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山谷弟子共三十二人参与试剑大会，实折十一人，重伤三人。”
“白谷主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子受了如此的无妄之灾，却每每商议之时托词不来。”
“今日好不容易将你请到了这里，难道白谷主依旧什么话都没有么？”唐少影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沈门主，冷笑一声，“还是说，到底是个小姑娘，怕丢面子，什么话都不敢说？”
白沉霜垂着眼眸，仍旧未搭理唐少影。
见状，唐少影只觉得他怒气更重，不由得伸手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白沉霜，你又要沉默到什么时候，你身为暮山谷谷主，连为自己门下弟子讨个说法的胆量难道都没有么？！”
素衣姑娘一言不发，却是一道细微而又低沉的声音在偌大的厅内响了起来。
那是长剑出鞘的声音。
尽管厅内只有唐少影一人愤怒的声音，且这道声音又极为细微，然在场众人都是内力深厚的武林高手，便是在瞬间就准确而明显的捕捉到了这道声音。
众人便纷纷看了过去。
坐在角落之中的黑衣青年——
流云宫的少宫主沉默不语的垂着眼眸，只是手搭在腰间的佩剑上，大拇指抵着剑柄，将佩剑微微拉一小段距离，语气冷漠无比：“唐林主，您是前辈，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凝视着方一玦，唐少影怒极反笑：“怎么？方少侠还打算同我动手么？”
“方宫主带病不便前来，方少宫主如今是暂代方宫主，却也有胆量要同我过上两招么？只是可惜了，方宫主最是嫉恶如仇，若是今日他在，只怕倒也不必我在此着急。”
他的视线掠过了不远处的白沉霜，又落在了方一玦身上，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嘴上讥讽道：“我倒是忘了，方少宫主同白谷主往日还曾——”
这句话尚未说完，方一玦的眸色便发生了变化，冷眸之中浮现出一层浅淡的怒意。
与此同时，是江海饮完了一杯茶水，轻描淡写的将茶杯放置在桌面上，他的力道算不上太重，却到底发出了一声极为明显的碰撞声：“唐林主，江某知晓你十分担忧此事。”
“但，当着诸位掌门的面，唐林主有些失态了。”
江海的声音不卑不亢，却含着几丝警告。
因为方才唐少影逮谁咬谁，是以众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见他被江海如此下了面子便也没有人再继续打圆场，倒是正阳派的陆远陆掌门嗤笑一声：“我瞧着这青天白日的，怎么唐林主就吃醉了酒，像是条疯狗一样逮谁咬谁呢？这说出去倒是教人笑掉大牙。”
他悠然自得的端起了茶杯，仿佛说了一个笑话一般。
待唐少影怒气冲冲的看过来时，他不紧不慢道：“人家白谷主遭了这样的罪，都还没有开口说些什么，九一门受了这样的算计污蔑，沈门主未曾查个清楚，自然着急。”
“倒是受损最轻的唐林主……在这里急得不行，可真有意思。”
闻言，唐少影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姓陆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唐林主难道还听不懂么？”陆远听他语气难听，却也并不生气，仍旧笑眯眯道，“暮山谷受此劫难，白谷主折损了那么多的弟子，自然为难，可她到底是为了解众弟子的毒日夜不休的在研制解药，而唐林主则每日清闲的这也开商讨，那也商讨。”
“沈门主年岁已大，他在江湖之中自然是德高望重。”
“九一门必然不可能通敌魔教，很明显是受了贼人栽赃，如此大规模的算计，背后自然有幕后之人推算，短短时日如何能够查得出来，沈门主难道心中不着急么？”
“倒是唐林主，口口声声要个说法也就罢了，毕竟武林都在等一个说法。”
“但你还要逼迫白谷主同你一道做这劳什子恶人，难道不有意思么？”
陆远笑眯眯的看着随着他的述说，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唐少影，还生怕不够热闹一般又补上一句：“唐林主可真是好大的本事呀，这也要个说法，那也要个说法，瞧着倒是架子挺大。”
唐少影心中怒意越发浓重，不由得朝着陆远跨了一步：“你——”
“够了。”一巴掌拍在桌面上，何易沉着脸色看向了吵闹的二人，“你们年少时针锋相对便也罢了，如今各为一派之长，却还跟个小孩子一般吵闹不休？！像什么样子？！”
何易是众人之中年岁最大之一，同沈门主不过两岁之差，亦是十分沉稳一人。
他性格极好，极少动怒，如今既然动怒则表明他的确很是生气。
陆远敛去了面上的张狂，微微底下了头做平静状，缓缓又重新端起了茶饮用了起来。
唐少影亦收去了多余的怒意，将那一口气忍了下去，狠狠地瞪了一眼陆远，出气一般哼了一声，动作极重的“嘭”的一声坐在了椅子上。
空气之中弥漫着凝重的氛围，众人一时之间沉默下来。
从进门便一直沉默的白沉霜终于收回了目光，视线将厅中众人的神情一一收入眼中，再看着仍旧立在门口沉默不语的沈门主，缓缓开口道：“我门下折了十五人。”
她的声音一贯清冷，却在这氛围冰冷的厅中更添几分凉意。
白沉霜平静道：“那三名弟子重伤不治，昨日又发现了一名受伤的弟子，之前一直并无什么异象，还在忙上忙下照顾人，昨日却突发了重病，她只说自己没事。”
“弟子来通知我时，已经晚了，用药吊了半夜还是未能治好，昨夜便去了。”
“暮山谷此次随我而来的弟子折损了将近一半。”
白沉霜半垂着眼眸，像是在说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情。
然她的语气之中却藏着几分疲惫之色。
白沉霜顿了顿后才抬起头看向沈门主：“沈门主，我敬您是江湖上的老前辈，亦十分相信您为人正直，但是沉霜信您，并不能只单单一句信您就能算作对门下弟子的交代，亦不能算作对整个暮山谷，对死去弟子的交代。”
白沉霜的语气一贯平静，仍旧清清淡淡的，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何易看了一眼白沉霜，微微点了点头，语气沉重：“白谷主说的不错，何某同沈门主年少时相识，知晓沈门主刚正不阿，但诚如白谷主所说，信任并不能算作一个交代。”
二人先后发话，而站在门口的沈门主依旧负手而立，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沈柏中两鬓霜白，然一向精神抖擞，慈眉善目，极为温和，瞧着不像是个上了岁数的老人，亦不像是威严的一派掌门，甚是平易近人好相处，是以九一门上门求学的弟子也不少。
而如今沈柏中立在门口，微微沉默着并不言语。
他的神情有几分疲惫，宽大的袖子垂在身侧，瞧着像是又老了十几岁。
“怎么？沈门主如今还没有什么想说的么？”唐少影见状，忍不住讥笑出声，“难道沈门主要一直装聋作哑，不打算给我们一个交代不成？这算是什么道理。”
“沈门主，我敬您是前辈，但是丑话说在前头，我并不信任您，也不信任九一门。”
唐少影难得并未动怒，他敛去了语气之中的怒意，只是客客气气道：“即便何峰主，白谷主……都相信您，但是我只看证据，逍遥林势必要等一个交代的。”
十三楼楼主丁子丘平静道：“丁某同唐林主的意见一致。”
“丁某需要一个交代，方能对得起十三楼楼中弟子。”
见众人都表了态，南宫月顿了顿，亦朝着沈门主客气的点了点头：“往日试剑大会都不曾出过今日这般的严峻事件，我门下弟子有一半且还躺在暮山谷，恕我实在难以对九一门有所信任，还望沈门主见谅，能够将事情尽快查清，给我等一个交代才是。”
众人都纷纷表了态，有信任九一门的，亦有不信任的。
人数瞧着反倒是各一半，谁也说服不了谁。
沈门主的神情有些许哀伤，将目光缓缓投向了坐着的白沉霜。
他拱起了手，朝着白沉霜弯曲身子郑重的行了一礼，缓声道：“此次是九一门疏漏，造成如此大的纰漏，暮山谷折损严重，白谷主受累……是九一门，是沈某无能。”
“对不住暮山谷，对不起白谷主。”
沈柏中鞠躬行着礼，一句话说完亦没有抬起头，而是缓缓转了方向。
“众位的意思沈某都明白，此事无论如何都该是沈某给出一个交代，沈某绝无推辞包庇之意，但沈某无能……尚且未曾查出什么线索，暂时还不能给诸位一个答复。”
“但是无论如何，此事的确是九一门的错，沈某绝不会推卸责任，无论如何，请诸位相信，沈某都定然会将此事查清楚，给暮山谷，给白谷主，亦给诸位，给江湖一个交代。”
“沈某以性命发誓，九一门绝无任何与魔教勾结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