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花——”
笙笙拖着酸疼的身体从江照衣的住所出来,刚刚回到自己宫殿,还没有来得及吩咐红袖准备水沐浴更衣,嘴都还没来得及张口,齐仄的声音如同恶魔一般由远及近而来。
布衣匆匆的青年似乎还没来得及好好梳洗,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快步掠了过来。
他大步奔到了笙笙面前,看也不看红袖一眼,持续暴怒。
“你昨夜歇在了那小白脸江照衣那里?!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他能做什么……”笙笙纳闷的瞅着薄怒的齐仄,随意摆了摆手,“齐大哥你是怎么做到什么都知晓的,我好困,我想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感觉自己腰酸背痛的……”
笙笙困倦的背对着齐仄朝着他挥了挥手,却不想青年闻言,顿时黑了一张脸。
他盯着笙笙娉婷的背影,铁青的脸色再度转过一副分外受打击的模样,指着笙笙的背影,几乎语气都在抖:“第、第二次了?!他、他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又对你、对你……”
“他竟然敢这样对你?!小桃花,你、你才多大啊?!”
齐仄的语气几乎悲痛欲绝:“这若是让蒋术跟月姨知晓了,那小白脸早就没命了!!”
“他们二人能在前几日就把那小白脸碎尸万段,剁成肉泥!”
许是齐仄的语气太过于古怪,笙笙纳闷的回首看了一眼睡了一夜也没有任何平复情绪,且持续暴躁而又古怪的齐仄:“齐大哥,你怎么对……江照衣敌意那么大的呀?”
“按理来说,是我将他掳了过来,又诸多欺负他,该是我对不住他才是呀。”
“况且江照衣并不是什么坏人,也并未如同你们说的那般可怕,”笙笙忍不住弯了弯眉眼,一张困乏的小脸便在瞬间动人无比,“他昨夜……其实也算是对我很好的。”
笙笙的意思自然是她靠墙睡了一夜,江照衣不但没有驱赶她,还将自己的衣衫披在了笙笙身上,免得她受凉风寒——这还是笙笙醒了之后走出一段距离后才发觉身上衣裳时反应过来的。
抱着手中的衣裳,笙笙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灿烂无比:“齐大哥,相信我。”
“即便将江照衣放了也不会出什么事情的,他不会记恨我们的,你与清秋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的,很多事情比起我们想的要简单上许多,是你们太过于多虑啦。”
说罢,笙笙打了个呵欠,困倦的转头摆了摆手:“齐大哥,我好困,我要睡觉啦。”
“有什么事情,等我睡醒了之后再说——但若是要说这件事,那就算了吧。”
齐仄已经丧失了反驳笙笙的话语,满脑子都是笙笙方才笑的很开心的模样,以及分明是一脸温柔,但是在齐仄眼中已经是一脸羞涩神情时说出的话语。
——他昨夜……其实也算是对我很好的。
——他昨夜……其实也算是对我很好的——
——他昨夜……其实也算是对我很好——
——他昨夜……其实也算是对我很——
——他昨夜……其实也算是对我——
——他昨夜……其实也算是对——
——他昨夜……其实也算是——
——他昨夜……其实也算——
——他昨夜……其实也——
——他昨夜……其实——
——他昨夜……其——
——他昨夜……——
——他昨夜…——
——他昨夜——
——他昨——
——他——
——他——他——他——他——
这句话在齐仄的脑海中,伴随着笙笙“羞涩”的神情不断地反复播放,仿佛此刻天地间只剩下笙笙那张“羞涩”的脸,以及这句话的声音,即便红袖站在他身边说话,他都听不见。
端着水盆的红袖担忧的看着一脸如遭雷劈的齐仄,小心翼翼道:“齐护,法?”
“齐护,法……您还好么?”
红袖喊了好几声,齐仄仿佛完全陷入在了自己的世界,不由得恍惚的踉跄了一步,险些将红袖连同她手中的水盆撞翻,冰冷的水渍落在他脸上,他才恍恍惚惚看了她一眼。
红袖担忧的神情在他的眼中变得亦恍惚无比。
齐仄依稀分辨出红袖似乎在喊他,不由得无比沮丧的挥了挥手,一边喃喃一边往回走:“不行……老子得缓缓,老子、老子一定得缓缓……小桃花这就没了啊……”
他脑中不断回荡着笙笙的声音,不由得哽咽着脚步虚浮的往回走。
红袖追了几步,只能听见齐仄在不断喃喃:“这若是、若是让月姨知晓……”
“小桃花肯定没事情,但是老子跟江照衣那个小白脸一定会同归于尽的……老子怎么就没有看好小桃花呢……那小白脸简直就是个……就是个……”
踩着露水匆匆回到辞楚教的沈清秋远远便望见了齐仄从笙笙宫殿中出来。
她自然听不见几人说话,但是却能看出来笙笙手中抱着的那件外衫是属于江照衣的。
姑娘眸色一寒,不动声色的压低了自身周围的气压,冒险一般掠向了宫殿上方。
一般按照常理来说,她的身手不如齐仄,这般过来应该是会立刻被齐仄发现的,但是沈清秋已经想好了借口,是以并不大害怕,然而她没有想到,齐仄全然没有发现她的动静。
齐仄梦游一般往前走,口中还在碎碎念:“小桃花又跟那小白脸……”
“老子昨晚就该睡在小桃花的房间外,才不会让那小白脸再次得手……”
“……老子一定要宰了江照衣那个欺骗少女的混蛋小白脸……”
齐仄的碎碎念,翻来翻去就是那么几句,但是表达出来的意思却很明显——笙笙昨夜歇在了江照衣的住所那里,还同江照衣再一次……发生了些什么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沈清秋落在了笙笙宫殿上方,并未再继续跟着齐仄。
她盯了片刻齐仄脚步虚浮的背影,眼底的阴霾几乎快要溢出来——
“凭什么……凭什么你可以这样对他,凭什么你能够这样对他?”
沈清秋立在原地,喃喃道:“难道……难道即便是江照衣,也不能够同你抗衡么?即便你们隔着一个正邪对立的身份,江照衣也能够对她动心么?难道什么东西都可以是她的?”
“……你不是恨她么,你不是厌恶到不愿意同她说话么。”
“你怎么还能……还能同她做那样亲密的事情。”
沈清秋闭了闭眼睛,手指握拳缓缓攥紧,几乎要将指甲掐进肉中。
疼痛感将她瞬间刺激了过来,沈清秋迅速放开手,平静的看了一眼已经远去看不见身影的齐仄,敛去了身侧的气息后轻飘飘的从房顶上跳了下去,如一片云一般飘进了笙笙卧房。
早些时候笙笙依赖她,沈清秋不知多少次偷偷摸摸这样飘进去同她说话。
后来她懂了分辨教中人的恶意善意,以及那种对于笙笙身上带着的焦点光环的妒忌,导致她后来越发少同笙笙说话,也想要刻意单方面同笙笙疏离,但是笙笙似乎总是不在意她。
这是她自二人及笄之后,第一次飘进笙笙卧房。
沈清秋并不在意笙笙会发觉她的踪迹,毕竟她有理由有借口,也有笙笙对她的纵容。
红袖并未发觉到沈清秋入内的动静,只是侍候着笙笙洗过脸之后将水盆端了出去,轻手轻脚的走远了些,并未发觉藏在宽大窗外的沈清秋。
沈清秋在窗口待着,等着红袖走远了些,才又轻轻地飘了进来。
窗口有轻柔的红纱因为风动而迎风飘飞着,显得温柔而又无比多情。
沈清秋之前曾经很喜欢笙笙穿着红纱轻飘飘的模样。
每次见笙笙施展轻功亦或是打架时,衣袂翻飞,如同九天仙子一般,轻盈而又袅娜的姿态,以及众人眼中的明显的惊艳色时,沈清秋都很是羡慕。
可她武功不好,轻功也不算得上顶尖。
若是她的衣裳轻飘飘的,亦或是有了太多的轻纱,就会成为她打架时的累赘,亦会成为她被一击致命的弱点,不单单如此,还会让她在多数时候暴露行踪,成为显眼的目标。
初见她衣衫娇柔时,众人眼底亦有惊艳色。
但是在见她切磋时狼狈而又破绽百漏时的模样,众人眼底便充满了讥笑声。
即便时隔多久,沈清秋依旧能记起那一日她在切磋台被同门弟子用鞭子勾住衣裳上的轻纱,将她一把摔落在地上,连同那角素白的轻纱都被撕碎,飘飞在台上时的情景。
底下来自同门弟子的嘲讽以及讥笑声就那么充斥着在她的耳畔。
而最让她觉得难为情的还是笙笙从天而降,衣袂翻飞,如同仙子落凡尘一般。
一招之间轻松致敌,仿佛她衣裳上那些多余的轻纱都有生命一般。
沈清秋望着笙笙冷淡而又恬静的侧颜,心底中的自卑妒恨感在一瞬间上升到了极点。
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生来就是天生王者,有些人生来就是一个笑话。
从那时候起,沈清秋就不甘心,永远都不甘心居于笙笙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