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脚步声、**声以及交谈声接连不断。
屋内却安静的落针可闻。
精致的匕首依旧放置于木桌上，殷红的鲜血依旧染在锋利的刀刃上。
而未曾染血的部分刀刃则映照出半跪在地上的黑衣青年，那半张冷漠而又僵硬的俊朗侧颜。
黑衣的方一玦单膝跪在地上，一向不离身的佩剑随手被他搁置在脚边，而他向来握着佩剑的手此刻正温柔的捧着白沉霜的手臂，仿佛捧着什么珍视物品一般。
青年微微低着头，仿佛一个单膝下跪在公主面前的骑士一般，视线温柔的落在白沉霜的手臂上，而他只要再低下头一些距离，便能轻而易举的亲吻到公主的手臂。
在笙笙眼里，这几乎算得上是一副求婚的唯美画面了。
如果忽略掉白沉霜血流不止的手臂，以及方一玦僵硬冷漠的侧颜。
笙笙站在一旁，望着脸上笑意不减，但却神情亦有几分漠然的白沉霜。
她不断地思考着刚刚白沉霜说出的那几句话。
——你不要害怕，我会、我会保护你的，霜霜。
——你不要害怕，这次……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方一玦的语气很是认真。
但是笙笙更加的在乎那句话中的“这次”代表着什么意思。
而白沉霜的回答也……十分的令人困惑。
——若是他们一定要杀了我呢？
——你会怎么办呢？
——你会杀了他们么，像是——
——杀了我阿娘那样？
自从那两个亲密的称呼一出，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仿佛温馨了起来，连带着黑衣青年的神情也温柔了不少，但从白沉霜的话语出口，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再度降为冰点，甚至更糟。
方一玦紧抿唇角，脸色逐渐苍白。
他没有抬起头去看白沉霜的神情，只是认真的拿着毛巾擦血，上药，然后动作轻柔的给她缠绕上绷带后，才安静的拾起自己的佩剑，缓缓站了起来。
白沉霜依旧带着笑意，歪着头望着方一玦。
青年的语气却没有半分缓和的意思：“……我出去看看，你莫要离开这里。”
白沉霜笑着问他：“我若是离开了呢？”
“……我会在你三步之内。”方一玦紧握佩剑，语气平静，“你若是不想见到我，我会藏起来，但若是出现了意外，我会立刻出现，所以你不必太过于……担心。”
白沉霜看了一眼笙笙，弯眸道：“即便我不出去，难道这里就是安全的了么？”
“难道我阿娘，不就是死在了本该属于我们的暮山谷么？”
方一玦沉默着上前，收起了放置在桌面上的匕首，声音隐隐藏着几分痛苦：“你恨我也好，你厌恶我也好，但我……白谷主，我流云宫的弟子就麻烦您了。”
说罢，沉默寡言的青年转身走了出去。
在他出去之后，坐在桌前保持着笑靥的白沉霜终于再也维持不住笑弧。
笙笙惊呼一声，手疾眼快的扶住险些滑倒的白沉霜。
浑身颤抖的白沉霜看了她一眼，指腹搭在自己手臂上的绷带上，低声道：“我没事的，赵姑娘……我寻你来是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因为有些危险，所以姑娘可以拒绝的。”
“只要我能帮的，我都可以帮忙的，谷主不必客气。”
白沉霜点了点头后，又微微呼吸了片刻，缓缓平和了下来。
她直起身子将桌上的书页压平，很快就恢复到了平常的模样：“送过来的弟子我都瞧过了，的确是同赵姑娘你之前中过的毒看似一模一样，但……却也不是完全一样。”
“在赵姑娘之前，流云宫有个弟子亦在九一门中了这种毒。”
“彼时医治的那位大夫诊断出这位弟子中的只不过是寻常的毒，所以草草用了解药，但是次日那位弟子就丢了性命……我来时那位弟子的尸首都快腐化，查不出太多东西。”
“所以迄今为止，赵姑娘你是第一个在这个毒中活下来的人。”
“包括厉瑶姑娘吃的解药跟姑娘你是一模一样的，但是她没有好转，反而逐渐……恶化了起来。”白沉霜沉声道，“我需要赵姑娘你再服毒一次，由我再解毒一次。”
笙笙微微一怔。
“我猜测过是不是因为你是魔教中人，所以大约有……有什么独特。”
闻见白沉霜略微迟疑的话语，笙笙倒是摇了摇头，语气平静的同白沉霜解释道：“我虽然从小到大在魔教，但是我从未练过什么蛊毒之术……我身体并无异常，亦无种过毒。”
“但是我大约明白你的意思了，”笙笙叹了口气，平静道，“谷主请，我愿意。”
白沉霜大概是想让她来做一次小白鼠，尝试做个药人。
厉瑶的情况既然恶化了，必然不能再轻易尝试；如今中毒的弟子虽然颇多，但是白沉霜不能拿他们冒险，唯有曾经中过毒却又好起来的笙笙是最好的人选，但是其中也有风险。
笙笙体内的余毒并没有清除干净，若是此次能够被一次性驱除干净是最好的，但若是被引发了潜藏在体内的毒素却又找不到根治之法，结果谁也不能保证。
笙笙也不是想当什么救世主。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避一避风头。
但是如今她没得选，要么同白沉霜赌命，孤注一掷彻底解毒；要么就是继续拖下去，等白沉霜始终找不到解药之后，她同别的弟子一起丧命。
笙笙明白，只要自己挺过去了，多多少少这也能算在她身上一份恩情。
几乎九大门派的弟子都有人中毒，一旦她试药成功，门派掌门多少都要承她一份人情，那么日后即便她暴露了身份，亦或是辞楚教再同众人打交道，无论如何都要念着这份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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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谷主，情况如何？”
处理好会场上的骚乱后，众人才匆匆返回了后院，除却几位掌门被放进了院落，因为人数拥挤的缘故，众弟子便被暮山谷的弟子给拦在了门外，即便再心急也无用。
中毒的弟子人数实在过于夸张，几乎占了一半以内。
暮山谷左右本是星霞岛跟逍遥林的住所，单一个上午便通通撤离，给暮山谷腾了地方。
之前只是暮山谷的弟子身上泛着浅淡的药香味，如今整座厢房都满是草药清香。
情况严重些的弟子直接吐血昏厥，高烧不退；稍微好一些的弟子则是浑身抽搐，痛的哀嚎不止，熬制止痛药的时间都及不上他们反复疼痛的时间来得快。
众位掌门入内时，便瞧见不论是敞开的客房还是院落空地，处处都是中毒的弟子。
白沉霜同遮月站在不远处的湖畔旁，正在对一个中毒的弟子施针。
那是星霞岛的一位姑娘，浑身发抖，脸蛋绯红不止，秀眉紧蹙，瞧着似乎极为痛苦。
见她唇畔殷红的鲜血直流不止，星霞岛主不忍的往前走上几步。
遮月最先注意到众位掌门，连忙伸手拦住了众人，示意大家不要出声。
白沉霜正全神贯注的在施针。
银针落在那星霞岛弟子的眉心之中，压出极为细小的一抹红点。
但是在白沉霜将银针缓缓抽出来之后，却又很快洇出黑色的血迹。
乌青色的血迹，一眼看去便是中毒之症。
银针抽出来之后，星霞岛弟子又口中吐出鲜血来，染红了她的衣领——只是那血迹已经不复之前的那般呈现乌黑之色了，虽然还泛着黑色，但却褪去了不少乌黑色。
一旁的弟子迅速上前塞了丹药在星霞岛弟子口中。
“扶她下去。”白沉霜捏着那一枚银针，将银针小心翼翼的放置到了一个白净的小瓷瓶中，起身后便同身后的一众人对上了视线，不由得微微一怔。
方一玦亦在人群之中，微微沉下去的眸色落在了白沉霜手中的瓷瓶上。
“白丫头，如今的情况如何？”林矣摸着白胡子，担忧道。
随手将瓷瓶递给了遮月，白沉霜领着众人寻了一处偏僻的客房内说话。
“此次情况不对，大约是有人有备而来。”
她将之前同笙笙解释过的那番话再重新解释了一遍，平静道：“此事来的太过突然，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操控，我们研制解药没有那么快，而我亦不知晓背后之人是否还会有动作。”
现在中毒的弟子已经十分良多，若是再继续往上叠加，白沉霜无法控制事态。
会场上的事情，江湖上很快就就会传的纷纷扬扬，而此刻无论是花月宫还是辞楚教，都有可能会选择在此刻将他们攻打一番——若是再腹背受敌，他们将寸步难行。
“这件事，我希望九一门能给一个说法。”
待白沉霜解释后，最先开口的是逍遥林林主。
他的眼底带着几分怀疑，语气亦不是十分友好：“此次九一门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可沈门主你们究竟有做了些什么？你们不是到现在连内应都未曾查出来，半点的交代都无么。”
“难道对于这件事，你们就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