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杉杉仿佛被囚困在牢笼中的狮子，四面碰壁，无处可逃。
她挣扎了许久，渐渐精疲力尽。
胸口空荡荡的，破了个大洞，有风吹过，发出呼哧呼哧的啸音。
她知道，那是因为她的心脏被卫长淮活生生地挖走了，移植给江恬恬，胸口那个空荡荡的大洞，就是因为她没有了心。
没有了心，人还能活么？
她多年学习的医学知识告诉她，不能。
所以，她现在是死了么？
风声啸音中，逐渐夹杂着隐隐绰绰的呼唤，有人在喊她：“杉杉，杉杉……”
江杉杉悲哀地想，这一定是她的幻觉，因为她听到了傅星沉的声音。
他在做什么？
给她做头七么？
或许，现在已经是她的一周年忌日了？
随后，她又想，她是无神论者，一身正气，怎么会荒谬地想到人死后会化作鬼魂？
她琢磨起自己现在的状态，明显她残存一些缥缈的意识，那么，人死后脑电波会在世上存留一段时间？
怀着科学探究的精神，江杉杉努力凝神追寻声源。
突然的，乌漆麻黑的视野，乍然明亮。
江杉杉愣了愣，嘴唇张合：“傅，星，沉？”
她没能发出声音。
她不觉得奇怪，毕竟她只是脑电波了，如果发出声音才违反科学。
眼前胡子拉渣的男人，眼角落下一滴晶莹的眼泪，失神地凝视着她。
江杉杉情不自禁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
他的脸是凉的，他的眼泪是冷的。
江杉杉心头一群羊驼狂奔而过，惊慌地放下手。
傅星沉却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哑声说：“杉杉……”
不等他接着朝下说，江杉杉咬唇问：“你也死了？”她不太相信，这家伙怎么可能会死？
祸害遗千年，他祸害了她，怎么会和她一起死了？
难道她死了很多年了？
人死后，可以在某个地方相见？
江杉杉二十多年的科学观摇摇欲坠。
傅星沉哭笑不得，唇角上勾，不过两秒，眼神又变得伤感：“杉杉，你没死，我也没死。你睡了三天。”
医生说她求生意志很弱。
他知道她被江家那群人伤得太狠了，却料不到她会伤心到不愿活了。
她对他就一点留恋没有么？
但他哪里知道，江杉杉不是没有求生意志，而是昏迷前笃定自己一定会被人挖心，以为自己死了而已。
死了的人，你让她怎么求生？
听了他的话，江杉杉比听到自己死了的消息更震惊。
“我活着？你也活着？可你怎么……凉了？”
“……”
傅星沉摸了下自己的脸，深吸一口气，双手用力搓了搓，重新把江杉杉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上。
这一次，江杉杉感受到热度了。
她：“……”
她咳了声，嫌弃地说：“胡子扎手。”
“嗯，一会儿刮了。”傅星沉失而复得，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送给她，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霍阿姨呢？”
“带爸爸在国外做手术。”
“傅叔叔的手术，有把握么？”
“一半。”
“你这段时间还好么？”
“好。”
到此时，死而复生的惊喜才从心底渐渐地蔓延上来，随之而来的是昏迷前的记忆。
江杉杉垂下眼皮，握住他的手，似在寻找支撑自己的力量。
傅星沉反握住她。
“我姐呢？”
“在医院。”
“我……他们呢？”
“派出所。”
江杉杉沉默了。
傅星沉扶她坐起身，把抱枕垫在她背后，让她靠着舒服些。
江杉杉歪头，脑袋靠在他肩上，胸口一团不甘堵得她喘不过气。
“星沉，我不懂，他们为什么那么对我。他们是我的亲生父母，是我的亲姐姐。我不明白。他们从小对我没有多少关爱，偶尔的关心我就长久地记在心上。我努力忘记他们的不好，努力记住他们点滴的好，靠着催眠自己，付出所有回报他们。为什么，他们可以冷漠地亲手结束我的生命？我难道不是他们亲生的么？”
江杉杉忍不住，泪如泉涌，烫得眼眶、脸颊生疼。
傅星沉搂紧她的肩膀，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珠，轻声但掷地有声地说：“是的，你不是他们亲生的。”
江杉杉被呛到，咳嗽两声。
“二十多年前，你二叔家里一跃成为当地富豪，你应该记得，他给亲戚们每个月发生活费的事。江国泰用那笔钱做生意，风生水起，攒下一笔家底，虽然后来生意失败，但他的态度是积极的。与之相对的，是你二婶的哥哥，刘建力。他辞去工作，吃喝嫖赌，打骂妻子，甚至把妻子打到流产，严晓绯受不了，跟他离婚，在你二叔二婶的资助下，她出国去了。”
江杉杉静静听着：“这些我知道。”
傅星沉微微叹气：“严晓绯跟刘建力是恋爱结婚的，离婚的时候，她十分怨恨你二叔一家，认为是他的钱让刘建力堕落了，也是他的钱，让她失去了第一个孩子。她出国前，跟刘建力见过面，谁也不知道，她又怀上了孩子。当时，甘棠和你二婶同时怀孕。严晓绯把她的孩子换给了你二婶，也就是江意如，所以如你所见，你们从来只会觉得江意如长得像你二婶，却极少说她像你二叔。”
原来一切都是因钱而起。
江杉杉心里咯噔一声，仿佛掉进了一个黑洞，茫然地问：“那，二叔二婶的孩子呢？”
傅星沉低头，怜惜地看着她：“严晓绯把他们的孩子扔了，扔到荒郊野外。而江国泰和甘棠生的第二个孩子，跟他们第一个孩子一样，一出生心脏就不好，这个孩子没撑过三天就夭折了。江国泰去埋孩子尸体的时候，发现了江国安的孩子，发现她跟他长得挺像，觉得有缘，就把她带回去了。”
江杉杉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
“甘棠不愿意养别人的孩子，更不愿意把对死去的孩子的感情，转移到一个不相干的孩子身上。江国泰却有别的想法，他给孩子做了全身检查，发现她身体非常健康，最重要的是，她有一颗健康的心脏。他带上那个孩子和江恬恬到国外，做了个HLA配型。配型成功。最后，江国泰夫妻就留下了这个孩子。”
江杉杉声音颤抖：“我就是那个孩子？”
“嗯。”傅星沉与她贴着脸，轻轻摩挲，无声地安慰她，“都过去了，杉杉，以后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以后你的人生都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