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戛然截止，沈清秋猛然闭上了眼睛，藏在袖中的锋利用力一挥。
那截窗户上翻飞的轻纱应声从中整整齐齐的截断开来，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沈清秋平复后心情，悄无声息的走向了床榻前。
床上的姑娘似乎已经陷入了深眠状态，红润的小脸埋在素白的被褥之中，手搭在了柔软的枕头上，埋在绯红色轻纱下的双腿匀称而细长，睡靥香甜，仿佛在做什么美梦一般。
沈清秋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笙笙的模样，唇角扯开一抹冷笑。
……所以也不过是，以色侍人罢了。
笙笙的床头放着那件属于江照衣的外衫，叠的整整齐齐，只要她一伸手就够得着。
沈清秋的眸色越发的冷漠，泛着几丝她自己也不曾察觉的狠毒。
笙笙一向对她没有戒备，若是她现在上前直接一刀取了笙笙的性命，其实说不准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但是之后她未必能逃出齐仄的包围圈——在她没有跟江海密谋的计划下。
——我来时碰见了红袖，瞧见了她手上的……
——教主，您这样对江照衣江少侠是不是很是不公。
那时候她其实只不过是想确认的……自从她察觉自己对江照衣那种不同寻常的小心思之后，她就一直在关注着江照衣的境况，可她做不了太多，也无法处处示好。
毕竟她不同于身为教主的笙笙，她总是要远处行事，不若教主那般轻松自在。
她也曾经想过，笙笙继续这般嚣张跋扈下去，那么总有一日在这样漫无天地的折磨之下，江照衣总有一日会接受她的帮助，那时候自然有笙笙相衬托，她就可以——
就可以——
——你讲的道理我都懂，我也……并未强迫他。
——……他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你……很是了解他？那我好像惹他生气了，他总是……很不开心的瞧着我。
——清秋，你知晓怎么哄他开心么？
——他昨夜……其实也算是对我很好的。
分明是一派天真的模样，但是在沈清秋眼中，却仿佛是在同她炫耀一般。
炫耀那般高雅如同雪山之巅的江照衣也被她拉下了神坛，同她这样的魔教妖女厮混在了一处；炫耀她一个魔教妖女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炫耀她同沈清秋的不一样。
沈清秋再度闭上了眼睛，摁下自己强烈的杀意，转头掠出了宫殿之中。
空气之中悄无声息的少去了一个人的气息，然而尚且在梦中的姑娘毫无觉察。
一路掠至高台，在屋檐之中飞奔奔向江照衣的住所，沈清秋隐藏了自己的气息，藏在不远处的楼阁之间，让自己不至于被发现，悄悄地窥向了青年的动态。
江照衣安安静静的坐在案几之后看书，只是手中的书卷已经久久不曾翻阅过。
他一如既往的温润而又清冷，却又不同寻常的在微微出着神，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而在这之前，沈清秋从未见过江照衣出神的模样。
沈清秋望着青年专注而又恍如谪仙的侧颜，手指微微用力，掐紧了自己的肉。
不知晓过去了多久，出神的青年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一般，骤然转过了头，回看了沈清秋的窥视，视线一如往常般的冷冽漠然，仿佛并无什么不同一般。
沈清秋猛然躲了回去，借着阁楼的拐角藏去了自己的身影。
她紧紧贴着墙壁，呼吸片刻才敢缓缓放松自己的身子，悄无声息的再度探出了一角脑袋。
——江照衣已经不在原地，大概是回了房间，不愿意再继续暴露在窥视之人的目光下。
沈清秋怅然若失的看着江照衣方才坐过的地方，视线落在了那卷瘫在桌子上的书卷上，缓缓地将自己的头避回来后微微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也会被她给……算计呢。”
“她有哪里好？她除了那张脸……她有哪里好呢？”
沈清秋轻声喃喃，下意识的伸手，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微微有些颤抖。
那里放着江海给她的书信，要带给江照衣的书信。
要用来确认江照衣的确是在辞楚教的书信。
——江少侠……你要不要紧？
江照衣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眼底有危险之色在跳动。
——我同我们教主，同那位齐护，法都不一样，我不会害你的……
——江少侠，你不必如此戒备我，我真的不会害你。”
青年眼底并无半分温凉，仍旧疏离而又冰冷。
——我带了些药，你先——
——这药没毒的，对你的伤口有好处，江少侠——
即便她率先吃了药证明没毒，然白衣青年冷淡的看了她一眼，并未接过瓷瓶。
青年的声音低凉而又疏冷，仿若林中山泉。
——无论姑娘抱有什么样的心思，还请离江某远些。
江照衣不愿意接过她递过却又的瓷瓶，也不愿意接受她的搀扶。
青丝有些凌乱的贴在青年鬓角，然他垂眸平静的擦去唇畔血迹。
——江少侠，我并无恶意——
——你不是被她掳过来的么？！江湖之中还没有听见你失踪的消息，想必如今还无人知晓你在辞楚教，我可以帮你跟落英山庄联系，帮你脱离苦海，你要相信我，我愿意帮你的！
她如此示好，如此急迫的话语并依旧没能留住江照衣的步伐。
青年的脊背挺直，声音依旧低凉冷淡，如深林冷泉水低流。
——不必。
青年离去的背影如此决绝，不留下半分希望给人。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难道……难道你也被她给迷惑了么？难道你也真的……你为何次次都不相信我。
沈清秋猛然闭上了眼睛。
——老夫已经看完了姑娘的信，也知晓了姑娘的意思，只是……
——老夫尚需确定，我儿果然是在辞楚教中？
——江少侠被掳走时只穿了件单衣，身上并无旁物。
——但是只有这一样，想必庄主一定认得出来，只怪清秋无能——
那方被她珍藏在怀中的发带不知陪伴了她多少个日日夜夜。
若非是为了能够让江海安心相信她，她又何必可以染了血又藏在房中风干一夜。
——江庄主，是清秋唐突，才……冒然同您联系，只因江少侠是正人君子，并不愿意让清秋以身犯险背叛辞楚教，是以才拖至今日。
——即便到了今日，江少侠也并未愿意让清秋同你传信，是清秋不愿意再为魔教教主作恶，亦不愿意见江少侠继续受此折辱，这才违背了江少侠的意愿擅自同您联信。
——老夫方才并不信任沈姑娘。
——但……依照姑娘这番话，这的确是照衣能够做出来的事情，老夫并不怪沈姑娘，反倒是很感激沈姑娘，愿意叛出魔教，告诉老夫关于照衣如今的状况模样。
——江庄主，江少侠之前被她多番折辱，险些丢了性命，如今正在养伤之中，只怕养好伤后，教主又不知晓要如何折磨于他……江少侠的奇经八脉被教主封住，清秋惭愧，寻不到解穴的法子，只盼庄主能够早些出手，将江少侠解救出她的魔爪。
——江少侠之前受过重伤，未曾调养好，若不能得到及时医治，只怕……清秋只怕会影响到江少侠日后的武学造诣。
——劳烦姑娘，能够带一封信给照衣？
——姑娘不必现身，只在暗处给照衣即可，他便不会多怀疑什么。
同江海见面时的每句话都刻在沈清秋的脑海之中，她不由得缓缓攥紧了自己胸口的衣裳，眼底的阴霾泛滥成河：她步步为营，想要为自己谋划，还得正邪两面周旋。
齐仄等人不信任她，笙笙也不过是把她当成玩具一样的消遣罢了。
而即便她的确是心有不轨同江海传信，但是江海表明上愿意现身同她商议，但实则其实一点都不信任她，还让她传信……若是她一旦暴露，难道她在辞楚教就不危险了么？
可是江海必然不会考虑她的，江照衣也不会考虑她。
分明是受了这般多的折磨，可她无论如何示好，江照衣都不愿意接受她的帮助。
……是江照衣正人君子，不愿意让她为难，还是江照衣的确是对笙笙动了心，所以想要再继续留下来，继续同笙笙周旋，行男女之欢之事，想要同笙笙厮守。
……还是因为，他的确是信任笙笙，信任折磨了他那么久的笙笙会放过他。
想到这一点，沈清秋觉得心头烦躁无比。
她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伸手将藏在胸口的书信拿了出来，看着上头“照衣吾儿亲启”六个字，面无表情的将已经有些折痕的书信缓缓从中撕碎，又撕了好几道，将其撕成碎片。
一封信瞬间成了碎末，沈清秋仍旧面无表情。
她轻声道：“抱歉了江庄主，计划有变，我不能替您传信了。”
“但是您一定也不愿意见江照衣同魔教妖女厮混的，我也一样。”
“所以……我会纠正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