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一路将油门踩得发狠。
回到他的别墅便将我狠狠抵在客厅的餐桌上。
别墅里的下人早早躲到自己房间,生怕触了顾延的煤头。
突然想起我和顾延表白那天,他们收拾着桌上散落着的生日蛋糕。
「这个周放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不过是顾先生随时随地当着我们的面都能搞的玩意儿,还想着上位。」
没错。
那天我就是如此屈辱的被顾延夺去了第一次。
「看看你自己啊周放,你真像一条狗。」
他将我的头抬起,正对着客厅一角的落地镜。
强迫我看着镜中我俩拼死相抵的身躯。
「周放,你不听话。」
我知道这是顾延对我的警告。
他看出我为了见顾焰一面的小心思。
顾延就是这样。
他不爱我。
却要我的身心都属于他。
我看着镜中我抵在他胸膛的手臂。
无比庆幸顾焰没有看到我这屈辱的痕迹。
见到顾焰那天,顾延一路都淡淡地。
淡到让我以为我床上的拼死讨好起了作用。
可是他第二天便叫人在我身上的烫疤纹上了花体的“延”字。
那时他看着我闭眼颤抖的模样残忍的笑道。
「周放,你越是在意什么,我偏要毁掉什么。」
「这辈子你都属于我。」
我定定地看着天花板。
浑身早就痛到麻木。
昏昏沉沉地漂浮间,我的五指好像化为利刃,毫不犹豫刺进顾延的脖颈。
一阵刺痛袭来,我对上顾延戏谑的眼神。
「这个时候还在想顾焰吗?」
我从顾延幽深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样子。
一时竟有些陌生。
我恨自己的懦弱无能。
我恨自己虚与委蛇的谄媚模样。
可是只要李奶还在医院,我就挣脱不开顾延的禁锢。
8
其实我同顾延,最初也不是如此针尖对麦芒的关系。
他将我接到身边时,我十九岁。
那时李奶刚刚病倒。
我没有学历,没有收入来源,但是我需要很多钱。
我省下租房子的钱来,整晚整晚的趴在病床边过日。
守在她老人家身边,倒也让我安心的很。
李奶夜里咳得难耐,担心吵醒了睡在床边的我,总是生生将咳声压回去。
「放儿,我这是老毛病了,没事。」
一夜她生生咳出了血,整张脸因为忍咳被憋得涨红。
「老人家的癌细胞已经扩散了,你们家属怎么拖了这么久。」
「你知道现在如果不积极治疗,病人会遭受多大的痛苦吗?」
回到病房李奶还是笑着看我,只是这笑容愈发的力不从心。
「放儿,人早晚都有这一天,没关系的。」
我扑倒她的怀里,摸着李奶日渐消瘦的后背,一滴滴泪砸在她的衣襟。
「李奶,我只有你了。」
「我一定有办法的。」
「你要坚持下去……」
……
自己被他灌的几杯酒搞得晕晕乎乎的。
经理却突然点名叫我去另一个房间伺候。
走到包间门口,我便和迎面而来的顾延撞了个满怀。
他实在和顾焰太像了。
尤其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中,顾延遮着头顶的光,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我。
见我虚浮的脚步,一把拽住了我马上栽倒的身体。
我看到他模糊的轮廓鼻头一酸,毫不犹豫地扑在他的怀中。
「你怎么才来啊,顾焰……」
9
直到第二天醒来我才知道男人哪里是我日思夜想的顾焰。
只是恰好他叫顾延这样相似的名字,只是我酒醉囫囵不清的模样取悦了他。
他好心情得将我养在身边。
我需要钱,自然也不会装作贞洁烈妇般推三阻四。
说白了,我骨子里就是有我妈那样的肮脏基因。
「放儿,你告诉我实话。」
「这么多钱你是怎么来的?」
我不敢看李奶的眼睛,侧头看向窗外飘摇的树叶,一时间说不出话。
李奶似是想到什么突然间情绪激动起来,忍着咳嗦紧紧攥住了我的手。
「放儿,你是个好孩子,千万不能像你妈……」
「我一生没有孩子,一直把你和小焰当成自己的孩子。」
「如今小焰……我不想你也……」
李奶说着说着也落下泪来,一滴滴砸在我俩交握的手。
「李奶,这些钱是把您老的房子买了……」
「我对不起您,飘摇一生,如今连个安身之处都没有……」
其实那间被火舌吞噬过的瓦楼哪里还能买的出去。
可我如何忍心告诉病中的李奶实情,饶是我都厌恶我自己。
「房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没关系……」
李奶听到我的回答松了一口气般舒朗地笑了起来。
「放儿,你过的太苦了……」
「如今小焰不在了。」
「要是能看到你能找到一个可靠的人过一辈子,我也能安心闭眼了……」
所以那天我便下定了决心,哪怕只有一点希望,我也争取要让顾延接受我。
我开始学着讨好他,学着了解他的喜怒哀乐。
时间久了,我也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在爱着顾延,还是在透过那张相似的脸庞思念着顾焰。
只记得我鼓起勇气和他表白那天,顾延将我提前一周就开始学着准备的生日蛋糕扣在桌子上。
他掐着我的下巴,眯着眼睛看了我半晌。
「周放,你知道我以后是要娶一个金枝玉叶的大小姐的吧。」
10
日子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着,顾延像是故意冷着我般一连半个月没有出现。
我依旧是在别墅和医院间两点一线得奔波着。
最近李奶的状态突然焕发起来,这样向好的变化却让我心底不禁有些没底。
在我走到病房门口时听到屋内传来一阵阵欢笑声时我愣在原地。
刚想转身离开时正对上了顾焰的视线。
他没有给我反悔的机会,立马笑着同李奶吆喝道。
「李奶,放姐来了。」
床上的小老太太脸上立马绽出笑容。
招呼着我坐在顾焰身边,握着我们二人的手交叠在一起。
视线在顾焰和我之间徘徊半晌,突然红了眼眶哽咽道。
「好……好啊。」
「我这老太婆,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顾焰在李奶面前依旧那副没正形的模样。
一把揽过我的肩冲着李奶挤眉弄眼道。
「李奶,您放心,我顾焰一辈子对放姐好。」
李奶只笑着说好,脸上一道道沟壑堆在一起。
「小焰,那次瓦楼突然走水,放儿为了把昏迷的你救出来,你知道她遭了多大的罪吗?」
「你怎么能一言不发的就这样离开,一走就是这么多年……」
李奶越说越激动。
我连忙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
「李奶,没事,他回来了比什么都强。」
我跟顾焰,一个抬头,一个低头,目光刚好在空中撞了两秒。
我假装看不见他眼底浓烈的情意。
我更不敢回应他如此热烈的感情。
指不定如今顾延正通过某个角落的针孔摄像头噙着笑观看这场闹剧。
11
走出李奶的病房,顾焰突然从我身后加快脚步,拽着我的手腕将我带进了一侧的楼梯间。
他一把甩上了门,将我抵在门板上便压了下来。
「我回来了,放姐。」
话音未落,顾焰彻底吻了进去,搂着我的手落到腰下。
直接将我抱了起来,慌乱中我只得抱着他的脖子,迎接他的强势与温柔。
他吻得动情,唇瓣耳根、脖子尽是他的气息,好似要将我一颗心给淹没一般。
「放姐,离开顾延吧。」
「那年瓦楼的火就是他命人放的,他本意是想将我这个威胁到他的私生子悄无声息得除掉。」
「没想到老爷子早便识破了他的把戏,偷偷将我带去了国外。」
顾焰额头轻抵着我,双手扣住我的脸颊强迫我和他直视。
「老爷子这些年将我扣在国外,逼着我一家独大地成长起来,叫我同顾延抗衡,最后他才是坐收渔翁之利的赢家。」
「放姐,五年了……」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顾焰说着又想向我吻来。
我狼狈地错开他的唇。
仰着头,眼泪倒灌进嘴里,哭得我舌尖发麻。
我不知道命运为何要这样戏弄我。
浪子想要回头上岸时发现岸边变成了一片废墟。
婊子想要穿起衣服时发现身上的破败用那单单的布料早就遮不住。
我早就烂到了骨子里,怎么敢去染指我的太阳。
「我们逃走吧。」
「我们可以把李奶带到国外治疗。」
「我已经错过你五年了……」
顾焰像是脱力般将头埋在我的锁骨。
我感受到一片温润慢慢浸湿我们间隔阂的布料。
「放姐,我爱你……」
「过去我常听人说,爱是常觉亏欠。」
「从我回来见你第一面起,我的心就像被掏空般的疼。」
「这倒不如告诉我你与他真心相爱,我缺席了你的五年,我自然会心甘情愿地退出不再来打扰你。」
「可我知道你不爱他,你一定是受了胁迫才被迫如此……」
我从顾焰眼中看到自己的模样。
「你相信我这一次。」
「过去都是你保护我,这次换我保护你……」
12
其实我早该知道的,顾延不会如此轻易的放我离开。
顾焰本来同我约定着让我先去国外他的别墅安置几天,待李奶近期指标平稳后,两人再一起来接我去到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踏上飞机的前一刻,我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周女士,病人身体机能突然骤降,请您马上到医院……」
登时我的脑袋一阵嗡鸣。
明明顾焰已经将李奶接到新的私人医院。
明明上午我还同李奶一起畅想着未来自在的生活。
可当我踉踉跄跄地赶到医院时,只看到一个背影静静地立在急救室敞开的大门前。
「阿焰,到底是怎么回事?」
男人听到我的声音缓缓转过身。
是顾延。
顾延一身矜贵得体的黑色西服,如神明般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我的狼狈模样。
「周放。」
「顾焰他护不住你。」
13
要说生命脆弱如蝶,李奶不过半天的时间,便化蝶湮灭在了我的生命中。
顾焰一直没有出现。
顾延在我处理完李奶的后事之后,便将我关在了他某处郊区的新别墅。
我们整日如没有思想的野兽般重复着相同的缠绵。
顾延还是不够了解我。
他以为将我关在这里就能拦住我飞远的心。
他以为收去了别墅里一切尖锐的物品就能抵住我向死的劲头。
一个众星拱月的天之骄子永远不会知道,人是可以像犀牛一样勇敢的,哪怕很疼。
所以我在一天趁着顾延不在时,用刮眉刀在我的脉处连续划了十几下,才心满意足看到涓涓而出的血迹。
我十八岁之前不知道生命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十八岁从孤儿院被赶出来出来之后,曾与野猫野狗抢过食,也曾被一帮混混打得半死。
是李奶将我捡了回去,是她给了我一个家。
李奶会找出她年轻时的裙子套在我身上。
「我家放儿长得真峻。」
「没想到我这把老骨头也有闺女了……」
是从那之后我才期待太阳的东升西落。
因为我有了家人,有了真正爱我的人。
可如今李奶离我而去,顾焰也再次如昙花一现消失在了我的生命中。
我好像突然失去重心的陀螺仪,只得落个头破血流的下场。
14
「周放。」
「你想顾焰活吗?」
从病床上睁开眼的一瞬,一滴泪便从我的眼角滑落。
我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
我想努力活下去的时候偏叫我撞得头破血流,我不再想同这天命争的时候又叫我如行尸走肉般苟活。
我没有理会顾延的话。
只看着一边的窗户,约莫着从这里跳下去能摔死的可能性有多大。
顾延见我没有反应。
将手里的平板递到我的面前。
里面穿着病号服的身影我再熟悉不过。
是顾焰。
半月没见,他脸上的胡茬冒了出来,病号服也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
此时似有所感地看向房间的一角,透过监控器同我对视着。
仅一眼我便脱力将平板砸在床上,看着手腕一层层的纱布,眼前逐渐模糊起来。
「顾焰不过是老爷子早年四处留情的种。」
「如果他一直被老爷子藏在国外倒也无伤大雅。」
「但你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回国吗?」
顾延衔起我的下巴,细密的吻落在我脸颊,吻掉了我脸上的泪痕。
「因为他遗传了他妈,有先天性的心脏病。」
「这次回国也不过是找到了合适的脏源。」
「我本来想他死在手术室里,可老爷子保着他,让他手术成功了。」
顾延看着我的眼睛慢悠悠地开口。
「你知道他的心脏是谁的吗?」
「是你最亲爱的李奶的……」
我透过他的眸子看到自己震惊微微张开嘴模样,未干的泪痕胡乱横在脸上。
指尖也不受控制地扣进了手心。
不知道为什么,我清晰地感受到顾延变了。
他看着我的模样好心情的笑了几声。
帮我笼了笼额边的碎发,又将手垫在了我的手心下,迫使我不得不伸直手掌。
「李奶是我当时安插在顾焰身边的眼线,为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不然你以为她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哪里来的心思收留你们两个年轻人……」
我几乎说不出话来,肩膀不受控制的发抖。
我过去一直怨天尤人得责备命运,不成想我的一切全部如跳梁小丑般被顾延拿捏在手心里。
顾延似乎看我临近崩溃的模样有些不忍。
抬手将我揽在怀里,像安抚小猫般轻抚着我的后背。
「但她后来,对你们的感情是真的……」
「这次她对顾焰的器官捐献也是因为她早早签了器官捐献协议。」
「老爷子知道有了脏源,便从国外赶回来,将顾焰押进了手术室。」
顾延顿了顿,低下头来吻我的唇。
「但是,周放,你一定要记住。」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对你好。」
15
夜里。
一番折腾后顾延笑着从背后抱住了我,碎发扎的我不禁躲了躲。
他以为我们是如此浓情蜜意的场景,殊不知我背对着他的脸上厌恶地皱着眉。
「饿了么?」
我点了点头。
他又逗弄了我半晌,才起身离开了卧室。
顾延最近变了很多。
不再如发情的公狗般日夜拉着我缠绵。
那事上也愈发温柔体贴,甚至完事后会在我迷迷糊糊得时候将我抱去浴室清洗。
他以为如此软语温言的牢笼能困住我,能让我对他改观。
可我始终记得刚回到别墅那天,他见我如死尸般歇在那里,发狠地折腾着我。
「周放,你都烂透了,还在为顾焰守节吗?」
「顾焰现在在吃一种进口特效药,他想赶快好起来找你。」
「可他不知道那种药里加了东西,一种伤害神经的药物。」
「会慢慢刺激他的神经,他会逐渐忘记一部分记忆……」
「你说,他出院那天,还能记得你吗?」
顾延似是受不住我望向他通红的眼睛。
随着一股暖流涌入我体内,他抬手遮住了我的眼睛。
「周放,顾焰现在就是任我搓扁捏圆的蝼蚁。」
「想叫他安稳,你就必须给我好好的活下去。」
16
顾延端着一碗细面走进来时,我正拉开最下层的抽屉倒出两颗药囫囵着吞了下去。
「你在吃什么?」
「避孕药。」
顾延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我面前,掐着我的下巴想让我将药吐出来。
我只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变得通红,看着他的手脱力颤抖着。
「为什么啊?」
顾延将药瓶翻转过来,面上是维生素的字样。
「我以为这是我们心知肚明的事。」
我有些搞不明白为什么顾延有如此剧烈的反应。
「顾延,我说过爱你,说过想和你好好在一起。」
「那时候你是什么反应?」
「怎么如今倒像我是背信弃义的负心人。」
我抬手轻轻描绘着顾延的侧脸。
「顾延,别说你才发现你爱上我了。」
我就是要顾延难受,哪怕我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地亲手揭开那些血淋淋的过往。
「要是我说爱你,是不是你就要我踩在脚底下了。」
「你说过爱我……」
顾延自嘲的笑着。
按住了我在他身上作乱的手。
「那时你是真的爱我,还是你谋求安身之处的谎言,我还是分得轻的。」
那时我那般讨好他,不过是为了李奶的一个心愿。
要是那时顾延真的答应了我,我会挽着他走到李奶面前,告诉她这是我的爱人,告诉她我有能力好好生活。
她想我寻一个爱我的男人安稳一生,可我这样在烂泥堆的人哪还有机会去追寻所谓的爱情。
与其让我去哄骗别人的真心,倒不如与顾延这类人明码标价的交易来得实惠。
「都过去了阿延,如今我身边只有你了。」
我看着顾延的眼睛,蓄着悬而未滴的泪。
「你还愿意,爱我吗?」
我清晰地感觉到顾延是呼吸变得粗重。
我勾着他的裤带,便将他往床上带去。
约莫着是受我回应的刺激,顾延这次格外的激动。
「周放,我爱你。」
在他将将进入时,我突然抱住他的脖子凑到他的耳边。
「阿焰,我也爱你。」
「这几年我无时无刻都在想你。」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心甘情愿地跟在顾延身边这么多年吗?」
「因为你们是在太像了,说话声音像,背影像,就连侧脸都几乎一模一样。」
登时顾延便如雕塑般定在原地。
我则在他身下恶趣味的看着他。
顾延翻身坐到了床边。
拄着膝,不住得抓着头发。
「周放,你真狠。」
「是我不如你。」
「其实你谁也不爱,你只爱你自己。」
我厌恶得理了理被他弄乱的衣服,光着脚走到他面前。
俯下身同他对视着。
「顾延,你看,你好像一条狗啊。」
「你凭什么要我爱你?」
「你蓄意放火给我留下了丑陋的烫疤,又为了解气在我身上纹上了你的名字。」
「我这一生最难堪的记号都是你赋予的。」
我将手臂故意伸到顾延面前。
只不过上面的花体“延”字被我划上了几道划痕,此刻破败的有些丑陋。
「你现在于我,就是如此不堪……」
顾延突然掐着我的脖子将我摔到床上,发了狠地按着我胸口的位置。
「我知道你这里装了顾焰,那又怎么样。」
「就算你最爱的人不是我,至少你还恨着我那就够了。」
「如今你在我身边,就别想再离开了。」
「你爱谁都只能憋在心里。」
顾延此时在我眼中就像被抢了食的野狗,刻意展示着自己唬人的一面。
「你以为你真能困住我吗?」
顾延似是想起了那天他在浴缸中看到我浑身鲜血的模样。
蓦地俯下身靠在了我的锁骨处,几滴眼泪顺着我的领口滑落到更深处。
「给我个孩子吧周放。」
「生了我就放你走,放你和顾焰远走高飞。」
我微微挑眉,倒是没想到顾延会说出这样的话。
「好啊。」
「不过,你得先让我见他一面。」
17
顾延将我带到病房外,允我远远的看顾焰一眼。
彼时一个护士正附身和顾焰说着什么。
逗弄得顾焰笑了起来。
「你说,他会不会爱上她。」
顾焰似是感受到我的视线,如有所感般回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透着一小块的玻璃,顾延故意在我身后侧头对我说着话。
顾焰隔着空气和我对视了几秒,又好似没看见我般将头转了回去。
继续同小护士说笑着。
「看样子真不记得你了啊。」
顾延幼稚地在我耳边低笑着。
「走吧。」
走出医院顾延将我安置在路口,自己则去不远处的停车场取车接我。
我站在原地看着头顶飘摇的落叶,笑了出声。
顾焰他现在很好。
可能是某种默契,同他对视的几秒,我便知道他没有忘记我,便知道他也在拼尽全力的活着。
那就够了。
正谋划着如何同顾延周旋时,一个黑色轿车从远处向我直冲而来。
在将将撞向我的几秒,我似是被李奶保佑,终于反应过来般后撤一步,躲在了树后。
黑车没有来得及收住力,一下子撞在了树上。
硬生生将几米粗的树干撞得栽倒下去。
见周围已经有人注意这边的情况,才起车倒退一步拐弯离开了。
我抬头便看见顾延将车停下向我跑来。
他急急得抱住我,又心有余悸般看向倒在一旁的大树。
「对不起……」
18
顾延从那之后突然变得了许多,我问及那辆黑车的由来也被他三言两语的糊弄过去。
可明眼人都能看清,那辆车分明就是冲我来的。
他这些日子总是给我带回来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无一例外全部是我没认识他之前的物件。
要么是当初我和顾焰同李奶一起照的全家福,要么是我小时候的日记本,又或者是那时候常去吃的街角馄饨。
我太累了,无暇顾及顾延是如何知道我这些连我自己都快忘却的过往。
夜里,顾延突然在我将睡未睡的时候从身后环抱住了我。
「顾焰出院了,正满世界找你呢。」
「马上是我三十岁生日了……」
不知道为什么,顾延顿了好久才缓缓开口。
「我们去冰岛看极光吧。」
和他待在一起久了,我也再懒得伪装奉承。
闭着眼睛出言讽刺道。
「怎么?怕顾焰找到我?」
「趁他不注意,想赶紧给我藏到国外。」
顾延半晌才沉闷地嗯了一声。
又像小狗一般蹭在我的后颈,似在闻我身上的味道。
「要做就赶紧做……」
我被他扰的心烦,向离他远点的地方挪了挪。
顾延爽朗地笑了笑,在我额上落下一吻。
「晚安,媳妇儿。」
我被他的话搞得一怔,不明所以地睁开眼睛回头看向顾延。
却只看到他背对着我的身形。
19
顾延难得没有同我腻在一起,叫司机开车将我送去机场,自己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再赶晚班的飞机去找我。
临走前还拉着我深吻一通,末了又似不舍般的抱了我半晌。
「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我看着他含笑的眼睛终于忍不住说道。
「小别胜新婚……」
「那我还希望是生离死别。」
顾延不再与我调笑,和司机耳语几句便将我送上了车。
看着窗外逐渐倒退的树,我心里总觉得今天的顾延有些奇怪。
他似乎是有些,不舍?
又不禁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搞笑。
他这样的人强取豪夺成了习惯,怎么会又不舍的东西。
司机将我送至机场便开车离开了。
我看着手中的护照证件,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顾延会放我松散至此。
眼见着机场广播着我这班次飞机即将登机的消息,我毫不犹豫地改签去到挪威的机票。
就算是顾延对我的刻意考验又如何,大不了被他抓回去再受些辱人的惩罚。
许是神经高度紧绷,胃里一阵阵痉挛得疼。
直到坐上飞机才想起来顾延临出门前在我包里塞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小袋子,叫我有时间垫垫肚子,省得再犯胃痛的老毛病。
打开发现是一些五颜六色的零食糖果。
袋子里夹杂着一张暗红色的信封。
落款处写着顾延的名字。
20
周放,展信佳。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可能已经坐上了飞往冰岛的飞机,又或者是飞往其他我不知道的地方。
我心里更偏向前者,因为我在冰岛布置了一个偌大的场地准备向你求婚。
我这些天梦里一直能梦见你穿上婚纱的样子,我媳妇真美啊。
如果下一秒没有看到你牵起了顾焰的手,就更好了。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我想你一定是坐上了去往别处的飞机。
毕竟我特意嘱咐人将你独自留在机场,并将所有的手续证件一并放在你手里。
不过我可能会躲在你的身后,看着你的选择。
如果你照常走向了去往冰岛的候机室,我会突然出现抱着吻住你。
如果你选择了别的地方,我也尽力控制住自己不去将你掳回来。
周放,我爱你。
要按年头来算,我比顾焰认识你的时间还要长。
从顾焰被送到孤儿院不久,我便知道了他的存在,开始命人监视着他。
我就是在那时候认识你的。
我看到你同他一起在秋千上聊天,看到你同他一起爬上房顶看星星。
看到你同他写了心愿瓶埋在后院的大树下。
跟你说了你别生气,那个瓶子后来被我挖了出来。
但里面的纸条我犹豫许久都没有勇气打开。
我害怕看到你炽热的爱意。
害怕看到你少年时期的愿景都有他有关。
你们从孤儿院出来之后,看到你为了果腹,去饭店的后厨偷折箩菜。
最后被老板当成小混混,按在巷子里暴打了一通。
那时看到你鼻青脸肿也要护住身下装着菜的袋子,我打心底里羡慕顾焰。
我羡慕他能得到一个人完整的爱意。
好像从那之后,我对你便不同了。
我不再想像一个上帝一般观摩着你同顾焰的生活。
我开始想参与进你的生活,想让你不再过的那么艰难。
甚至,想面对面的让你认识我。
所以后来我找到了一个孤身老人,给了她一笔钱,让她收养了你们。
我虽痛恨顾焰,可是看到顾焰在你身边时你开心的模样,倒也生出了叫日子这样过下去的念头。
可是老爷子突然找到了顾焰的位置。
他厌恶我妈,连带着厌恶我。
他扬言自己如今有了儿子,要将我和我妈赶出家门,叫我们落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我妈被他气得发了病,没过多久便在床上割腕自杀,抑郁而终。
我恨顾焰,更恨我那个处处留情的爹。
我妈含泪的模样我永远忘不掉。
她攥着我的双手字字泣血地告诫我。
「小延,这辈子千万不要爱上一个不爱你的人。」
所以我找人在晚上放火烧了那间瓦楼。
在远处看着腾飞的火光,我才如梦初醒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我冲进火场想寻找你的存在。
跑到瓦楼门口,我便看到你护在李奶身上将她带出了火场。
将她安置好后,又毫不犹豫地跑了回去。
再次找到你时,你正半背半抱着已经昏迷的顾焰,费劲了最后的力气将他扔出火场,自己则被突然摔落的房梁压在下面。
那天,我将你抱了出来,不断拍打着你的脸叫你保持清醒。
你和我对上视线,我告诉你,我叫顾延。
那次之后可能老爷子突然意识到我是个不要命的主儿。
他知道我恨他,知道如果顾家落在我手里,他一定会落个比我妈还凄惨的下场。
所以他便将顾焰带到了国外去,想着再培养出一个能同我分庭抗衡的儿子,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那个时候即使顾焰已经不在国内,我也时时关注着你的动向。
后来知道你遇到了困难,知道你为了钱去当了公主。
所以我也踏进了那个我厌烦的灯红酒绿的地方,将你带了回来。
当你哭着扑到我怀里的时候,我还抱着你能记得我的期望。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夜里我的心跳的飞快。
直到第二天你看着我震惊的模样,我仿佛被登头泼了一盆凉水。
我知道,你不记得我了。
我们之间,好像只剩嫖客和娼妓的简单关系。
那天我过生日的时候,你同我表白,我心里高兴得快要死了。
可是当我对上你的视线,才发现你的眼里没有我,你只是在透过我看向另一个人。
我妈的一生都被爱禁锢,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郁郁而终。
我曾发誓不会做她那样傻的人。
所以那天我格外的生气,甚至将对老爷子的恨也一并夹杂在了你的身上。
我不会允许我步入我妈的后尘。
不会允许自己爱上一个不爱我的女人。
直到后来顾焰回来,我发现我越来越抓不住你了。
平些日子里你发愣的时间越来越长,在想谁我也可想而知。
那个时候我总是特别羡慕顾焰,羡慕他能和你有一段过去,羡慕他能占据你的心。
后来李奶突然发病进了医院,我才知道你们差一点就要远走高飞。
我真的害怕了,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你会离开我的身边。
所以我将你囚禁在了别墅。
那一段时间我总是回去的特别早。
回去的路上我总是不自觉的想着你会在干什么,或是窝在沙发百无聊赖的看着电视,或是窝在床上呼呼大睡。
即使每次回去,见到我你都面无表情的忽略,我也自私地想着这样过一辈子倒也不错。
可我从没想过会看见你浑身是血的模样。
那一刻和我妈自杀时的模样重合,我才意味到,我对你是真的不好。
才让你不惜以如此惨痛的方式也要离开。
从那之后我就在纠结着,我知道在我身边会如花般慢慢枯萎。
可是真正让我将你剥离我的生命,却更让我痛不欲生。
五年的时间,足够让两个毫无交集的人,水乳交融,合二为一。
我还没有准备好,将你从我的血肉里剃出去。
其实我哪有那么想要孩子,我不过是想再给我们一年的时间。
我期待着你在这一年你能爱上我。
也实实在在的知道这样的可能微乎其微。
这一年的时间不过是我给自己既定,放下执念的期限。
可是我没想到老爷子将心思达到了你身上。
我不敢想象,那天黑车撞你的时候,如果你没有及时躲开会是什么后果。
我知道这是老爷子在威胁我。
他赌定我不敢拿你去和他斗争。
顾焰比我勇敢,他主动放弃了现有的资产。
为了你,他同顾家决裂。
我想,他值得你的爱。
我妈从小就为了拴住丈夫的心,让我处处拔尖,让我获得他的青睐。
仿佛这样丈夫就能高看他一眼。
甚至她临终前,都颤抖着对我说,你必须赢过顾焰。
如今我赢过了他,得到了顾氏几辈子花不完的资产。
但我也失去了你。
我从小在不健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
不可否认的是,我的心里是阴暗的扭曲的。
我整个人只是披上了华美的外壳,内里其实早就腐烂生蛆。
我暴躁易怒,自负善妒。
我对过往所有对你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而道歉。
从来没有人教我如何爱人。
你是我这辈子爱过的第一个人,也是最后一个。
我帮着顾焰躲开了老爷子的眼线。
但我不会告诉他你去了哪里。
眼睁睁看着他同你在一起,那比杀了我还难受。
所以周放,你最好逃得远远的。
逃到我一辈子都找不到你的地方。
21
飞机落地时天已经黑了。
空气中湿润的味道沁进我的心脾,竟让我有种重活一世的错觉。
「放姐!」
顾焰从远处跑来,一手接过我的行李一手自然地揽住了我的肩。
「怎么哭了?」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笑着摇了摇头,抬手拂去了脸颊未干的泪痕。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
顾焰停下了脚步,低头看着我。
同样含笑的眸子和身后的点点繁星,与我那年生日时,我们偷爬到屋顶的场景重合。
「放姐,许个生日愿望吧。」
「我想……我在二十四岁之前活出个样子来,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回到这里,把心愿罐子挖出来。」
见顾焰只盯着我笑,一时间羞得我用肘怼了怼他。
「你快说呀。」
「我想去挪威。」
「想去看层层的雪山峡湾和耀眼极光。」
「和周放一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