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鸣院内一片兵荒马乱。
郡主府大半的仆人都被调到风鸣院这边待命了,但封皓嫌他们吵闹,把人都拦在了院外,如今房内只留得陶大夫一人而已。
陶大夫姓陶名潜,是城主府资历最深的府医,前城主身殒后,城主府里的人几乎都被清洗了一遍,他却被留了下来,全靠他业务能力过硬,积累而来的神医之名。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曹操,舍得杀了华佗的。
陶潜今日去山上采药,才下到半山腰就被人压到这郡主府来,脸色不太好,待探了那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质子的脉相后,脸色更差了:“不用忙了,他死定了。”
说完,陶潜开始收拾医药箱,打算走人。
“老头,你说什么屁话。”
褚闪闪急红了眼,一把薅住陶潜的长胡子,“谁死了,他都不会死,要死也不是现在。”
她拉扯着,将陶潜拽到床前,指着顾问,“你再给仔细看看,是不是要从哪里求个什么难求的解药,就能救他?”
陶潜呼痛,拍开她的手。
他低头盯着顾问的脸,然后抬头看向一脸期待的褚闪闪:“没有解药,三日之内他必死无疑。”
陶潜说得斩钉截铁,完全不给她任何希望。
他拍了拍褚闪闪的肩膀,叹了口气:“这人给他下这个毒,就没想着让他活。”
褚闪闪颓然地坐在了床塌边,看着床上的人,俊朗的脸庞毫无血色,就连呼吸都感受不到一般,静静地躺在那里,没了生气。
她想起刚才封皓恨不得杀了她的眼神,只觉得一片茫然。
虽说这里只不过是她的潜意识世界,是个虚幻的,不存在的世界,但为什么她还是觉得怅然若失呢?顾问若真的死掉,她不用再承受那千刀万剐之痛,就能好好地醒过来,回到现实世界,不好吗?
全季低声喊道:“郡主……”
褚闪闪朝他挥了挥手:“我没事,你送陶大夫出去吧。”
全季答应着,无奈地叹了口气,对陶潜道:“陶大夫,请。”
褚闪闪的手无意识地动了动,碰到了床塌上顾问的手,他的手比平日里还要冰凉,她却舍不得离开这份凉意。
她坐在塌边,用双手紧紧地握住那只冰凉的手,凝视着顾问的脸:“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郡主府的男宠,北城来的质子少君中了毒快要死掉的消息不胫而走,郡主府的下人们都在猜测这毒究竟是谁下的。有人猜是郡主之前宠过的某个小生,因为嫉妒顾公子下的毒,但郡主这些年干的强抢民男的恶事不少,对她真心恐怕没几个;有人猜这毒本来是下给郡主的,这顾公子成日与郡主在一起,是糟了池鱼之殃……
顾意的眼线,也很快就将消息传到了驿馆。
顾意得知计划成功后,十分满意:“陈宿,将这盒仙芙膏给九郡主送过去,替我祝她容颜永驻,美丽长存。”
然而顾意没有想到,他送出去的仙芙膏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顾意看着那盒被天下女人追逐的圣品,皱起眉头:“你说九郡主没有收下它,还想要见我?”
“是的,她此刻就在驿馆外。”
陈宿一板一眼地回道,“她似乎想求少城主你给她解药,去救顾问。”
顾意腾地站起身来,气得发抖:“她是不是疯了?这个时候她跑来找我,不挑明了告诉别人,毒是我下的?”
“少城主,是你先骗她的。”
陈宿机械似地回答,丝毫没注意到顾意的脸色,“九郡主她以为那只是普通的药,可现在她的男宠要死了,自然着急。”
顾意又是一噎。
虽说他知道陈宿对他忠心不二,但不得不说,这人太不会说话了,每次都能气死他。
他忍着不好发作,冲他道:“赶她走,说我身体微恙,不便见客。”
顾意不肯见褚闪闪,驿馆外守卫森严,她又硬闯不进去,她没有办法,只能从早到晚在驿馆外守着,等着顾意出来。
就这样等了两日,顾意都缩在他的壳中,不肯出来。
驿馆对面的小客栈。
全季看着那热乎的饭菜又凉了下去,又看了眼才两日就瘦得下巴削尖的小主人,哄道:“郡主你就吃几口吧,这少城主还没有出来,你把自己饿晕过去可还行?”
褚闪闪这才回头,看了桌上的饭菜一眼,但并没有动。
她问道:“顾问怎么样了?”
“少主昨日喂他吃了一颗丹药,说是可以缓解毒性的。”
全季赶紧回了话,又道,“后日就是城主寿宴,少主怕横生枝节,把顾公子中毒之事压了下来,只是若顾公子真的去了,怕是也隐瞒不了……”
“他不会死的。”
褚闪闪说这话时目光坚定,把全季都吓了一跳。
然后她端起桌上已经凉了的饭菜,飞快地吃了起来,然后她扫到客栈门口的身影消失后,这才呸一口将那硬邦邦的饭吐了出来。
褚闪闪一秒变脸:“快快快,把昨天你藏的那盒玫瑰糕拿出来!”
全季:“……”
褚闪闪往嘴里塞了好几块玫瑰糕,又悠然地喝了几口茶,这才舒坦地将腿往旁边的矮凳上一伸,伸了个懒腰。
演戏真的不适合她,太累了。
全季目瞪口呆地看着褚闪闪:“郡主,你不为顾公子中的毒担忧了吗?”
“担忧担忧,但他这不是还没死嘛。”
褚闪闪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捏起玫瑰糕咬了一口,笑道,“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开心,等他死了再难过也不晚。”
全季:“……”女人的感情,说变就变,果然靠不住。
褚闪闪想起昨晚见到听到的,只觉得一阵憋屈。顾问这个戏精没那么容易死,反而她这条小命才岌岌可危得很……
昨晚,她在这里守到半夜,依然未见到顾意,心中烦闷又担心。于是就趁着夜色,偷偷地回了风鸣院,想看一眼顾问。
由于白日里陆知安来过,给顾问服下缓解毒性的丹药后,为了压下消息,撤走了褚闪闪原来留在风鸣院的下人们,让侍卫守在风鸣院外,只让封皓一人照顾顾问。
所以当她阻止了侍卫们行礼后,便进了寂静得像是荒园的院子。只有顾问的房间亮着灯,她悄悄地走了过去,只想看顾问一眼就走。
她才走到房间外,便听到顾问的声音响起来。
“顾意的人,被陆知安带走了?”
“是的,包括那个厨房的丫鬟,还有一直在风鸣院外监视你的那个园丁,都被她带走私下询问了。”
“这个陆知安,倒是个不简单的。”
“那他会不会已经察觉,少主你中的毒是假的?”
“不会,毕竟我是真的中了毒。”灯光下,顾问的眸子微暗,“幸好这陶潜欠了风家一个人情,愿意替我遮掩此事,让顾意以为我死定了。”
“少主你说,这顾意手上会有解药吗?”
“他给我下毒之时,就只想让我死,不可能留解药的。”
“那九郡主不是白去求他了……”
封皓察觉到自己说错话,马上后悔道,“那个恶毒的女人当初既然给你下毒,现在也不知道装什么善人,要不是你暗中让人换了那个药瓶……”
“够了,不要再提起她。”顾问陡然提高的声音带着压抑。
“是,少主。”
过了一会儿,封皓的声音又小心翼翼地响起:“那在离开之前,杀了她的指令,是不是继续执行?”
褚闪闪没有听到顾问的声音,然而沉默代表了一切。
顾问还是想杀她。
而后她听见顾问又吩咐道:“继续派人看着她,她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
褚闪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客栈的,她努力了这么久,对顾问几乎千依百顺,有求必应,还以为自己跟顾问的关系……至少他不至于杀了自己?
褚闪闪怎么想都觉得憋屈又难过,她明明换了那个装毒药的瓶子,却还是被他误会了。这真是一朝回到解放前,还不如拿到毒药的时候,就跟他摊牌呢。
第二天早上起来,褚闪闪还发现,自己竟然委屈得流了一晚上的眼泪。
她看着那枕头上的泪水,突然一下子就不难过了,是啊,她为什么要难过?明明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反而是顾问,他没有中毒却利用了自己!
就在褚闪闪咬着玫瑰糕,得过且过地吃得欢快之时,顾意派了人过来,说是愿意见九郡主了,但地点改在画舫上,时间也改在晚上。
“哦,他想见我就见啊。”
褚闪闪一派悠闲地喝着茶,挥手道,“你跟他说,本郡主现在不想见他了。”
那人一脸茫然:“这……”九郡主在这客栈住了两日,不就是为了见他家主子么,怎么如今是这般反应?
全季忙紧张地攥她的衣衫:“郡主,顾公子时日不多了……”
“他死了我再换个男宠就是了,着什么急。”
褚闪闪翻了个白眼,那人活波乱跳的,好得很,她才不要为了他去见顾意那色胚。
“那郡主若是不愿,小的就回去禀报了。”
顾意派来的人见褚闪闪这态度,转身就要回驿馆。
那人才走到门口,褚闪闪便又瞟见了那道监视她的身影,她知道那人是顾问派来的,她急忙喊道:“且慢,你回去告诉少城主,今晚画舫,不见不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