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门厅内发生的重要会议,笙笙等人自然是不知晓的。
但她知晓白沉霜跟遮月的确是去同那几位掌门商议事情去了的。
“……那种大会有什么好的,想必讨论来讨论去的,无外乎是讨论怎么把魔教揪出来罢了,说话绕来绕去的都听不懂在说些什么,还不如去听说书呢。”
“我听说那个厉瑶还没有醒?……我们大师兄好像经常去瞧她,我昨日都下地了,恰好在门口碰见了大师兄,还以为他来瞧我的呢,结果却是去瞧她的。”
“算了,去瞧她也就罢了吧,偏偏还同那卓一行撞上了。”
“那厉瑶姑娘我其实还不算是太讨厌,她长得好看,我都想去问问她平日里是如何涂抹脂粉的了……说偏了,她长得好看,武功也不错,我其实倒也蛮佩服她的。”
“毕竟整个江湖上虽然也有不少女侠,但是比较出名的其实也就只有秋姑娘跟厉瑶,还有几个散客……若是要仔细数数的话,有名的女侠倒也不超过十个呢。”
“说来说去我还是挺佩服她的,就是可惜她有个倒霉催的师兄!”
“那卓一行真是气人,每次见面都要冷嘲热讽几句,偏偏师兄不让我同他吵闹,否则我也想逮着他骂上几句,省得他以为我们天罗峰的都是软柿子,整日欺负我们。”
“大师兄手上都提着东西了,那必然是去慰问厉瑶姑娘的呀。”
“可他每次都阴阳怪气的,像是不呛我们就不会好好说话一样,哼,我就不相信他同沈掌门也是那么说话的,亏得大师兄忍得下去,若不是打不过,我都想抽剑揍他了。”
“我还听说前几日我们大师兄为了救厉瑶姑娘还挨了一掌,结果没有想到那卓一行压根不领情,还说什么大师兄是在厉瑶姑娘面前故作威风……你说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些问题?你说我要是请白谷主去给他瞧瞧病,他能不能就正常一些,不那么咄咄逼人了?”
刚刚醒转过来的陶琳儿仿佛一个话痨。
她依旧靠在床头,长发简单的披在身后,穿着白色的单衣,披了件外衫同笙笙抱怨:“抱歉呀赵姑娘,我前几日都躺着,医谷弟子们都忙得很,便也没有人同我说话,我憋得慌。”
陶琳儿格外实诚:“多亏了你今日来瞧我,否则我可要闷出病了。”
其实医谷弟子们早就不大忙了,只是暮山谷此次折损颇为严重,门中弟子都格外消沉,除却每日诊脉照顾病人还能勉强保持温和模样,一旦同自己门中人相处便集体沉默下来。
毕竟无论如何,暮山谷此次都是无妄之灾。
陶琳儿虽然话痨,想拉着人同自己絮絮叨叨,但是瞧见医谷弟子们忙上忙下,个个都疲惫不堪,又情绪不佳,她自然也不敢太过于无理取闹,连卓一行那个不讲道理的人每每同他们吵起来,一旦看见暮山谷的弟子们靠近也会敛去怒意,息事宁人。
陶琳儿叹了口气:“我之前一直都觉得暮山谷的弟子格外亲切,这几日可愁死我了。”
“我好几日没有见你,听说你也生着病,你许是不知道暮山谷此次的折损。”
“就在昨日……那个照顾我的师姐没了,”陶琳儿的情绪忽然低落下去,小声同笙笙说话,“她白日还冲着我笑呢,到了下午就不大舒服了,今日便换人来照顾我……她死了。”
陶琳儿的双眸微微泛红,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哽咽了一下。
笙笙叹了口气,微微前倾抱住了陶琳儿,伸手摸了摸她的脊背权做安抚。
这件事她是知道的。
那个弟子同白沉霜是同一辈的弟子,从小就活在暮山谷,算的是是暮山谷中的老人。那一日她受了一掌,初时只觉得身上有些难受,便没有放在心上,仍忙上忙下的救治旁的人。
那位师姐很是冷静,吩咐众人将挨了打的弟子都检查一遍,免得出现疏忽。
但她却并没有检查自己的伤势,只觉得身上并无大碍,便喝了些补药就开始照常照料病人,笙笙见过她几次,是个格外和蔼的师姐,眉清目秀,见着谁都是莞尔一笑的轻松模样。
那日下午时分她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是并未同白沉霜说,只是草草喝了药便睡了。
弟子来报时,白沉霜正在院中查问笙笙第三次试药的症状,听到消息便匆匆赶了过去,笙笙心中担忧,也一同跟着去了,便瞧见只睡了一下午的那名弟子吐血昏了过去。
若是早些发现还是能够救的,但到底晚了太久。
弟子还有意识,但其实已经回天乏术了。
笙笙看着白沉霜坐在那弟子身侧,一坐就坐到了半夜,不断地施针,喂药,按压穴位……到最后那弟子一边吐血一边同白沉霜说自己不行了,让她莫要做无用功。
那句话还没说完呢,那弟子便断了气。
笙笙就站在她们两步之外的距离,看着白沉霜的手落在银针上时却在微微颤抖。
“魔教真的是太可恶了。”陶琳儿靠在笙笙怀中,哽咽着同她抱怨。
“其实这次我们、我们天罗峰只是伤了几个弟子,没有死人,我便不觉得有什么,那个弟子也就只照顾了我几日,我闻见她死只是有些难过,但是瞧见那个来照顾我的弟子时……”
陶琳儿极其小声的哭着:“就觉得,特别特别的难过。”
“魔教怎么能够那么坏呢……我以前只是听说他们坏,但是没有见过他们这样的。”
笙笙没有说话,但却也觉得有些难过。
她其实并未经历过生死,虽然现下经历了生离,但是她到底还没有经历过死别。
如今听着陶琳儿在自己身边哭,又想起来那夜白沉霜跟那弟子的模样,笙笙便无端端的想起了楚笙在梦境之中给她看的那些剧情,那种失去齐仄等人,辞楚教被灭的情绪亦在一瞬间弥漫了上来,真实而难过的传达着属于楚笙的痛楚。
笙笙其实也很害怕。
是以江照衣在门口等候片刻,见到的便是红着眼眶出来的笙笙。
“江公子,是不是所有人都很讨厌魔教中人呀?”
小姑娘红着眼眶仰头看他,语气很是认真,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小心翼翼。
“那日的人虽然都……都穿着花月宫的衣裳,但是关在地牢之中的辞楚教众也被救走了,大家是不是也都觉得这些事情是花月宫跟辞楚教联手做的?”
闻言,江照衣的神情有片刻微怔。
他打量着笙笙的表情,不动声色的询问道:“谁同你说……那日都是花月宫弟子?”
“啊?大家都是那么说的呀,”笙笙睁大眼睛,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问,“我虽然没有见过花月宫的人,但是他们的衣裳也不是我们辞楚教的样子呀……”
“我们辞楚教没什么统一的服饰的,大家都是爱怎么高兴怎么穿的。”
她认认真真的解释道:“这不是我们能够做出来的事情,江公子——”
笙笙的话语断于青年抬起的手腕之中。
江照衣平静的看了一眼笙笙,微微压低了声音:“笙笙姑娘——如今你姓赵,你身处九一门之中,不可在人前是说你是魔教弟子,亦或是‘我们辞楚教’这样的话语漏洞。”
笙笙微微一怔,下意识的看向了江照衣:“江公子——”
她站定在了原地,眼眶泛红,但是语气极其平静:“可是我本就是魔教中人。”
四周寂静一片,并无人影闪动。
江照衣立在不远处,看着笙笙瘦弱的模样,迎上了姑娘不安却又坚定的眸色,一时之间语气有几分喜怒难辨:“……你亲眼见到了魔教之行,却还甘愿自称自己是魔教之人么?”
“……可是江公子你说过,有人身处魔教却依旧良善,有人身处正派却一身恶毒。”
笙笙站在原地,察觉出江照衣语气之中的异常,鼓起勇气道:“魔教只是……无论如何,,笙笙都出生于魔教之中,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我是魔教弟子的事实。”
“况且,此事绝对不是辞楚教所为,我敢对天——”
“你如何能够对天发誓?”江照衣轻描淡写的打断了笙笙的话语,“你只不过是魔教一个小小的弟子罢了,如今又不在教中,即便你们教主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你全然不知情。”
“你们教主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为何……如此袒护辞楚教。”
向来对她温和的青年第一次在身上展露出了几分疏离而又不解的情绪。
笙笙站在原地,十分平静的看着江照衣。
他们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此刻身前却仿佛隔了一条不可跨越的河流。
“因为我出生于魔教,成长于魔教,你们口中十恶不赦的人我能亲眼看见,亲身接触。”
笙笙的语气平静,半点害怕之色都没有。
“因为我只相信我所了解的,绝不从她人口中了解全部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