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来寻笙笙时,便见姑娘坐在了古树深处。
笙笙红色的衣角从枝叶之间垂落下来,同四处飘飞的红绸缎并无什么两样。她安安静静的藏在枝叶之中,白色的衣带挂在树枝间,镶嵌在衣带上的一只蝴蝶便似停留在那树枝间一般。
然笙笙只是发着呆一般,窝躺在横斜枝干中,垂着眼眸一言不发。
楚月仰着头望向笙笙,便见小姑娘走神的一动不动,仿佛跟参天古树融为一体一般。
她想了想,轻盈的掠上了树,落在了小姑娘的面前,随意坐稳了自己的身子,这才伸手去摸了摸小姑娘闷闷不乐的脸,将她的注意力唤回来,笑吟吟道:“怎么了?怎的这样不开心?同月姨说说?”
笙笙抬起头看向了楚月慈爱的容颜,轻轻地叹了口气:“月姨,我该怎么办呀。”
“我最开始只是见色起意,觉得江照衣生的好看,便想着将他掳过来,后来又因为犯了一些错,待他十分不好,我便想着法子想要弥补一下他……我想着,将他直接放走了,落英山庄肯定不愿意吃这个亏,定是要带着人来打我辞楚教的,可我不想,也不愿意跟他们打架,那太累了。”
手指停留在笙笙散落在脸颊旁的鬓发,楚月柔声道:“你想的对。”
“我们早就不同往日那般厉害啦,如今教中的弟子主战派也不剩下几人,多数更喜欢同正派相安无事,你日前随你阿娘,总是喜欢胡闹,我可头疼了,如今见你这般想着这些,我很是开心。”
笙笙闭了闭眼睛,低声道:“我知晓江照衣恨我,所以我不敢用原本的自己去面对他。”
“我原本想着,若是我能够潜移默化的同江照衣表达出,教主任性,但也只是教主一人所为,希望江照衣不要牵连整个辞楚教……我原本是想同他缓和仇恨后,再同他表明自己的身份的。”
“可是我未曾想到他会喜欢我的,明明他那样厌恶我,连同我说话都不愿意。”
笙笙如同幼时那般趴在楚月的怀中,闭着眼睛同她说话:“……在江照衣心目中,亦或是在他们那些人的心目中,我总是十分恶毒的,又那样的诡计多端,江照衣肯定不愿意相信我的。”
“他一定觉得,我是在做戏,哄骗他喜欢上我,他也许还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的阴谋。”
楚月摸着小姑娘的长发,柔声哄她:“你从未问过他,万一你想错了呢?”
“可是月姨,我不敢同他赌一赌呀,”笙笙的声音从双臂之间传了出来,闷闷的,似乎带着几分哽咽,“若是他不相信我,只怕是要恨死我了,可是月姨,我也不想他恨我,我只想他离我远远地。”
“月姨,我不想辞楚教因为我而陷入江湖纷争,我不愿意的。”
楚月摸着笙笙的脑袋,想同她说些什么,最终只是顿了顿,温声道:“好,你想做什么,便随你做就是了,笙笙,无论你做什么,我们都是会帮你的,你同你阿娘一样,不会是一个人的。”
笙笙闭着眼睛,“嗯”了一声,心底轻声说她知道。
正因为四大**从未生过背叛之心,所以才在一次次的轮回之中陪着楚笙一次次的死去,无论楚笙退亦或者是进,他们总是跟着楚笙,也正因为如此,楚笙才会如此在乎众人。
正因为如此,笙笙也不敢多行一步,唯恐生了差错。
却也仍旧……行至她不想行至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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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笙到底还是在入夜时推开了江照衣的房门。
“江公子,教主同西护,法不会再追究你夜闯我辞楚教之事了,但也……希望江少侠莫要计较之前囚禁你一事,希望江公子日后能够同辞楚教相安无事,那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素衣青年几乎在笙笙入内时便匆匆走了过来,还不及说话便闻见笙笙开口。
江照衣顿在原地,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笙笙的模样,上前站在她面前:“她们是否为难你了?”
“我、我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婢子,哪里值得教主她们为难我呀,”笙笙避开江照衣的视线,低声道,“江公子,她们其实并没有你想的那般坏,西护,法也不过是气你未免过于小看辞楚教罢了。”
江照衣的影子被灯光拉得修长,将笙笙的影子也被笼罩在了底下。
笙笙只是短暂的看了一眼,便避开了视线,轻声道:“江公子,教主她们待我极好,所以我愿意留在辞楚教,也可以悄悄的给你送药……她们都知晓,只是放纵我罢了,所以不会为难我的。”
“江公子,我、我早就已经心有所属了——”
笙笙垂着眼眸,鼓起勇气将这句话刚刚说出口,便见江照衣往后退了一步。
笙笙下意识的抬起头,见一柄冷剑置于她面前,青年视线冷冽,冷冷的望着她:“——何必骗我,辞楚教主,你百般愚弄江某,不就是想要看见江某倾慕于你,想要看见江某上你的当么?”
说罢,青年冷笑一声:“可惜了,江某也在做戏,同教主相比,教主以为如何?”
那柄剑便朝着笙笙刺了过来——
笙笙猛然睁开了眼睛,从自己的卧房中坐了起来,冷汗淋漓的往后退了两步,惊魂未定的抬起头,想要看一看四周的景象来确定自己方才不过是一场梦,接着便对上了一把长剑——
笙笙无言以对的望着执剑的人,一时之间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
“楚教主——”执剑的白衣青年脸色苍白,在月色的映照下若高山远水一般,气质卓越,清雅绝伦,然他乌黑的眸色落在了笙笙的身上,语气冷淡,“江某无意冒犯,但笙笙如今人在何处?”
被寻找的笙笙:“……”
她无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将自己缩在被褥之中。
月光下,身着单衣的素衣姑娘拥着软塌,正一脸无辜的望着江照衣,她睁着一双大眼睛,双眸湿漉漉的,未曾梳起的长发垂落在两边,将一张小脸衬托的越发小巧,瞧着格外无辜柔弱。
江照衣不动声色的借着月色打量着笙笙,心底却带着几分奇异的怀疑。
他之前在辞楚教时,其实每每见这位辞楚教主时,都见对方一副高冷美艳的模样,也因着江照衣对其的厌恶,是以鲜少会主动打量对方,若是仔细算起来,这还是江照衣第一次打量着对方的容貌。
但……的确是一张美艳绝伦的容色,却总是教江照衣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青年握着剑,眸底的冷意越发浓重:若非方才楚月同他说了那么大一堆教他心下难安的话,江照衣不至于夜探辞楚教后,万般无奈下才闯了辞楚教主的闺房。
“……”笙笙望着江照衣冷冽的眉眼,悄无声息的攥紧了手旁的软纱,却是不敢说话。
江照衣对她的声音何等熟悉,笙笙如何敢顶着辞楚教主的身份以笙笙的声音开口说话呢——
姑娘闭眼深吸一口气,指腹攥紧软纱便在顷刻间避开了锋利的剑刃,朝着江照衣迎了上去;青年以剑为器,笙笙则以纱为鞭,二人在夜色之中颤抖在一处,招招不让对方半分下风。
笙笙赤脚踩在柔弱的地毯上,借势一跃出了窗口,便径直上了屋顶。
即便江照衣悄无声息的,然笙笙的动静过大,二人只是在屋顶上颤抖了片刻,便在顷刻间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不到一会儿,齐仄等人便被吸引了过来,匆匆忙忙奔上来。
“小白脸,你在干什么!?”气急败坏的齐仄纵身便跃上了屋顶,“小桃花,你没事吧!”
笙笙哪里敢多言,见齐仄纵身跃上便立刻往后退开,趁着对方接替自己位置的同时纵身跃了下去,跳到了一旁楚月的身边,后者则立刻将披风披在了笙笙的身上,蹙眉道:“他竟又诓骗了我们一遭?”
顾念着江照衣身上有伤,又用了“笙笙”威胁,楚月以为人不敢如此大胆,便只是关着对方。
楚月万万没有想到江照衣竟然如此大胆,大半夜的不睡觉还敢跑去袭击笙笙。
笙笙裹着衣衫,极小声的同楚月说话:“他在寻我,月姨,莫要伤他,将他打发走了吧。”
楚月蹙眉看了一眼笙笙,便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她纵身跃上了屋顶,一脚踢开了江照衣的剑锋,又落在了齐仄的面前,阻止了齐仄往前攻击的脚步,平静的落在二人中间,抬眸看向了江照衣,冷声道:“江照衣,你未免也太过于放肆了罢。”
“人都还在我们手上,你却敢这般大胆,便是不怕我们拿她如何了?”
楚月冷笑一声:“却也难怪,果然只是哄着我们吧,即便人死了,想来江照衣也不甚在意的。”
闻言,对面的青年顿了顿,旋即将自己手中的长剑丢了下去,平静的同二人对视。
江照衣道:“是江某唐突,还请诸位莫要……伤害笙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