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门到底还是成了众矢之的。
往年的试剑大会从未出过如此大的事件,亦无魔教敢在试剑大会上对正派出手,即便有魔教弟子有胆子混入会场之中,但也不敢多加露出些许马脚,更何况如此大规模的攻击。
要当着九一门众多弟子的面对饭菜亦或是井水动手脚,的确是件难事。
而要将所有藏在九一门中的卧底全都安排至一队换班巡逻,亦是件大工程。
若九一门中没有重量级人物同魔教有所牵扯,那就是大半个九一门都是魔教的卧底。
——相比起第二个说法,江湖中人更偏向第一个说法。
笙笙几乎只要出门,便处处都能听见在九一门中不断响起的议论声。
有江湖各个门派对九一门的暗自揣测,有九一门中互相怀疑的争执声,亦有别的门派同九一门相互争执的吵闹——它们在九一门中无处不在,无时无刻不在发生。
“沈门主至今没有好生给出一个说法吧?”
“那日的魔教弟子大部分都逃了出去,还将辞楚教的那群人救了出去,这些魔教果然是一家的,日后莫再同我说什么辞楚教跟花月宫亦有恩怨的,我可不再信这话了。”
“……也是抓了几个魔教弟子的,但是问了半日问不出些什么东西。”
“还有几个直接在牢中自戕了……啧,他们魔教原是这般可怕的么。”
“这话你自己说说便也罢了,若是教暮山谷的弟子听见了,可准又要瞪你了——暮山谷的弟子可是来查验了那些魔教弟子的,笃定他们身上没有毒药,可转头就全都服毒自尽了。”
“……暮山谷的弟子也着实有些惨,我昨日去瞧了眼那清算出来的人,便是暮山谷的死伤最为惨重,只是白谷主倒是十分沉得住气,到现在也不见她同沈门主说些什么。”
“哪里需要白谷主说话?你瞧其他掌门不都替着她问完了么。”
“倒也是,那逍遥林的唐林主日日堵着沈门主,那脸色可难看得很。”
不远处几个十三楼的弟子正坐在月下短亭之中聊得热火朝天,而睡不着半夜出来散步,听见有人来时下意识躲起来的笙笙则是抓了抓自己手臂上被枝叶刮出来的红痕。
继续被迫听几人聊天。
笙笙听着几人越聊越起劲,心头莫名其妙的有几分空虚。
她也着实羡慕这种可以无话不谈的关系,但实际上现在并没有人能够让她无话不谈:江照衣作为她的死对头,一旦她无话不谈,许是剧情就要提前结束了;白沉霜性格冷淡,虽然知晓她真实身份,但到底是正邪不两立,不至于那么短时间就莫名其妙成了好姐妹。
……陶琳儿虽然对她极好,但到底是天罗峰的弟子,多数情况下多是同她吃喝玩乐,并不大好做什么知心姐妹,尤其是如今她还在床上躺着;厉瑶跟秋意都属于只有一面之缘的缘分,更加谈不上什么关系深厚到可以作知心好友的地步。
而齐仄蒋术等人……
笙笙却是直接将他们都给排除掉了,毕竟软萌的姑娘还是要比那些臭男人贴心,笙笙潜意识里还是更加喜欢同香香软软的小姑娘玩,当然,也得排除如今“失忆”的沈清秋。
抱臂藏在灌木林下的笙笙不由得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
如今她格外期望,若是能够再遇见一个同她一道是穿越的同伴就好了,那样也不至于让她有一种虽身侧亲友众多,但总觉得自己始终是孤身一人的感觉。
晚风习习,月色偏移。
笙笙暗自发了好久的呆,等她再回过神来时才发觉谈话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笙笙转过头,透过灌木林间的缝隙望向那凉亭,见凉亭之中已经空无一人,这才确定那几个弟子在她发呆的时候,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在此了。
笙笙叹了口气,揉了揉发麻的双腿,缓缓站了起来。
这一站起来,她便同身后不远处的人恰好对上了目光。
夜色极深,皎月下的石桌上正坐了个白衣人,他独自一人坐在石桌之后,正单手执着酒壶做出了倾倒的姿态,却因为突然冒出来的笙笙而微微一怔,动作便也顿在了原地。
笙笙尴尬无比,眨了眨眼睛后才摸了摸自己的长发:“……好巧呀,林长老。”
林矣顿了顿,这才缓缓将酒壶放下,朝着笙笙温和一笑:“的确很巧,赵姑娘。”
“今晚月色极好,想来起了兴致赏月的人也不单单老夫一人,赵姑娘若有兴致,不妨陪老夫坐会儿?”林矣长老的语气是询问一般,但是手下动作却已经翻开一个酒杯满上了酒。
已经准备找机会开溜的笙笙不得不站住了脚步,为难的看了一眼林矣的动作。
白发老人温和而笑,低着头专心倒酒,并未注意到为难的笙笙。
不太擅长同生人且是长辈的人交谈的笙笙很是为难,又因为自己还有个魔教教主的大马甲,唯恐露了什么马脚,但见林矣神情温和,她又想不出别的开溜借口,为难片刻后,姑娘还是敛去了脸上的为难之色,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过去:“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矣的神情一直很是温和,待笙笙坐下后也没有太大波动。
望着面前的一杯酒盏,笙笙弯眸解释道:“赏月可以,只是我尚且在服药……只怕不能陪林长老一同饮酒了,只能以茶代酒,还请林长老莫要恼我才是。”
林矣长老惊讶的看了她一眼,旋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赵姑娘在试药。”
笙笙顿了顿,弯眸乖顺道:“是,长老瞧出来了。”
其实试药这件事并没有刻意瞒着,但是也并未大肆宣扬。
暮山谷的大部分人都知晓笙笙主动在试药一事,是以对着笙笙都是格外关怀的,但是因为九一门袭击一事,暮山谷死了太多弟子,剩余的弟子便因此而心生不满,不大搭理旁人。
是以笙笙试药一事,的确是没有太多外门弟子知晓的。
包括日日来瞧笙笙的江照衣其实也并不知晓笙笙在为此试药。
瞧出笙笙在试药的林矣长老并未露出太多惊讶的神情,唇畔依旧含笑:“原来白丫头打的是这个主意……老夫听闻赵姑娘前些时日中过毒,如今瞧来的确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我做不了太多事情,能帮上一些忙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笙笙的指腹摩擦着酒盏边缘,语气也带着几分探究:“林长老同白谷主是旧识?”
“白丫头的娘亲,与老夫是同门师兄妹。”
林矣长老并未隐瞒,似乎并不在意这段往事:“白丫头出生时,老夫还曾经抱过她……那丫头幼时生的粉雕玉琢的,煞是可爱,只是大了便越发的冷漠娴静。”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怀念:“就如同她娘亲一般。”
笙·阅览小说千万·真手握剧本·笙察觉出对方语气之中的猫腻,感觉自己又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八卦——方才她若是没有看错的话,林矣长老垂下头时眼底温柔一片。
那个眼神不大像是……怀念师妹的眼神。
反倒是有点像是方一玦看白沉霜时的那种眼神……格外令笙笙觉得眼熟。
温柔之色昙花一现,林矣长老仰头将一杯酒水饮尽,便将所有的情绪都吞了下去,又恢复成了淡定而温和的模样:“不单单性格像,模样也越来越像了,试药这种事情你也愿意。”
“……白谷主只是不大爱说话,但是我以为,她很是温柔。”笙笙道,“试药之前,白谷主有询问过我的意见,她并未勉强于我,是我自己愿意的……白谷主是个好人。”
林矣转头看了她一眼,便轻轻笑了起来。
“真是个不知愁的小姑娘呀,老夫许久未曾见过你这样随随便便就相信人的小姑娘了,人在江湖上走太久了,便谁也不大愿意相信,难以有人一直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
“你瞧着她温柔,不过是需要你来帮忙罢了,若是你于她无利,那便自然不再良善。”
林矣长老把玩着手中的酒盏,语气温和,却似乎是在说着什么令人害怕的话语。
笙笙觉察出了对方语气之中的怪异,不由得蹙了蹙眉头:“……白谷主并不是这样的人,林长老许是有些误会,嗯……九一门中最近的事情太多,林长老心中烦闷也属正常。”
闻言,白发苍苍却依旧精神抖擞的老人略微惊讶的扬了扬眉头。
他唇畔含笑,温柔的摇了摇头:“烦闷?老夫怎么会烦闷呢,那是门主该操心的事情,同老夫有什么关系呢,老夫不过是个挂名长老罢了,操心那么多事情做什么呢。”
心头的怪异感越发严重,笙笙咬了咬唇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我有些不大舒服,怕是要先告辞了,林长老且莫太晚歇息——”
说罢,她朝着老人点了点头,转身便要离去。
身后喝酒的老人一直沉默不语,对着笙笙离去的背影并不在意。
仍旧一人独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