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又将目光重新投向了那边的林矣方仲方一玦三人身上。
林矣长老依旧温和着眉眼，视线温柔的落在了白沉霜的身上，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负手而立，温柔而又慈爱的凝视着她：“沉霜，你该知晓，老夫说的都是实话——到为父身边来，为父会保护你。”
“你瞧瞧这些所谓的正派之人，他们个个道貌岸然，不过是一群伪君子罢了。”
视线一寸寸的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林矣的视线依旧温柔，却仿佛淬了毒一般，一寸一寸的将所有人都毒杀在他的目光之中：“你救了他们，可是他们无一人愿意对你感恩，反倒是只因为你是为父的女儿，就开始将你也当成那等十恶不赦之人，简直太过可笑，这些人有什么好救的呢？”
“他们欺负了你，”林矣的目光重新回到了白沉霜身上，温柔道，“为父帮你将他们都杀光了如何？”
见林矣一脸温和慈爱，听着他嘴里亦十分温和的话语，笙笙无端端的打了个冷颤。
她总觉得林矣这幅样子简直比方才唐少影的模样要可怕的多，就像是披着羊皮的狼，你不知晓他心底下到底在想什么，也不知晓他接下来会做些什么，更不知晓他什么时候会反手捅你一刀。
笙笙攥着江照衣的衣衫，着急的看着白沉霜：“怎么办我好害怕，江公子，沉霜真的会是……”
她顿了顿，没有将接下来的话语说完，只是道：“若是真的话，林矣长老做的事情会连累沉霜么？”
江照衣伸手拍了拍笙笙的脑袋，温声安抚：“众人心中自有明镜，不会迁怒沉霜的。”
现场上不单单笙笙担忧白沉霜，连同陪在白沉霜身边的遮月也很是担心白沉霜，不由得侧身挡在白沉霜面前，怒道：“你休要胡说！我们谷主的父亲早就去世了，也并非是——”
遮月的话语还没有说完，林矣眸中精光一闪，谁也没能看见林矣如何动手，便见一颗石子猛然飞了出去，牢牢地击在了遮月的肩膀上，将她痛的往后跌了两步，旋即便被白沉霜扶住。
林矣怜爱的看着白沉霜：“沉霜，你听见了么？这个保护你的小丫头，不相信老夫是你的父亲。”
他见白沉霜只是沉默着将遮月往后扶开退出了两步，面上的笑容顿了顿。
林矣道：“是了，如此瞧来，你也不相信为父，可是为父就是你的父亲啊，当初你娘嫁给那个人的时候——”他眼底忽而闪出诡异的光芒，却是满脸笑容的哈哈大笑起来，“那人根本就不配当你父亲！”
“老夫在新婚之夜将他打晕了，与你娘亲成亲的是老夫，与你娘亲洞房的也是老夫，可他——”
“他就被老夫藏在柜子里，在老夫同你娘亲喝合卺酒的时候，他就早醒了，可他打不过老夫，他心中害怕，便不敢出声，一直待在柜子里，直到天亮待老夫走了之后他才敢从柜子里面出来。”
林矣述说的时候语气十分一扫往日温和，十分嚣张，却教众人闻之一时哗然。
方一玦仍旧扶着方仲，闻声猛然便要起身，却被方仲紧紧攥紧手臂。
他极快的看了一眼方仲，眼底有挣扎，一手握紧长剑看向了林矣，声音带着几分愤怒：“林长老！！您答应过我的——您答应过我绝对不会同旁人说的——您怎么能够——”
“阿玦！”方仲伸手将方一玦拉了回来，声音十分疲惫，“不许对你大伯无礼！”
方一玦低头看了一眼方仲，转头看向了白沉霜，咬着牙没有说话。
白沉霜扶着遮月，垂着眼睛没有说话，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然扶着人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林矣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方一玦父子二人，又看向了白沉霜，察觉对方的异常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继续道：“你娘亲性子倔，她不知晓此事，老夫自然也不敢刺激你娘亲。”
林矣诉说的故事不算得十分之长。
他同白沉霜的娘亲的确是同门师兄妹，心中一直恋慕于其，只是奈何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白沉霜的娘亲同门中师兄两情相悦，便在二人情深意切之时于暮山谷中成亲，然在成亲当夜，林矣易容成了那位师兄的模样，同白沉霜的娘亲成亲行洞房之礼，之后便从暮山谷离去，后拜入九一门中，却不愿意再踏入暮山谷一步，直到那位师兄去世之后，才愿意重新步入暮山谷。
“老夫最开始的时候并未怀疑过什么，但毋庸置疑，你就是老夫的女儿。”
笙笙紧紧握拳头，压低声音同江照衣说话：“虽然但是……就算林矣确认了沉霜是他的女儿，也不至于说的那么详细，还……还说的那么的……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这些事，简直是太过分了！”
江照衣见她气愤至极，已经不喊林长老改喊全名了。
笙笙的确很是生气：不管林矣是怎么确定白沉霜是不是他女儿的，这一桩往事到底不应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那么说出来，对于白沉霜，乃至于整个暮山谷都是极为不妥的事情。
她虽然没有踏入过江湖时，也曾听闻白母跟白父极为恩爱，在江湖上算得上是一对神仙眷侣。
可是如今林矣说的这桩子往事却是将这个假象打破，让众人都知晓那对所谓的“神仙眷侣”并不是真正的“神仙眷侣”，白父与白母也不是原本那般的恩爱，甚至背后真相还有可能让人无法接受。
笙笙十分担心白沉霜，便见对方缓缓抬起了头，迎上了林矣的视线。
白沉霜的语气带着些许疲惫，却仿佛投下了一颗惊天大雷：“八年前，我阿娘……是你杀的么？”
众人瞪大了眼睛，错愕的看向了林矣，本以为能瞧见对方一样困惑错愕的神情，却不想瞧见的则是林矣敛去了脸上的嚣张与得意，又恢复成了怜爱与温柔的模样，却是半点不否认：“此——”
“二叔！”方一玦怒喝一声，“您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么？！”
笙笙下意识的望向了方一玦，喃喃道：“江公子，我记得你说过的……你说暮山谷起了一场大火，沉霜的娘亲因为在起火前就被人打昏了，所以没能逃出来……你是那么跟我说的。”
可是、可是之后白沉霜同她说起这桩往事时并不是这样说的。
——那段时候我总是做噩梦，梦见我冲入火中，见阿娘毫无意识的躺在地上。
——她的眼睛睁得巨大，我看见里头满是怨恨之色，但我不知晓怎么喊醒她。
——然后，我不敢再见阿玦，一见到他，我就会想起娘亲，想起娘亲，我就难以呼吸。
笙笙想着，若是被人打昏了，逃不出来是必然的，可是被打昏的人又怎么会睁大眼睛呢——白母是在起火之前就被人杀死在了房中，而唯有奔进去的白沉霜知晓此事，亦将此事隐瞒了下来。
笙笙看着白沉霜单薄的身影，只觉得心头仿佛被什么揪住一样，担忧的望着她。
白沉霜看也没有看方一玦，只是轻轻笑了一声：“难道八年前的事情，到了今日，你们还要继续隐瞒下去么？暮山谷的事情，我阿娘的事情，难道暮山谷与我，都还没有权利知晓事情的真相？”
方一玦神情大震，白沉霜还在继续开口，声音却敛去了笑意，平淡了许多。
“你们流云宫欠林长老的，是你们流云宫的事情，为了掩盖林长老的罪行，你们以为隐瞒了那件事的真相，你们以为任由江湖上将此事算在你们流云宫身上，你们就算对得起林长老了。”
“那他欠我暮山谷，你们欠我暮山谷的呢？”
林矣转头看向哑口无言的方家父子，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头看向白沉霜，语气又温柔了下来。
“不错，是我杀了她，”他毫不犹豫的将此事承认了下来，十分平淡，“是我亲手杀了她。”
笙笙倒吸了一口冷气：“江公子，我觉得林长老快要疯了……”
江照衣凝视着林矣温和的神情，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一言不发。
“沉霜，不能怪为父，”林矣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温声解释道，“她一向聪慧，老夫不过稍加试探了一下，她便发觉了你是老夫的女儿，她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此事，不管老夫怎么同她解释。”
“她只是疯了一样，要杀了老夫，也想要杀了你……老夫没有办法，老夫只能够杀了她。”
林长老的语气愈发的平静，听得众人越发心里发毛。
“沉霜，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骨血，唯一的亲人，我怎么能够让人伤害你呢，即便是你娘，我也不会让她伤害你的，她之前那般疼爱你，若是她突然要杀了你，你肯定不能接受，所以我只好杀了她，我也很难过，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完全没有任何办法。”
“沉霜，你能理解我的，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