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你怕是还不知道，汉人如今掌握了一种叫火药的东西，有开山裂石之能。耶鲁国有几个部族，都吃了火药的大亏。”奇沙水带着分劝诫的告知道。三人在一起修行佛魔妖，虽然貌合神离，但关系到某些隐秘，奇沙水还是尽量告知。不为其他，若是两人出了什么事情，他自己一个人可抵挡不了佛魔妖的反噬。
姬十一脸上带着分明悟，“此事我也有所耳闻，听说此物声如天雷，乃是攻城拔寨的无双利器。”
“汉人就是这个样子，马上功夫不行，奇奇怪怪的手段倒是不少。什么攻城凿、投石机，都是他们制造出来的，确实不错。”
小和尚脸上带着悲天悯人的神情，对着两人摇摇头，道了声佛号，这才指了指地下，“虽然不知他们的手段，但想来幕后之人在地下。”
“怎么说？”姬十一代奇沙水问道。
“天空烟尘密布，莫说是人，就是苍鹰也不愿在上方停留。而如此大的动静，既然认定是人为，那么人除了在地下，不可能在其他地方。”小和尚眼眸清澈。
“在地下布置火药？这倒有可能。从这几天的情况来看，幕后之人显然蓄谋已久，挖地道这种事情，说不定早几百年就弄好的了。”姬十一摩挲着下巴。
两人正说着，一声巨响从不远处传来，如同晴天霹雳。三人急忙把目光转向土司府，只见漫天烟幕笼罩的中央，忽地爆开一道气浪，高大的胡杨树被这股气浪卷积起，与之一道的还有一些巨石土块之类的。
不过隔得太远，又是烟尘密布，所以三人只看得一个大致形状。这些杂物从烟幕中冲了出来，不断翻飞，半天才落在土司府前的一座土山上，催到了哨寨。
三人心有余悸，幸好那些东西没有向他们飞来，否则今日恐怕就要闹出笑话来了。也是因为这爆起的气浪，漫天的烟幕终于是向外扩散，打在窗户上竟是沙沙作响。
奇沙水努力嗅嗅，“没有硝石气息，好像不是火药之功。”说罢他挥挥衣袖，“这顿酒是彻底喝不成了，可惜了本世子的五两银子。”
“不是火药，那是什么？”
“我哪知道去。”奇沙水散去雍容的气度，手握着圣王剑，目露凶光。其似是又回到了初见时那种咄咄逼人，目空一切的样子。或许他向来如此，只是身边二人较为熟悉，所以这幅模样便被他收了起来。
小和尚微微皱眉，却是摇了摇头。姬十一舔舔发干的嘴唇，心底的答案破灭，他也不是那么的镇定了。“我们就这样一直看着？”
“莫不成冲进去救人吗？”
奇沙水指指那些背离土司府逃离的人群。其中不乏一些牛羊夹杂，他甚至看到几只老鼠飞快的在人群中窜动，不一会就跑着人群前面去了。“也罢，我们这样待着，反而显眼，走。”
姬十一自然无异议，起身跟上，只有小和尚深深的看了一眼被烟尘包裹的土司府，嘴里说了去无声的话，跟着二人转身离去……
大地猛地一颤，云奚好不容易恢复了几分意识，忽觉一物向自己砸来。他来不及躲避，只得勉强侧过身子，用背脊抵挡。
咚！
坚硬的岩石砸在背上，刚刚运起来的一股内劲被砸散，还顺带喷了一口血。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狼狈的弧线。百忙之中，云奚瞥见前方的广场，即使有所心里准备，他也被吓了一跳。
石板铺就的广场，此时已经是土石翻转，满目疮痍。残垣断壁间，是无数胡乱攀爬的生命，在烟尘灰砾中如行尸走肉一般的爬行。
比起那些掉进地下的深坑中的人来说，这些人还算幸运，至少他们不会死不见尸。
重重的摔落在地，云奚被摔了个七荤八素。虽然难受，他还是挣扎着爬起来。那股莫名的力量此时已经消失，他感觉得到，自己被剥夺的六识又重新回来了。
全身骨头都快散架，耳边熙熙攘攘的，不再是之前那种明明声音不是特别大，却让人脑袋发昏。他喘着粗气，警惕的观察着眼前的一切，免得再被什么东西击中。
大地的震颤几乎在一瞬间恢复了平静，只有天空的灰尘，在到达极限后，纷纷下落，不一会手背上就有了一层指甲盖厚的灰尘。
“莫非地震结束了？”
云奚使劲的秃噜着嘴，口鼻中全是灰尘，稍微动一下嘴便能听到沙子在牙齿里“滋滋”的声音，浓重的土星味中夹杂着牛羊粪便的味道。
刚才慌乱中还不觉得怎么，现在歇下来，云奚不管手是否干净，发疯似的捅进喉咙，用力的一转，然后低下头使劲的呕吐。浑浊的泥浆从口中流出，云奚又咳又吐，过了好一会终于感觉松快了些，只是喉咙却依旧干燥难忍。
他用袖子捂着嘴大口的呼吸两次，两只手在鼻骨上一扭，用力打了个喷嚏，混合着鼻涕的泥浆也随之喷出，这才感觉重新活过来了。
云奚抿抿嘴，咽了一点唾沫，喉咙深处的泥沙没法子清理，他只好将之吞进腹中。钝三刀倒是会一种法子，把水灌进嘴里，喉结上下移动两下，按住一只鼻孔，口鼻中的泥沙就会从另一只鼻孔流出。这是常走沙漠的商人的必备的技能，云奚不曾来塞上，自是不会这种法子。况且烟尘弥漫中想要找点清水，根本就是痴人说梦，而且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呕……咳咳……”
身边有个女子的呕吐声传来，云奚急忙走过去，看着不归人趴在地上不停的呕吐，脸上青筋毕露。他也没什么办法，只好转过身，眯着眼注视着眼前灰蒙蒙的世界。
听说火山爆发时，火山灰会冲入万丈高空，若是没有大雨降临，方圆数十里之地，十多天都将被灰尘笼罩。此时的情形虽然没有火山喷发那么恐怖，但涌入空中的灰尘和树叶之类的，尽数笼罩在土司府上空，也给人一种末世之感。
“地震？人为？神灵？”云奚心中眨眼间飘过无数个念头，都被他一一甩出脑袋。诡异的一幕，已经让所有人的心思都乱了。
“怎么样？没事吧？”见不归人起身，无事可做的云奚，只好瓮声瓮气的问道。
“还死不了，老娘还等着吃你的喜酒呢。”这女人的简直没救了，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思口舌花花。
云奚不再搭话，不归人努力的用衣袖挥动着，可惜依旧不能让烟尘变少，她只好和云奚一样，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掏着耳朵。先前乱滚之时，里面进了不少灰尘。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烟尘渐渐变得稀疏了几分，依稀有几缕阳光从头顶上透出。烟尘中两人抬起头，看着这如暴雨初歇，阳光透过云层照在大地上的场景。
不仅是他们，一些侥幸没死存活下来的人，除了被那种莫名的力量弄得几乎失忆了一般，此刻才发现，自己并未受到太大的伤害。只有一些倒霉鬼，被胡杨树和巨石砸中，要么就是被人踩踏折了手臂之类的。
因为灰尘满布的缘故，明亮的阳光透过灰尘落在人眼中，便成了金黄色。那些灰黑的烟尘，在阳光的照耀下，变得红彤彤的，竟是显现出一丝美感来。
它们翻腾奔涌，缓缓下落，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渐渐聚合成一座莲台。
“神啊……”
灰尘中的牧民，顾得不灰头土脸的样子，急忙拜下。一些人甚至忘记了丧失亲人的痛苦，用力的磕着脑袋，即使头破血流也阻挡不了他们的狂热。即使神情淡淡者，眼中的狂热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
他们虔诚的祈祷着，不知在此刻，这些人心里到底许下了什么奇怪的愿望。
莲台凝成，不过是几个呼吸的事情，而后一道金色的虚影在莲台上缓缓现行。那是一尊垂眼菩萨，身上披挂着金纱，裸露的胸膛手臂，在阳光照耀下，呈现出一种金灿灿的色彩。
其盘膝而坐，一手捻着莲花指，横在双膝之间。另一着手合什，立于胸口。身上并无它物，头顶如是庙宇里那种常见的佛像头发。一圈圈的盘立，犹如佛珠。西斜的太阳从他低垂的大耳朵一侧照过来，恍若大日如来，让得这尊虚影菩萨，变得更加神圣，让人一眼便生出顶礼膜拜的心思。
如此神奇的一幕，即便是有心在此时杀死虎力克的胡巴，身体一抖，赶紧熄了这个心思。心中默念着罪过罪过，请求菩萨原谅的话。
这尊菩萨凝实之后，便不再下落，低垂的眼似是俯瞰着众生，无悲无喜。这一幕不禁是土司府众人得见，刚出肃阳城的奇沙水三人，也都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呆呆的看着天空的奇景。
这一刻，大地上的众人都是这般模样，一些反应快的早已跪下。至于身边愚蠢同伴不下跪，神灵惩罚落在他们身上后，自己应该能捡点他们的遗产才是。
远在不知多少里外的桃花源中，睡在树杈的盗跖怪叫一声，吐掉嘴里的树叶，身形一晃，已然立在树梢。遥遥的看着远方天际的金色菩萨相，随风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