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从青年手中落了下来,从屋顶上跌了下来,落在了地上,恰好跌落在笙笙的脚边。
冰冷的瓷器同地砖相碰撞后,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笙笙赤着脚站在冰冷的地砖上,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她垂眸瞥了一眼那长剑,脚往一旁挪动了一下,闻见身后楚月低低的嗤笑一声,似是不在意,似是不相信。
“江照衣,你不必在我们这里浪费时间了,”楚月冷声道,“人已经不在我们辞楚教中了。”
“区区一个婢子,既然敢背叛辞楚教,自然不可能再继续留在教中了,但她也未曾做些什么大错,是以我留了她一命,只是将人赶出了辞楚教,至于她人去了哪里,便不是我们所管的事情了。”
楚月转头看了一眼底下仍旧背对着他们的笙笙,淡声道:“你走吧,不必在此处浪费时间了。”
江照衣沉默在原地,不动声色的同楚月对视。
他见对面的妇人面色冷淡,坦然自若的同他对视,便也缓缓地移动视线。
江照衣见楚月坦然,齐仄则是面色带着几分困惑跟不敢相信,同他对视的瞬间便也做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一脸仇视着他的模样,底下的众弟子则是戒备的望着他,唯有一人背对着他不言不语。
江照衣摸不清众人的套路,只是沉默片刻,拱手淡声:“多谢。”
言罢,青年却是果然不怕他们背后突袭一般,转身便跃了出去,极快的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笙笙攥紧自己的衣衫,忽而缓缓地松了口气:若是江照衣果然相信了这番话,便只是去江湖上找她,那自然是不会再找到她了,此事大概也能如笙笙那般所想……了结了才是。
“月姨,他不会再回来了吧?”笙笙低着头,攥着楚月的衣裳。
也不知道她是在问楚月还是在问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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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笙的想法终究是落了空。
之前齐仄将江照衣抓入辞楚教中不慎被人目睹,这几日江照衣一直在辞楚教中未曾离开过,是以那人便偷偷地同落英山庄传了消息,江照衣离开辞楚教的次日,众多人马便齐到辞楚教门口。
笙笙闻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安安静静的,一直没有吭声。
彼时正在同她八卦江照衣事情的落日闻言,登时吃惊的瞪大了眼睛,旋即转头看向笙笙,脸上的神情便紧张了起来:“……我得离开,我得走,若是、若是让花月宫的人发觉了我,那、那我妹妹……”
落日太过于担心,一时之间有几分手足无措,眼眶顿时红了起来。
默不作声的看了一眼落日,笙笙安抚她道:“你只需要先藏起来,至于旁的事情你可暂时不必忧愁,不过单单落英山庄的人马罢了,我们倒也不至于这般薄弱,不会累及你的,你且放心。”
将落日安抚之后,笙笙稳住自己的心神,带着人马便出了辞楚教。
如同她在梦中所见过的场景一般,又远远地没有梦中的那般令人心骇。
落英山庄等人骑着马站在辞楚教远处,同他们辞楚教中弟子遥遥相对,见笙笙出来时便不由得齐齐的起了几分骚动,有人怒喝道:“妖女!尔等还不速速将我们少庄主放出来!”
“笑话,是你们少庄主技不如人遭我们抓了去,你们也好意思来要人?”
辞楚教中有弟子嗤笑一声,旋即便响起一阵哄笑。
“昨日你们江照衣就离开了我们辞楚教,如今你们怎的还来要人?太不讲理了些罢!”
则亦有辞楚教的弟子解释完冷声道。
笙笙同身侧的楚月对视一眼,缓步走到了前方,朗声道:“诸位,前几日我们的确是将江公子请入了辞楚教中……稍作了几日的客,只是昨夜江公子已经离开了辞楚教——”
“妖女!你还满嘴谎话!”
其中一人愤愤不平的打断了笙笙的话语,朗声囔囔:“我那日亲眼瞧见他们将江少侠抓了进去!就是妖女身边的那个小子做的!这几日我一直派人盯着呢,未曾见江少侠出来过!莫要诳我们!”
被点名的齐仄勃然大怒:“你才小子!老子是你大爷!那小白脸就是老子抓的又如何!”
“那小白脸没甚本事,老子将他硬生生的抓了回来又如何!老子抓了人也放了人,你眼睛瞎瞧不见他走了那是你的毛病,如何还能怪到老子头上?简直是笑死老子了。”
那人闻言,顿时更加激动:“你瞧!他们承认了!江少侠果然在他们教中!”
笙笙无言以对的看了一眼齐仄,见对方也是一脸忍无可忍的模样:“你生的一对什么耳朵?!人是老子抓的不错,但是老子方才也说了将人放出去了,难道你就这般聋的么?!”
那人全然不听齐仄说话:“你们魔教之人满口谎言!”
“大家直接冲进去,将他们这些个魔教之人杀个片甲不留,自然就将江少侠救出来了!”
说罢,那人一亮手中的兵器,朝着笙笙等人便大声囔囔道:“冲啊!杀啊!”
笙笙:“……”
那些个弟子在对方的吆喝下果然便朝着他们冲了出来,个个气势汹汹的模样,一副恨不得将他们生吞活剥,瞧的笙笙心头一震,冷声道:“都不许动!”
——辞楚教中原本蠢蠢欲动的众人果然在笙笙的话语下被震住,个个未动。
笙笙纵身跃了出去,手中掌风微动,便聚气成刃将横置于辞楚教门口的两片竹林拂了过去。
距离他们最近的竹子被横中截断,硬生生的向中间倾倒,齐齐的倒在了那路中间,将原本正冲过来的众正道弟子的路给阻拦了起来,将他们的步伐硬生生的刹在了原地。
笙笙站在倾倒的竹子之后,安静的同他们对视,淡声道:“人抓了是真的,却也放了也是真的。”
“若是你们就要这般闯我辞楚教,却是没有这样一个道理的——”笙笙心底紧张不已,面上却故作冷漠,目光一一扫过这些个正道侠士们,“你们这些正道弟子,不是最爱讲规矩讲道理的么?”
众人望着笙笙,怒道:“魔教妖女的话如何能信?!”
“你们魔教之人最是擅长颠倒黑白,如今又抓了江少侠,也不知晓你们究竟在盘算些什么!”
“莫不是之前试剑大会之事,让你们觉得有机可乘,这才打算也来掺和一脚?”有人嗤笑一声,冷笑道,“想来试剑大会一事,你们辞楚教也有份,同那花月宫——”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见一枚竹叶扑面袭来,却又擦过他的脸颊,削断了他鬓角的碎发。
笙笙凝视着那说话的正道弟子,缓声道:“之前试剑大会出事的时候,你们便猜忌九一门,将所有事情都推至九一门主身上,连那位什么逍遥林主也是这般言辞凿凿的模样。”
“有些话总是不能随便说的,有些话说出口总是要负责任的。”
笙笙小幅度的歪了歪头,长发沿着她的肩膀落了下来,她只是微微一笑:“你们不是已经查清楚了么,此事是花月宫同林矣长老所为,与我辞楚教没有半分干系,如今你却要将此事往我身上栽?”
“这是什么道理?”笙笙似笑非笑道,“你莫不是花月宫派来试图将我辞楚教拖下水的吧?”
众人的视线下意识的落在了那说话的人身上,他顿时吃惊的瞪大了眼睛,涨红了脸庞反驳道:“你、你血口喷人!我、我就是逍遥林的弟子,你怎么能够、能够如此污人清白!”
“那你口口声声污我辞楚教?”笙笙蹙眉反驳道。
话一出口,她却见众人一时之间齐齐的不说话,都将目光放置在了她身后。
笙笙心下总觉得有几分不安,迅速回首望了过去——辞楚教大门屋顶上,白衣青年安安静静的立在屋檐之上,遥遥的同笙笙对视,眼底透着一层浅淡而又模糊的雾,似在看笙笙,又似在看旁人。
“是江少侠!江少侠平安无事!”
笙笙闻见身后人的惊呼声,却是无端端心中揪紧,下意识的避开了视线——
亦在笙笙避开视线的那一瞬间,立在屋顶上安静不语的青年如白鹤一般飞身掠了下来,腰间长剑迅速出鞘,便朝着笙笙袭了过来,如电如雷一般,快速且又冷冽,杀意满载。
笙笙下意识的纵身一跃而起,避开江照衣的剑法便要回到辞楚教中。
然青年拦住她的步伐,将笙笙阻拦在那一小方天地之间,硬是让笙笙无法脱身。
“我想了许久。”
笙笙心乱如麻,不知晓江照衣到底有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正当她着急之时,便闻见青年的声音,清淡如水,如他的神情一般:“终于将所有我觉得我不理解,亦不明白的地方想清楚了。”
笙笙下意识的抬起头,便见青年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方锦帕,以手撑开,遮住了笙笙的下半边脸。
青年隔着锦帕,微微笑了起来,声音平淡如水。
“原来,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