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哈哈大笑，拍拍陈谦肩膀。等待到头，机器启动。秦云看到了终生难忘的场景，那个巨大的飞轮，真的转起来。起初速度很慢，后来越来越快，当快到一定程度的后，便稳定住。
秦云惊呆。飞轮连接曲轴，带动曲轴不断往复运动。他此时非常害怕，从心底涌上来的害怕。第一时间他想的就是，这玩意究竟有什么害处。以至于对蒸汽机这巨大的轰鸣声视而不见。
他足足看着机器转了一个时辰！
陈谦早就百无聊赖，但秦云仍旧看得津津有味。只见他神色复杂地看着那机器，脸上说不出来是什么表情，是满意？不满意？还是厌恶？震惊？正常人类完全做不出来这样的表情。
秦云从纺织厂回去后，把陈谦叫过去，仔细询问了他到底准备如何运作。当时，他没有说一个字，只是认真听。包括陈谦如何利用纺织厂，纺织厂的产能是多少，一天可以生产多少。
丝绸价格是多少，又准备如何使用。生产出来的丝绸如何运作，如何利用等等等等，事无巨细，只差问陈谦要个计划书。
听完后他有些失魂落魄——这是陈谦的感觉，说不上来为何。要说他的背影依旧如此，跟往常没什么区别。陈谦琢磨，莫非是这个计划太过惊天动地，所以吓住他了？
陈谦的计划其实只包含这个纺织厂的计划。而纺织厂之后的计划他还没敢说，他要利用这个纺织厂，将丝绸的价格控制住，整合资源。
无论是秦云，还是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没有一个人了解丝绸在外面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商品，他们只知道这东西很受欢迎，但到底多受欢迎，根本就没概念。
就这么说，丝绸瓷器，这不但是中 国长达几千年里对外贸易的主力，而且还是旁人无法复制的商品，在外面就是硬通货，堪比金银。
但陈谦害怕秦云有什么别的想法，所以没敢往外说。
秦云回去驿馆住了一夜，次日清早，天色刚刚蒙蒙亮他就来找陈谦。
门房被敲门声惊醒，他睁开眼，只看到外面麻麻亮的天，冬天天气寒冷，他一边大声回复：“来了来了！ ”嘴里嘟嘟囔囔咒骂：“谁呀没事这么早过来作甚？”
打开门，寒冷让他赶紧把手插 进袖子，外面站着个人，门房愣了下，急忙道：“见过大人。”
秦云道：“去找你们老爷，我有事要跟他说。”
秦云眉毛头发上带着薄霜，跨步进来，门房急忙关上大门，引着秦云进客厅，叫丫鬟安排炭盆与热茶，他正要去请人，秦云拦着他：“有吃的吗？弄些来。”
门房回答：“没热的。我们老爷晚上一般不吃东西，所以不让人值守。只在早上开火做些热的。”
秦云说：“随便弄些点心来。”
门房急忙下去吩咐人准备，跑到后院通知陈谦。陈谦正抱着春红睡得香，被吵醒后很不舒服，一听秦云来，顿时抖擞精神：“等我。”
他穿上衣服出来便见秦云。秦云叫他坐下，嘴里塞满食物，好不容易才停下：“这个纺织厂你不能开，必须立刻停止。”
陈谦顿时呆住：“为何？”
“跟棉布一样的理由。”
“可是棉布我们销往外部，也没带来什么后果。”
秦云脸色严肃：“不成。棉布才涉及到多少人？丝绸又涉及到多少人？纺织厂开工之日，就是你的死期。江南川蜀、两广、甚至就连京城、中原都有人涉及丝绸，而且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成千上万。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陛下考虑。
到时候他们万一发难，陛下如何能顶得住？陛下对你十分看重，所以才会委以重任。你这纺织厂开起来，朝廷上上下下都会逼着陛下杀你。你说到时候陛下是动手还是不动手。
还有，江南地区织工就有几十万之多，这部分人口去做什么？他们没有土地，完全依赖纺织过活，你直接咋了他们饭碗，他们怎么吃饭？到时闹将起来，江南大乱，这个责任你能扛着？”
陈谦沉默片刻，终于开口：“秦大人，此事我势在必行。江南或许会动乱一阵，但是由于丝绸暴涨会带来其他工作机会，他们总归还是能找到活路。况且陛下叫我来杨州府，不就是为了改善朝廷财政吗？
这一个纺织厂一年的税收可达数十万两，由此而带动其他各行各业的税收也将多达数十万两。同时，还可以将海外出口的市场全部整合，有些人卖给外商的丝绸非常便宜。
还有眼下丝绸生产过程中的种种弊端，我不相信秦大人看不到，可是这个纺织厂一旦投产，这些问题都能解决。”
秦云脸上怒气隐现：“可你想过没有！你把这个厂设在江南，会导致江南的经济严重不平衡。北方各地经济本就不如南方，如今你又在南方搞什么纺织厂，导致南边人口更多，而北方人口更少。
江南之地有天险，有财力有人力，这不是天然造反的温床吗？此地与朝廷离心离德不是早晚的事么？”
陈谦拱手向北：“陛下圣明，叫我来杨州府，不是为了让我来当一个混吃等死的知府。此产业培育成熟，大梁将有至少两百年国运。当今之世，风云巨变。可是整个朝堂一无所知！洋洋自得沾沾自喜，毫无危机意识。
秦大人可曾知道，我的船队今年去南洋时，遇到了来自欧罗巴的人！他们蹈海万里——是真的几万里而来，难道他们就是仰慕天 朝风物的吗？”
秦云大怒：“你少为危言耸听，为陛下计，为天下苍生计，你这丝绸厂绝不能开！本府以巡抚名义，令你立刻停止纺织厂，捣毁机器！”
陈谦也跟着起身，拱手道：“在下才疏学浅，可是深受皇恩！绝不蝇营狗苟。下官此举，乃是开万世太平之举，纵然有稍许挫折，也不足为惧，恕在下难丛命！”
秦云哈哈大笑：“好一个开万世太平，好好好！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