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笙预想过很多种可能，却从来没有想过这种结局。
她全然控制不住自己的举止行为，仿佛一个旁观者一般作为第一视角在观看整个过程。
以及另一道来自于她脑海之中的声音。
——他们同我们教中弟子起了争执，杀了我们好几人！
那声音在她脑海之中冷笑：“一群手下败将，竟然也敢到我辞楚教嚣张？！只怕是平日里太过于逍遥了，这才以为我们好欺负了，既然敢上门撒野，那就莫怪我不客气了！”
——教主，他们、他们来了好多人马要围攻我们辞楚教！
她不受控制的掠了出去，一招取了几名正派弟子的性命，那道声音在她脑海之中嗤笑一声：“区区蝼蚁之辈，也敢伤我门中弟子？！便是这等本事，也敢攻我辞楚？你们便是当我辞楚教无人么。”
——小桃花，小心些，他们的人马来的有些多，我们教中的人此刻却不多。
——沈清秋去了哪里，她带走了许多弟子才是。
笙笙望着齐仄蹙起的眉头，心中亦担忧无比，却闻见脑中那道声音略微沉思：“……怎会突然带人攻打辞楚……江照衣在此的消息被传出去了？清秋不在教中……清秋切莫出事才好。”
——就凭你们也想要取我性命？九大门派的掌门无一人到来，你们也敢打我辞楚教的主意？
笙笙望着眼前几乎弥漫了整个视野的红色血迹，整个人都僵硬无比，却又不受控制的继续大开杀戒。她控制不住自己，却能感受到自己的掌心布满温热血液时，对方生命在自己手下流逝的真实感。
笙笙惊慌无比：“先、先别打了——”
那声音似乎能够听见她的声音一般，闻言嗤笑了一声：“你以为喊别打了，他们就会听你的了？将他们都给杀了，那自然就打不起来了，一群乌合之众，也配在我面前嚣张如此？”
——妖女！老夫在此！
那声音顿了顿，“哦”了一声：“我当是一群乌合之众呢，原是有人领头，来的人既然是江海那老头子，想必为的果然是江照衣……呵，也不知晓究竟是谁将消息传出去的，待我知晓必杀之而后快。”
——解药在何处！
眼见被几人围观，连带着江照衣也出了手，笙笙望着江照衣冰冷的神情，以及青年手中锋利的长剑，心头的不安跟那份不对劲被逐步放大，而她却又找不到那份不对劲究竟来自于何处。
笙笙强行压下心头的不安：“先同他问清楚！什么解药——”
那声音嗤笑一声，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她：“又有何必要问这些东西呢，我偏生不如他们愿。”
笙笙心头的不安越发强烈，促使她越来越慌张：“有些事情要好好谈一谈的！你若不说，旁人都将锅甩到了你头上，你这样会被旁人越加误会的，嘴巴就是用来沟通的，话一定要好好说——”
不待笙笙说完，她又不受控制的开了口：“没有解药！不管你问什么，那都是没有解药——”
笙笙心中焦急无比，瞳孔猛放大，眼睁睁的看着一支冷从暗处而来，毫不留情的一箭刺穿了她的胸膛，将她整个人的力气全部抽空：“快、快躲开啊！！！”
撕裂感的痛楚在瞬间就被同步到了笙笙的身上，她不由得露出痛苦的神情。
江照衣将长剑挥了下来，原本笙笙是打算要徒手折断青年的剑刃的，然她轻盈掠上半空，手指还未曾来得及捏上剑刃，那支冷箭便猛然飞了过来，在一瞬间将她射穿，带着血迹钉在了木栏上。
被突袭的笙笙从半空跌落，像是一只折翼的蝴蝶。
无力的跌落到了地上，笙笙呼吸急促，一手摁住冰冷的地板，一手捂住自己被贯穿的地方，费力的抬起头，看向了及时收起了长剑，不至于将她砍成两截的青年，又缓缓将视线投向了远方。
“小桃花！！！”齐仄的声音从老远传来，带着几分怒意，“老匹夫！！！你们也敢！！”
他的声音顿了顿，旋即勃然大怒：“是你！！竟然是你——！！”
笙笙跌跪在地上，青丝在身后被风吹动，她怔怔的看着不远处的人。
同她相隔十几尺的距离，长廊之上，素衣的姑娘挽着长弓遥遥的同她对视，手上还仍旧保持着一个瞄准了她放箭的动作，那张笙笙十分熟稔的脸颊上满是冷漠无情，唇角微微上勾，带着几分嘲讽。
齐仄的怒吼仍旧继续，像是想把对方撕碎一般：“——沈清秋！！！你这个叛徒！！”
笙笙轻轻咳出几口血来，伸手捂着唇角望着不远处继续在搭箭挽弓的沈清秋，感觉自己的视野在逐步模糊，忍不住微微低头看向自己手掌上被咳出的血中带着的漆黑色上：“啊……有毒的呀。”
笙笙恍惚了一下，迷迷糊糊才发觉身体的控制权似乎又回到了自己手上。
但脑海之中的那道声音还在继续，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又似乎是认命了一般，苦笑着喃喃道：“其实方才我瞧见了清秋挽弓，也瞧见了她瞄准了我的位置，其实我都看见了。”
“我心中惊讶清秋到底是何时回到了教中，知晓那一箭我躲得过去，却又并未打算躲过去。”
“那时江照衣在我面前举剑，我以为……我以为清秋挽弓，那一箭是为了帮我。”
“江照衣在前，江海在后，清秋的箭头却是对准了我，我丝毫不曾怀疑过她打算杀我，我以为那支箭该是射向江海或者江照衣的，却从来没有想过……那支箭是射给我的，原来清秋是恨我的呀。”
笙笙听出了那道声音之中的苦涩：“……我从未想过，我甚至都怀疑过齐仄，但从未怀疑过清秋。”
胸口的撕裂感越发的痛楚，笙笙的身子晃了晃，无力的朝着一旁跌落了下去——
江照衣将她扶在了怀中，冷静无比的同她对视：“解药在何处？你房中那个红色瓷瓶。”
笙笙恍恍惚惚的想起来了江照衣那一日的询问，不由得弯了弯唇角，眼底噙满了泪珠：“我都……同你说过啦，那瓶毒药……是没有解药的，你为何就是……就是不相信我呢？”
“月姨只制过那一瓶，在我房中从未动过，你要解药做什么呢，它……没有什么毒的，它只是会让人昏睡不醒，但是、但是等人感受到饥饿之后，就一定、一定会醒过来的……”
笙笙望着江照衣，不知晓自己落泪到底是因为自己想哭，还是因为那道声音的主人。
听见笙笙虚弱的解释，江照衣眸色复杂，凝视着笙笙干净的眸色。
这双眼睛他见过很多次：在她抱着膝盖睡了一夜之后，在她毫无戒备的睡在案几上的时候，在她笑吟吟的跟在他身后的时候，在她……认真的同他说，待他伤好了之后就放了他的时候。
但是江照衣记忆更深的则是方才说没有解药的笙笙——
眸色噙着几分冰冷的杀意，看他的视线跟看蝼蚁的视线并无分别，带着悲悯跟嘲讽之色。
沈清秋的手在微微颤抖，她完全没有听见齐仄的怒吼，视线内只有笙笙如同一只断了翅膀的蝴蝶往下跌落的模样，连同她飘逸的衣纱都仿佛在那一瞬间失去了生命力，不再如同往日般轻盈。
她真的一箭射杀了笙笙么？她真的做到了她想要做到的事情么？
她终于不用再——活在笙笙的阴影之下了么？
沈清秋望着不远处跌跪在地上的笙笙，咬着牙又搭上了弓箭，却还不等她拉动弓箭，便见江照衣将笙笙抱了起来，脊背对着她这边——沈清秋无论从哪个角落，都不能再故意给笙笙补上一箭。
指骨攥紧弓箭边缘，沈清秋眸色阴沉，余光瞥见长老匆匆而来，连敛去面上阴沉之色。
她故作虚弱的将弓箭脱手，往旁踉跄了几步便要昏倒的模样。
跟着长老而来的弟子连忙将沈清秋扶住，担忧道：“沈姑娘，你还好么？”
“我、我方才射杀了我们教主……”沈清秋瘫在弟子的怀中，双眸噙满泪水，身子带着微微的颤抖，似乎有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我、我随手捡的弓箭，我、我杀了我们教主……我……”
见沈清秋似乎有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几个弟子对视一眼。
他们原本也以为沈清秋能够毫无旧情的射杀旧主，着实有些心狠手辣，如今见沈清秋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一时心头有些犹豫，不敢告诉沈清秋那箭上还淬了毒，怕更加打击到姑娘。
长老看了几个弟子一眼，轻咳一声：“先扶沈姑娘下去吧——”
“不行、不行——”沈清秋从几人怀中挣扎起来，跌跌撞撞的奔了过去，“我要去看看教主——”
笙笙口中溢出大口的鲜血，脸颊上噙满泪珠，无辜而又痛苦的看向江照衣：“不是、不是我做的……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没有骗你……你要……咳咳……”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江照衣望着她满脸泪痕的模样，声音忽而喑哑了下来：“……你们不是一个人，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