿上了一件红色的晚礼服,并挑了一条红色的领带亲手给他系上。
她在浴室里刷牙,满嘴泡沫,一双眼睛古灵精怪,朝他做鬼脸。
她……
傅星沉走到窗前,大力拉开窗帘,冰冷的阳光乍然间照亮整个卧室,他眯了眯眼,眺望傅家大门口,干涩的嗓音呢喃:“杉杉,玩够了么?我真的被吓到了,我认输。你是不是该回来了?”
“星沉!”
熟悉的娇软声音在背后叫了声。
傅星沉不敢回头,死死盯着窗外。
这个游戏他玩过很多回了,每一回都是他输,只要他回头,她就会立即藏起来。
“杉杉,别玩了,行不行?”
身后的“人”顿了顿,接着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声音略有些闷,不难猜测,她一定是捂着嘴巴在笑。
这声音太真实了。
傅星沉小心翼翼回头。
空的。
没有人。
他心里一慌,追出房门,走廊上空无一人,楼下传来嗡嗡的嘈杂声。
他冲到栏杆边,急切的目光急匆匆环顾。
经常照顾他和家人的保姆们,此刻一张张脸陌生得像是从来没见过似的。
每一张脸,都不是他连日来魂牵梦萦的脸。
一股剧痛陡然击中心脏。
果然,又是他在做梦。
他疼得蹲下来,抱住肚子,蜷缩,额头上很快渗出豆大的冷汗。
站在楼梯口的白戈见状,急忙奔过来:“傅先生!”
他叫了一声宗原,宗原连忙从楼下上来,大声喊人准备车子去医院。
巩青和墨安也想搭把手,可这些日子傅少眼里就像没他们的存在一样,当他们是空气。
他们不敢上前,生怕招了他的眼。
一个小时后,傅星沉眼皮下的眼珠子动了动,缓缓睁开。
霍念秋握住他的手,低声啜泣:“阿沉,对不起,是妈妈太冲动了,杉杉发生那种事,不是你所愿的。阿沉,你好好的,别再折磨自己了,好好休息,好好吃饭,好么?”
医生说,傅星沉饮食不规律,营养不良,引发胃痉挛。
她不敢想象,他有多少日子没有认真吃过饭了。
“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傅星沉动了动眼珠,看向霍念秋,双目却像无法聚焦似的,仿佛透过她看向了别的地方,声音空缈,“你和爸爸去奶奶那边吧,方便医生看诊。”
“可是你……”
“我没事。”
霍念秋眼泪簌簌掉落。
傅星沉拍了拍他妈的手,想说些什么,又觉得用完了力气,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了。
站在床尾,没什么存在感的傅廷禛开口说:“大嫂,你和大哥去国外吧,我会照顾阿沉的。阿沉,你节哀。杉杉的死,我们谁都没料到。”
宗原蓦地看向他,看到了他眼底的怜悯。
宗原无声嗤笑:哼,你的结局已经被傅少安排得明明白白,不过是早晚问题,傅少暂时腾不出手搭理你而已,你不躲远点,还使劲朝上凑,这是找死呢,还是找死呢?
傅星沉看了看傅廷禛,仿佛疲倦极了,闭上眼。
白戈低声解释:“傅少已经将近二十天没好好休息了,之前在海上,每天都在调度人手,回到Z城,又每天用工作麻痹自己。他吃不下饭,最近几天,连两碗饭都没吃到,我们给他打了营养针。”
傅廷禛识趣地说:“那我们先出去吧,让阿沉好好休息。”
宗原上前扶起悲痛欲绝的霍念秋,一直将她送到车上,送回霍家。
霍念秋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问:“阿沉真的十多天没睡过好觉了?”
“是的,夫人。傅少睡不着,有时候会自言自语,像是在跟杉杉小姐说话。工作的时候忙起来倒还好。”
霍念秋忧心不已:“是啊,杉杉没了,他的失眠症没人治得了。他以后怎么办啊?”
说完,她又哭起来。
她心里又恨又担忧,几乎崩溃。
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放心出国?
宗原心说,其实傅少的失眠症已经治好了,不过,被江杉杉一刺激,这是又复发了。
心理医生早就请来了,但傅少不愿意看医生。
他们一群人都是粗糙的男人,竟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