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吹先打破了这奇异的沉默。
“碎……啊啊……你怎么可以这么……这么……!!”说着他张开双臂似乎想把高他不止一个头的启碎搂进怀里,被启碎轻巧的躲开了。
“你们到底怎么了?”启碎的笑容减退了一些,但唇角仍微微上扬着,“我脸上有什么吗?”说着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以为你没有感情呢。”梁修司双手往后撑着地板,眼睛还不舍得从启碎脸上挪开:“说真的,你是男的吧?”
启碎失笑:“当然是啊。”他挡开了阿吹又要扑上来的双臂,“到底怎么了?”
“你在笑。”梁修司指指自己的脸,“我从没见过你有表情。”
启碎的笑容消失了,他似乎有点惊愕自己的表情变化:“笑是什么?”
“咦……”阿吹停止扑向启碎,他瞪圆了大眼睛看着他:“碎啊,你不知道自己刚才在笑吗?”启碎摇头,阿吹咧嘴使劲儿笑道:“这就是笑容啊,你刚才就是这么做的。”
“笑就是开心,高兴的时候会有的表情吧。”梁修司也微笑着,“原来也有启碎做不到的事情啊……”
启碎有点困惑的样子,但唇角的弧度依然缓慢上扬着。
对于他不太了解面部表情这件事,梁修司并没感到多么吃惊。他认识的启碎就是面无表情的,但他觉得他是有感情的,只是也许脸部神经坏死……不过他还以为自己永远也看不见启碎的笑容呢,如果不是刚才他跟阿吹一唱一和的开玩笑而歪打正着的话。
短暂的玩乐后,梁修司已经失去继续练习灵压的勤奋欲望了,虽然还没彻底掌握灵压收放自如的技巧,但今晚如果再强迫自己挨过那阵可怕的疼痛,估计他就不会有现在让启碎跟阿吹扶着才能走动这么简单的结果了。隐约觉得身体无法再符合了,如果不好好休息一下的话。
他们蹒跚踱步回到舒晗的住所已经是深夜,长发版的舒晗似乎不需要睡觉,虽然跟他们打招呼时很有精神,但气色却不佳。
梁修司怀疑舒晗的人类肉身撑不住这个大概叫菱公主的这么一番折腾,且不说她好像已经两三天没有阖眼,舒晗空荡荡的钱包也让她跟启碎吃得上顿没下顿,而舒晗在的时候就从来不会有这种状况。她虽然暴力而神经大条,但总能把这一切管理得井井有条。
可舒晗什么时候回来呢。
想到这里,梁修司就觉得自己的心脏飞快下落到胃部。
“梁修大人?梁修大人?”
回神,长发版的舒晗坐在自己身边正在摆手。
“那个,不要叫我梁修大人……”梁修司皱眉,“跟他们一样喊我阿司就好了。”他瞥见阿吹在一边逗启碎发笑,又转过视线看着舒晗:“怎么了?”
“您看上去不太好。”梁修司看到长发版舒晗脸上的忧愁觉得很别扭,舒晗是绝对不会有这样的表情的,他没有打断她:“适才妾身感知到的灵压前所未有的强大,是您释放的吧?”他不置可否的看着她,“这灵压是鬼魂特有的,看来您冲破了血脉印记……”
“那又怎么样?”梁修司想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从容一点,他还不想被别人发现自己身体不断钝痛的事实。
“……尽管您一再隐藏,但灵压的气息不会骗人的……”长发版舒晗将几缕头发轻柔的别到耳后,有些忧虑的看着自己的拇指:“如果仍然被血脉印记所限制……是不能使出任何灵法的。”
“你想说什么?”
“若妾身所想不错,您正在被反噬,对吗?”长发版舒晗的声音很小,但恰巧这时屋里很静,一旁胡闹的阿吹跟启碎也听见了这话,都转头看向梁修司,沉默延续了片刻。
“没有,不是。”梁修司干脆的说,假装自己对自己的袖口产生了浓厚兴趣,“我很好,真的。”
他心里知道,如果跟他们说了自己被反噬的事会有什么后果。他们会让他呆在这儿,不让任何危险有靠近他的机会。然后呢?他们会自己出去,也许碰碰运气能抓到一只妖仙,逼问零境的下落……接着前往零境搞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未谷会再出现,而他们会因此丧命……
那么他自己呢?让他这样呆着袖手旁观什么的是不是太过分了。
不论是去零境或者是别的什么,麻烦都是自己惹出来的不是么。果真要灰飞烟灭的话,也得等他弄清楚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要知道真相,在任何人不会受伤的情况下。
舒晗正狐疑的看着自己,阿吹不假思索开口道:“他撒谎。”他抿了抿嘴,“他不对劲儿,前两天就开始了。要么他是抽筋了还是怎么的,可你们知道鬼魂不会抽筋。”阿吹耸肩,“释放灵压的时候你们感到困难或者痛苦么?”
启碎和舒晗都轻轻摇头。
“所以我一早发现他一聚力就浑身哆嗦。”阿吹做总结一般,目光直视梁修司:“别争辩,你就是在被反噬。”
梁修司没说话。
“其实我也发觉了,你刚才释放灵压时的感觉不对头……”启碎说,“没有役亡师的力量,单纯是强大的鬼法灵压。”
“所以……”梁修司低头慢慢的说,“你们打算做什么?”
“妾身……”长发舒晗转头和启碎阿吹交换了一个眼神,“我们……不希望你继续练习鬼力。”她有些忧虑的看着梁修司:“在没有找到遏制反噬的方法之前,不要加快让自己灰飞烟灭的速度。”
“呆在这儿。”启碎说。
“打架有我呢,不就是抓个小妖仙嘛……”阿吹撇嘴。
梁修司低头拨弄着袖口,他知道他们在等他一锤定音。
还真让他全猜中了。他们的想法。
恼火中还有些微无奈,为什么他们就这样认定自己是个毫无用处的累赘?难道当时自己爆发打败阿吹这件事是假的?他有能力,只是需要一点练习,谁在乎这该死的反噬会造成什么结果?他们不过是想从自己身上追查真相……
不,不是的。
心底里一个细小的声音这样说,梁修司知道这声音是在恼火之外的理智之音,但他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听见这声音告诉他的事实。
他假装闭眼,抬手挤压鼻梁骨,但闭眼后就马上强迫自己安静下来,凝神寻找体外的灵气。
他打定主意要让他们看见他释放灵压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
他知道自己无法用言语说服他们,反噬什么的真有那么可怕吗?不过是疼痛罢了,谁没疼过吗?比起这个,被当成局外人的感觉更加不好受——说他是役亡师的也是他们呀!呆在这儿让他们出去犯险?门儿都没有!
“阿司……!你在干什么——”
挨过千刀万剐,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梁修司缓缓睁开眼睛,发着白光的舒晗正惊异的往后缓慢摔去,泛着白光的启碎也和荧着紫黑色光线的阿吹往后似要跳跃,但动作十分缓慢。
只要习惯了疼痛,一切就会显得容易许多。
他仰头收起灵压,看着三人恢复了正常速度往后摔倒。
“看,”他用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叉掩住几乎要喷火的眼睛。“你们能做到的,我也一样可以做到。”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