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国泰朝关着的病房内张望,笑容有些谄媚,有些拘谨:“傅少,听说老夫人来了,老夫人呢?”
“走了。”傅星沉声音清冷。
“是我招待不周,刚刚有个会议,没有及时赶过来。老夫人没有责怪我吧?”江国泰忐忑地问。
傅星沉淡淡道:“奶奶过来,是因为杉杉病了,她来送杉杉看病的。”
他的目光极冷,换做江恬恬生病,江国泰是否还会先问奶奶?
他的杉杉哪里不好,哪里不值得他们尊敬疼爱?
他的心狠狠地揪疼了一下。
除了他,谁会真心地心疼杉杉呢?
手里能握住的东西太少,也难怪杉杉总是没有安全感,患得患失。
总之,江杉杉做什么都有理由,江杉杉做什么都是对的。
江国泰已经得知江杉杉发烧,见傅少脸色阴沉,连忙关心地问:“杉杉没什么事吧?王医生说她发烧,我心里着急,又脱不开身,我刚给她妈妈打电话,叫她妈妈来照顾她。”
傅星沉略微满意,虽然他内心不喜江家人,尤其是甘棠,但江杉杉看见她妈妈来照顾她,大约会高兴一点。
他轻轻颔首,不舍地看了眼病房:“我还有事,先回去了。杉杉麻烦你们照顾。”
江国泰嘴角微抽,说得好像他们才是外人似的:“应该的,应该的。傅少你慢走。”
傅星沉脚步一顿,语气温和:“以后别再叫我傅少,叫我星沉,你,您是长辈。”
江国泰受宠若惊,愣神半天,直到傅星沉乘坐的电梯到了一楼,他才回过神。
傅少居然敬他为长辈,还尊称他为“您”?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
他搓了搓手,心底有一股惊喜,不知如何表达,不知向谁表达。
他猛地推开病房门。
江杉杉被开门声惊醒,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喊道:“爸?”
她爸怎么在这儿?
“手放下来,手放下来,别滚针了!”江国泰眉头一跳,急忙按住她的手腕。
江杉杉的记忆慢慢复苏,哦,她差点忘了,她发烧了,假装动胎气,让傅星沉打消带她出国结婚的念头,带她来了医院,老夫人被她气跑了,傅星沉……环顾左右,没看见他……他也被她气跑了。
她一时觉得轻松,一时又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江国泰跟女儿分享惊喜:“杉杉,发什么呆呢?我跟你说,刚刚傅少让我叫他星沉,给我吓一跳。看来他很重视你,连带也开始尊重你的父母家人了。没想到,爸爸居然会沾一回你的光。”
江国泰感慨。
傅星沉从小气势就不同于平常小孩,曾经又豪掷一千万的支票给他,他在傅少面前就底气不足,总觉得矮很大一截。
今天第一回有了点做人老丈人的感觉。
江杉杉见爸爸喜形于色,让他高兴了十秒钟,才缓缓说道:“我和傅星沉分手了。”
“什么?”江国泰的兴奋和吃惊同时凝固在脸上,瞪圆了眼睛。
“我们分手了。”江杉杉重复一遍,心口微微刺痛,眼圈泛红。
“傅少……傅少不要你了?他怎么能这样?喜欢的时候爱若珍宝,不喜欢就弃若敝履!”江国泰怒气冲冲。
江杉杉澄清说:“分手是我提出的,我们在一起……我的压力太大,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不是傅少抛弃杉杉,是杉杉抛弃傅少?
江国泰倒吸一口凉气,眉头拧成个疙瘩,语重心长道:“杉杉,爸爸看得出来,傅少很喜欢你,否则也不会纡尊降贵,拿我当长辈,还让我直呼他的名字。
女孩子难得遇到一个肯全心全意对她好的男孩。
杉杉,爸爸不希望你和他分手。”
“我想分手,爸,这是我的决定。而且,我们已经分手了。”
“可是傅少明显不想分手。”
“爸,我才是你的女儿!”江杉杉不满,爸爸怎么能向着傅星沉说话?
江国泰深呼吸,免得被江杉杉气死,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沉重地开口:“杉杉,有件事我得跟你说。
当初你跟傅少谈恋爱,我想过齐大非偶,担心你的将来,毕竟有钱人的心思是多变的,而他变的时候,你无能为力。
后来,我没插手,是因为,傅少有权有势。
杉杉,社会就是这么现实,什么美好都会被现实打败。
傅少有权有势,而你姐姐的病,将来有个万一……我们可以借助傅少的势力帮她找到合适的、匹配的心脏源。”
江国泰似是觉得说出这番话太过难堪,他捂住了脸。
江杉杉心惊肉跳,惊问:“我姐的病恶化了?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没有,没有,别担心。”江国泰连声安抚她,叹口气,“我们只是做万一的准备,如果你姐一直像现在这样健健康康的,当然最好了。
我们期待最好的结果,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这话是我们医生常常对病人和病人家属说的。
杉杉,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希望你和傅少分手,有傅少在,你姐姐的生命就会多一层保障。
杉杉,对不起,在你最美好的感情中,爸爸却动了这么龌龊的心思。”
江国泰惭愧地低下头。
江杉杉呆愣了。
她能说什么?
她的人生很重要,可与江恬恬的命放在天平上呢?
孰重孰轻?
她想过一个轻松点的人生,不委屈的人生,也想江恬恬活得更长久一些。
“爸,你让我好好想想。”江杉杉转过身,背对着江国泰,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
江国泰觉得无法面对江杉杉,说了句“你妈一会儿来照顾你”,便匆匆离开了病房。
过了不久,江恬恬和甘棠一起赶来了医院。
江恬恬一进门就腿一哆嗦:“江杉杉!你睁着两只眼睛看什么呢?没看见血倒流了?”
她连忙跑过来,手法有些笨拙地拔针,拇指紧紧隔着卫生球压住针口。
江杉杉茫然抬头,不知什么时候吊水瓶空了,她的血回流进针管,长长的一条红色,此时,正淅淅沥沥地朝地上滴血,看得人触目惊心,头皮发麻。
江恬恬敲她脑门,忍不住骂道:“你傻了啊!江杉杉,不要命了是不是?昨天下那么大的雨,你朝外面跑,今天就发烧给我看!打个吊针,你还不叫人省心,你是不是想急死我?”
江杉杉捂住脑门,幽怨地朝甘棠投去求救的眼神。
甘棠没好气:“别看我,我一看见血,我眼睛晕!”
江杉杉只好耍赖埋在江恬恬怀里:“姐,我不敢了,我就是想事儿,走神了。”
“不会定个闹钟么?”江恬恬念叨了半个小时,才放过她。
江杉杉被骂得灰头土脸,感受到的却是满满的关心。
这样的姐姐,她怎么舍得不为她打算?
吃饭时,江恬恬指着窗外说:“杉杉,你看那辆车,是不是傅少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