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晓是不是因为林矣怪异的态度,笙笙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梦中不是林矣掐着她的脖子骂她辞楚教没有半点心肝,就是江照衣拿剑指着她准备要领人覆灭辞楚教,亦或者是旁边跑出来一群莫名其妙的人口口声声说她欺骗了江照衣的感情。
诸如此类。
关键是梦里面的人物还特别的真实,江照衣甩甩衣袖就冷笑着走了,留下一群乱七八糟的人七嘴八舌的要收拾笙笙,笙笙被吓得够呛,连忙转身就跑,跑到半路就被齐仄拦了下来。
她以为找到了避风港,然而还没来得及说话齐仄便伤心欲绝的看着她。
口中还怨念质问她为什么欺骗江照衣都不欺骗他,他哪里比不上江照衣——
笙笙心想你是不是有病,然后就在梦中惊醒。
早上白沉霜过来给她施针的时候,看见她一脸疲惫,眼圈下带着严重的乌青色还稍加怀疑了一下,质问笙笙是不是又悄悄咪咪的同她们辞楚教人联系一夜未睡如何的。
笙笙轻车熟路的解开衣裳乖乖趴下,还不忘打呵欠。
她感受着银针刺入后背的细微痛楚感,原本有些困倦的精神忽而便清醒了些,想了片刻便询问白沉霜,道:“你上次说八年前就冲着你来了,是什么意思呀?”
给她施针的姑娘眉头都不皱一下,丝毫没有因为她的问话而手抖。
白沉霜平静道:“我猜到了你许是要问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只是我见过这种毒的,八年前死去的那名流云宫弟子也是中了这个毒,但并未像是今日这般大面积蔓延。”
“我记得阿娘诊脉时的脸色很难看,也记得暮山谷那时成了众矢之的。”
白沉霜的语气格外平静,但笙笙却从白沉霜以及林矣口中拼凑了一个故事模糊的大概,虽然她不能理清楚中间的逻辑关系,但她心底总觉得这两件事有个必然联系。
心下一动,笙笙便道:“我昨夜遇见了林矣长老,他同你是旧识?”
白沉霜的脸上没有出现被冒犯的神情,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阿娘年少时同林叔是同门师兄妹,以前倒是常常来谷中探望阿娘,我也见过他好几次。”
对于白沉霜娘亲同林矣的往事,白沉霜其实也知道的不多。
除却她同笙笙说的话,跟昨夜林矣说的一模一样之后,笙笙便知晓她也不知晓多少了。
白沉霜不知晓,但是旁人却知晓。
“的确是同门师兄妹,只是林矣长老后来叛出了山门,一度没有消息,直至后来前任白谷主接任了谷主之位,林矣长老才又出现在人前,且那时已经拜入了九一门中。”
来看望笙笙的江照衣语气平常,似乎不太理解笙笙为何打听此事:“他们彼时似乎同门情谊十分深厚,林矣长老在暮山谷小住过一段时日,二人又闹上了些矛盾,林矣长老一气之下又回了九一门,没过多久,暮山谷便出了意外,前谷主便……去世了。”
笙笙若有所思的看着江照衣动作清雅的打开食盒,总感觉自己脑子里乱乱的。
她觉得之前她才理清了事情的一点头尾,如今却又仿佛深陷迷雾一般,理不清头,却也捉不住尾端,就像是考试的时候明明背过答案,但是那一刻就是硬生生的想不起来。
笙笙蹙着眉头,陷入了为难的境地。
一旁的江照衣见状,便顿了顿:“你是遇见了什么难事么?”
笙笙迎上江照衣关切的目光,心中思虑重重,辗转过后便敛去面上为难之色,做好奇状同青年询问道:“我只是有些担心……魔教弟子还会不会再行前几日之事。”
“这几日无论走到何处都能听见处处在讨论九一门,沈门主想必也很是为难吧。”
她双手撑着脸颊,故作忧愁的叹了口气:“沈门主是个好人,之前还给我们银子让我们随便花呢……我在江州吃到的美食都要多谢沈门主呢。”
江照衣本以为之前笙笙就格外担忧魔教之事。
前几日她又被当成人质险些掳了去,心头该是很是惊慌才是。
他处处小心了好几日,却不想笙笙全然没有在意这件事,甚至还有空去担忧旁人。
手中掀开食盒的手顿了顿,江照衣的视线停留在笙笙略微忧愁的面容上,不由得有几分哑然失笑,他定了定心神,仔细的将食盒打开:“莫要担心,不会再出现下一次了。”
“为了九一门的弟子着想,其余八大门派分别派出了弟子同九一门一道巡门。”
江照衣的语气清清淡淡,他说的隐晦,说是为了九一门的弟子着想,实则便是在告诉笙笙,如今其余的八大门派已经不信任九一门了,所以才要各自分出弟子来监视九一门。
“此次九一门损失最为小,是以九一门主动分出一支队伍下山去寻藏在江州的魔教弟子,虽然……如今寻了两日并无什么收获。”青年眸色微淡,“分明都受了伤,却寻不着。”
江照衣并未明说,但语气微沉,却也明确的表达了他对九一门的不信任。
“江公子,你也怀疑九一门么?”笙笙迟疑片刻,却还是直白的问了出来。
江照衣低头看了她一眼,缓缓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而后平静的坐了下来,坦然同她道:“此次试剑大会成了这幅样子,九一门责无旁贷,我知晓沈门主并非会是同魔教勾结之人,但江湖之事,事关九大门派,并非我一人说了算的。”
“但我的确已经不信任九一门了。”
江照衣语气清淡的下了结论:“沈门主若是知情,必然是有什么苦衷才会纵容背后之人,但无论如何的确是使得各个门派损失惨重,那到底是一笔笔的人命。”
“人命之事,从来不可马虎。”
******
正如江照衣所说,无论他信不信,沈门主都难逃一责。
而冲在最前方的则是逍遥林的林主唐少影。
“你们九一门到底打算装聋作哑到什么时候?!”
怒气冲冲的将桌上的茶水扫到了地面上,唐少影“噌”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向刚刚入门的沈门主,微微握紧了拳头,语气森冷:“沈门主,您究竟打算做什么——”
“今日所有人都来了,你们九一门还能拖到什么时候?”
“如今白谷主也在这里,此次损失最为惨重的就是暮山谷,难道沈门主还打算继续沉默,打算依旧什么都不说,徒留我们在此互相猜忌怀疑么?”
唐少影紧紧盯着沈柏中,一字一顿:“烦请沈门主给个痛快话。”
房内只坐了八人,除却站着的沈门主外,再无多余的人。
木窗半掩,能够望见不远处守在月洞门处的九一门弟子,正低着头不言不语的守着门,只是眼底都泛着淡淡的乌青色,似乎很是疲惫。
缓缓放下茶水的白沉霜平静的看了一眼怒意冲天的唐少影,旋即又垂下了眼眸。
落英山庄江海江庄主同正阳派的陆远相视一眼,二人交换了一个视线,并未多言。
星霞岛主南宫月见气氛如此凝重,连忙起身,温和打圆场:“唐林主莫要着急,此次出了这样大的纰漏,想必沈门主也很是担忧,其中未必便是唐林主您所想的那样。”
闻言,唐少影看了一眼南宫月,脸色虽然缓和了些,然语气却依旧冷漠。
“哦?南宫岛主自然是不着急的,毕竟此次连同躺在暮山谷的弟子里面也一道算起来,你们星霞岛的伤亡最是轻松,所以南宫岛主自然是不着急的。”
南宫月本意是缓和气氛,如今见唐少影将火烧到了她身上,不由得神情微沉。
她语气冷了下去,平静道:“唐林主莫要胡言,即便您再生气,也莫要迁怒到旁人身上。”
“各个门派皆由损伤,唐林主担心本是常事,我等理解。”
“但且莫自乱阵脚,伤了九大门派的和气才是——”
众人见氛围的确古怪下来,便也同时发了言,试图缓和一下这冰冷的氛围。
但是唐少影并不买账。
唐少影看了南宫月一眼,冷笑道:“怎么?难道我还说错了么?诸位个个好大的气度,这也不着急,那也不着急,你们个个都想当好人,那么坏人只有唐某来当了。”
十三楼楼主丁子丘,同天罗峰峰主何易并未说话,仍旧沉默在原地。
流云宫少宫主方一玦则抱臂立于一旁,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倒是江海微微蹙了蹙眉头。
沈门主立在门口,因唐少影发难并未入内,只是温和的神情亦多了几分疲惫之色。
空气之中泛着古怪而沉默的氛围,唐少影不耐烦的将众人的神情一一收入眼中,见众人久久都不说话,不由得冷笑一声,伸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移开视线看向了一旁。
“白谷主,难道你也没有什么要说的么?难道这恶人今日便真要唐某一人做么?”
被点名的白沉霜平静的抬起头,并未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