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笙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
他们身处一个废弃的破庙之中,仅靠尚未坍塌的屋檐避风。庙中生了火堆,笙笙便靠在一旁的佛像座底下,面对着火堆,身上的衣裳都差不多已经烤干。
江照衣道:“你放心——”
他迎上姑娘的视线,见她双眼睁大,眼底茫有茫然之色,正不知所措的掉着眼泪。
“江公子,”笙笙的声音十分沙哑,却依旧软糯,“你走吧。”
江照衣不解的看着她。
“此处已经不是辞楚教的地盘了,即便他们在寻你,也是需要时间的,你是世家公子,武林之中鼎鼎有名的少侠,只要碰见了人,必然是有法子同你家中取得联系的。”
江照衣点了点头,道:“等你好上一些,我们便可动身走远一些。”
“不用等我,”笙笙昏昏沉沉的,却一字一顿格外清晰,“江公子,我不会同你走的。”
“我是辞楚教中的人,这辈子……也许这辈子我都不会离开辞楚教了,并非是公子所想的那般有人胁迫我,相反是我自己不想离开,我在教中很自在,并无什么不好。”
笙笙的意识断断续续的,她闭了闭眼睛,这才发觉自己掉了眼泪。
反应迟钝的姑娘连忙伸手擦了擦眼泪,又从怀中取出手帕,小心翼翼的将手中那缕青丝置于手帕之中,郑重的将手帕好生折了起来,又置于胸口处贴身放置好。
“江公子,一旦发现你不见了,教中势必会派人来寻你的,你在此处耽搁一会儿,被找到的风险便会越大,但是我是教中弟子,即便他们找到我,也不会待我如何的。”
江照衣听着笙笙说话,并未反驳。
他看了一眼燃得正旺的火堆,又瞧了一眼外头的天色,温和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是有道理,只是现下天色已晚,山中多有野兽,我现下不可动武,等白日再出发也不迟。”
笙笙迷迷糊糊的转头看了一眼外头的黑天,也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
江照衣瞧着她一脸困倦的模样,便道:“姑娘再睡会儿吧,你受了凉,多加休息为好。”
顿了顿,江照衣又缓声问她:“姑娘于我有恩,但我至今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笙笙困倦的闭了眼睛,缩在火堆旁边低声嘟囔,“我叫笙笙。”
“好,笙笙姑娘。”
火堆旁边的姑娘没了声响,然眼角处还挂着泪珠,似是又陷入了一场梦魇之中。
江照衣看了她片刻,感受到姑娘呼吸平缓之后,低声道了一句“冒犯了”,便微微起身以手背探了探笙笙的额头温度,又极快的收回手,坐了回去。
青年盘膝而坐,若有所思。
笙笙姑娘同他所见过的辞楚教中人都不大一样,但是同他见过的那些正道女子亦不一样,江照衣并无法明确判断这个姑娘究竟是什么样的姑娘。
地牢之中,她日日照料,自然是对江照衣有恩。
江照衣的本意是将笙笙带回落英山庄。
若是笙笙有意,可留在落英山庄内做一命弟子。
若是不喜欢山庄,也可以由他保证,写一封信,将其送往旁的适合女子习武艺的门派。
但是江照衣万万没想到笙笙不愿意离开辞楚教。
辞楚教虽未必尽是恶人,但它到底是个魔教,教中弟子还是恶人占了多数,在江照衣看来,那个地方并不适合笙笙这样柔弱而又没有心机的姑娘生存。
尤其是在笙笙偷偷照顾他之后,江照衣猜测楚笙应该是知晓了此事的。
他见过那个魔女喜怒无常时的表现,亦知晓若是笙笙落在了她手中必然是讨不到好处的。
笙笙如此天真相信着自己无事,但是江照衣并不放心。
即便是路上所救之人,江照衣都会为其担忧,更何况笙笙算得上他的救命恩人。
江照衣看向了已经入睡的笙笙,眸色微深。
笙·大马甲楚笙·小马甲婢子·笙自然不知晓一个晚上的功夫,江照衣思考了很多东西,她睁开眼睛忘记庙中空无一人时还以为江照衣已经出发离开了破庙,不由得松了口气。
笙笙想的很简单,只要江照衣不记仇,那她再重点改善辞楚教就好了。
休息了一夜感觉越发头重脚轻的笙笙不断咳嗽,努力忍着难受之意站了起来。
她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便要往下跌去。
“笙笙姑娘。”
正要下坠的身子被人扶住,笙笙一边咳嗽,一边抬起头,看向了扶着她双肩的人,语气有几分困惑:“江公子,你不是说天亮就走么……你为何还在这里?”
“外面来了一队劫匪。”江照衣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便抱起笙笙藏向了那佛像背后。
他昨夜说的白日就走不过是为了安抚笙笙,好让姑娘没有顾虑的休息,但也只说了白日就走,并未提及是哪日白日。天亮之后他出去想去瞧瞧能不能碰见什么砍柴人,却不想没走出多远,远远地就瞧见了一队凶神恶煞的劫匪朝这边来了。
江照衣说的简单,笙笙听的想哭。
这就是男主角么?不管干什么都能触发个特殊剧情。
笙笙原本想的是江照衣一走,她就放烟花喊齐仄来接她,等回了辞楚教养完伤,她就把整个教迁去洛洲,离地处长安边境聚集的正派们都远远的。
但是现在江照衣没走,她也走不掉。
二人被迫藏在狭小的佛像之中,笙笙同江照衣之间算得上没有距离,整个人都靠在他的怀中,不由得觉得尴尬而无措。
病的头昏脑涨的笙笙心想,江照衣最是不喜欢同人接触的。
万一他一时气恼将自己直接给杀了怎么办。
姑娘紧张而茫然,下意识的往后便要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江照衣本放缓呼吸在注意着外头的动静,却不想怀中瘦弱的姑娘忽而抬起了头,结结实实的往后撞了过去,脑袋同硬邦邦的佛像相碰,发出一声响亮的碰撞之声。
江照衣:“……”
他低下头,看姑娘茫茫然的抬起头,一双大眼睛噙满泪珠。
一副想哭又非要忍住不哭的样子。
江照衣在她耳畔低声道:“笙笙姑娘,得罪了。”
便伸手将她的头摁在了自己怀中,唯恐病恹恹的姑娘再次做出什么令他震惊的事情。
外头的劫匪一行人也已经走到了破庙之中。
为首的两个劫匪打量了一眼破庙,看向身后被俘虏的众村民。
其中一个道:“便在这里歇息着,等一等三弟赶上来吧。”
另一人道:“大哥,你瞧这庙中的火堆刚熄不久,想来昨夜也有人在此地。”
“我们这样多的兄弟,难道还怕他几个?”被唤做大哥的人冷笑一声,将大刀扛在肩膀上,冷声道,“都这个点了,许是人都走远了,若是路上碰着了,抢了就是。”
江照衣眸色微沉,沿着佛像的缝隙看向了外头。
一众劫匪的确就是他方才在路上瞧见的那群人。
为首的两个土匪都长得凶神恶煞,一人手拿一把大刀,那刀瞧着极重,没有练过几年的人大概是摸不动的;另有几十个劫匪站在一旁,将中间一群村民打扮的人围在中间。
那些村民们抱头蹲在佛像这边的角落之中,男女老少皆有。
“可惜了,若是上周那队人马能够劫下来,想必定是一笔大买卖。”劫匪两兄弟便坐在门口处,老二随手将刀置于自己身侧,啐了一口,“没想到看走了眼,碰上了个硬钉子。”
“要是再让老子碰见那个小白脸,老子一定把他大卸八块。”
伴随着细碎的哭泣跟呵斥声,那劫匪两兄弟说话的声音最是凶狠,吓得江照衣怀中的姑娘抖了抖,揪紧了些江照衣的衣衫不敢出声。
江照衣看了一眼笙笙,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外头的景象。
这群人他势必要救下来的,但现在他失了武功,并不能直接打出去,同这帮人斗上一斗,况且怀中的笙笙又在生着病,若是打起来,且不论他能不能取胜,必然都是顾不上笙笙的。
蹲在墙角之中的一群人中猛然站起来了一个人。
瘦弱的汉子流着泪奔向了那谈话的兄弟二人,不断磕着头道:“求求诸位好汉,你们抢了我们的村子,便放了我们这些人吧,我们、我们什么都不会做的,我们不想死啊!”
“求求好汉,求求好汉了!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汉子一边发抖一边磕头,两个劫匪不为所动,只是横了一眼看守的喽啰。
那喽啰立马明白过来,一边朝着汉子走来,一边破口大骂道:“呸!老子让你们好好闭嘴蹲着,你是不是听不懂老子说的话?活不耐烦了敢在你大爷面前如此放肆!”
那汉子发着抖看喽啰靠近,尖叫一声便慌忙爬了起来,在破庙之中奔走躲避。
他一边躲开那喽啰,一边求饶:“求求好汉!放了我们吧!”
汉子“嘭”的一声撞上了那佛像背后的缺口。
露出了里头的两个人。
喽啰呆了一下。
江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