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闪闪正踟躇着,该怎么将人赶快救出来之时,陈回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陈回虽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却带着喜悦:“郡、郡主,怀儿他没,没事,怀儿他回来了!”
褚闪闪一惊,站起身来:“什么?”
褚闪闪和顾问急匆匆赶到山庄门口,只见那里早就围满了人,杜如月正抱着秦怀,又哭又笑地喊着:“谢天谢地,怀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两人的身旁,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男人身体修长挺立,穿着一身朴素的粗布衣衫,一头白发也盖不住他精妙绝伦的容颜。
褚闪闪看到此人,愈发地惊讶起来:“秦炙?”
杜如月听到秦炙的名字,这才注意到他似的,她慢慢地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的男人:“怀儿为什么跟你在一起?你不是不要怀儿了吗?现在出现是想做什么,是终于想起来你还有个儿子,想起来自己是怀儿的爹了?”
一声声的质问,让秦炙有些懵圈。
他低头,眼里带着震惊,手颤抖着想要抚摸怀儿,却忍住了:“他,他就是如歌生的那个孩子?”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奇妙,褚闪闪不想利用秦怀,但事与愿违,兜兜转转的,竟是秦怀自个儿将秦炙引来了东山社。
根据秦炙的解释,他今日不知为何,来到城中想买些笔墨纸砚回去,然后就在途中遇到了仓惶跑来的秦怀。当时的秦怀抬头呆愣地望着他看了一会儿,就拽着他就是不撒手,他无奈,只能跟着他,将他一路送到山庄来。
杜如月将秦怀搂在怀中,警惕地看着秦炙:“你胡说,怀儿他自出生以来就从未见过你,为何会亲近于你?”
秦炙闻言,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脸色苍白地低下头去。
褚闪闪对两人的争执并不感兴趣,她走到秦怀面前,蹲下去:“怀儿,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秦怀不说话,只是玩着手里的草织蚱蜢,褚闪闪注意到,那只蚱蜢的背脊上有零星的暗红色,似乎是血迹。
秦怀紧紧地握着那只蚱蜢,褚闪闪伸手过去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下。
她收回手,眸子黯然,语气更温柔了一些:“怀儿别怕,不管发生了什么,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陈经典憋屈得很,忍不住闷闷说道:“他倒是过去了,可绿萝还生死未卜,指不定被那罗疯子怎么了……”
褚闪闪撇了陈经典一眼,他怏怏地闭了嘴。
褚闪闪又看向全季:“去拿一张纸和毛笔过来。”
很快,全季拿来一张白纸和毛笔,褚闪闪将毛笔递到秦怀面前,又将白纸铺在地上,轻声道:“怀儿,把你这些天遇到的都画下来,好么?”
众人看着这一幕,都有些诧异。
秦怀的手依然抓着那只草编蚱蜢,看了眼毛笔,没有动。
丁二觉得有些好笑,嘀咕道:“一个小傻子,毛笔都不知道怎么拿,还画画呢,郡主你别为难他了……”
褚闪闪这次倒是没那么好脾气了,她冷冷地扫了丁二一眼:“怀儿他不是傻子,他的世界只是与我们不同,他比你可要聪明一百倍。”
听到褚闪闪说秦怀比他聪明,丁二便有些不服,就算他再怎么不聪明,将他跟一个十岁的小傻子比,也太侮辱他了。
在东山社集训的这段日子,褚闪闪与他们同吃同住,亲近了不少,导致东山社的球员们对这个九郡主的敬畏之心也少了一些,再加上平日里说上两句玩笑,褚闪闪也不会同他们翻脸,所以丁二自然而然地也开始口无遮拦。
“我怎么可能比不过……”丁二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触到褚闪闪冷然的眼神,不知怎么的,到嘴边的话说不出口来。
秦炙听到自己的孩子被叫小傻子,心里本不是滋味,却不想褚闪闪一脸笃定的表情替秦怀辩解,还说他聪明,顿时忍不住再次把目光转回她身上。
他模糊的记忆复苏了起来。
秦炙突然记起来,十年前也曾有个喜欢芙蓉花,总是穿着艳丽的锦服的小丫头,跟着那位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来看蹴鞠赛。
那个时候的小丫头的脸上总是带着明艳骄傲的笑,仰着下巴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爹可是南城最厉害的战神大将军!”
小丫头喜欢蹴鞠,最不爱听人说小姑娘蹴鞠干什么,不如去学学女红,以后也好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每当有人这么说,小丫头就会叉腰仰头像个小茶壶似的与人吵起来,还要拉来球头评理,偏要球头承认女子也能蹴鞠,并不比男子差才罢休。
球头出身玄武军,与大将军也是惺惺相惜的兄弟,向来宠溺小丫头,她说什么自然是笑呵呵地同意,小丫头得了肯定,嘴巴更是翘上天……
那些明亮肆意的岁月,真好。
沉浸在回忆的秦炙回过神来,却见所有人都一副见鬼的模样,看着秦怀趴在地上,拿着毛笔在认真地画着。
他手执毛笔的姿势并不好看,像是囫囵地随便抓了笔端,便在纸上下了笔,但当笔落在纸上后,四下便只剩下寂静无声。
秦怀先是在画上画了一名男子,男子的轮廓分明,面目狰狞,手上抓着一名孩童用力箍住他的颈脖。而后他又画了一名身着罗裙的女子,女子脸上有明显的伤痕,只见她扑在男子身上,咬住了男子的右耳,男子松开了手,孩童得以逃脱……
最后是一名孩童,在院子里奔跑,墙角有一个狗洞,孩童往狗洞里钻去。
秦怀的画惟妙惟肖,简单的几笔,便将几个人物跃然纸上,但就算是不懂画的人,也感受到画上扑面而来的阴郁感。
秦怀画完之后,并没有放下笔,而是突然抓住毛笔,大面积地将男子身后涂抹成了一片黑色,那黑色几乎将画上的男子淹没。
但秦怀没有停下来,一直疯了一般在涂抹。
众人见状,纷纷露出了惊惧之色。
褚闪闪眉头一皱,赶紧伸手过去,从秦怀手中抢过毛笔,但由于他握得很紧,褚闪闪抢过毛笔之时,差点向后俯倒。
顾问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将人扶住。
褚闪闪顺势,借着顾问的手站了起来,看着那副画,心中有说不出来的感觉。
秦怀的画,再加上探听到的消息,大概可以猜测到秦怀做了什么事,激得罗无得想要杀了他。而绿萝似乎为了救秦怀,咬掉了罗无得的半边耳朵,才逼得罗无得放开了秦怀,秦怀借机从院子里的狗洞钻出去,路上遇到了秦炙,秦炙将他带了回来……
如此看来,却是绿萝救了秦怀。
这是褚闪闪没有想到的,她以为绿萝那样的人,一定会明哲保身,不会跟罗无得硬碰硬。不过就算绿萝没有救秦怀,褚闪闪也不会丢下她不管。
杜如月看了画之后,又感激又担忧:“这可如何是好啊,绿萝姑娘眼下定是不好过,得赶快将她从那罗府救出来才好,万一、万一……”
她嘴唇都在哆嗦,没有说下去,但众人都知道她想说什么。
万一罗无得一怒之下很可能杀了绿萝。
褚闪闪当然想到了这一点,但她的目光落在那片被怀儿涂抹得力透纸背的黑色,总觉得哪里有些问题。
全季不知道小主人在想什么,便替她道:“那罗府竟敢将郡主拒之门外,要我说咱不如回府带了府兵,冲进去将绿萝姑娘救出来得了!”
全季说得理所当然,显然褚闪闪以前没少做这种事。
褚闪闪皱了眉头:“不可。”
陈经典便以为她不愿去救绿萝,冷下脸来,语带嘲讽:“我算是看出来了,郡主你不就是觉得绿萝姑娘又温柔又贤惠,大家都喜欢她,所以早就看她不顺眼了,现下她被人抓走,不正如了你的愿,你怎么可能去救她……”
顾问的眸子一寒,还没来得及出言警告,就听见褚闪闪道:“你是蠢的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不带一点情绪,也没有攻击的意思,就像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并没有针对陈经典的意思。
褚闪闪淡淡道:“那罗府敢将我拒之门外,与我九郡主作对,他们难道就没有想过若是我直接带人强行入府?他们肯定早就做好了准备,我就是把整个玄武军带去搜查罗府,定也是半个人也搜不到,而且你想过我这么做的后果了吗,为了不让我抓到把柄,他们很可能直接把人杀了灭口……”
众人想到这个可能,具是一惊,吓出一身冷汗来。
陈经典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涨红了脸:“那、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不管绿萝,她多在那疯子手上一天,便多一份凶险啊!”
褚闪闪从地上将秦怀的画拿起来,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坚定道:“既然是我让她留在东山社的,就不会不管她。”
她眼中闪过一道光,回头看向众人:“如果东山社与凌云社来一场蹴鞠赛,我们的胜算是多少?”
东山社的球员们神情萎靡,一副“那还用说”的颓败之色。
赵荒不解,挠头:“郡主为何突然说到这个?”
顾问的手在桌上扣了扣,心下已经猜到了些许。
褚闪闪微微勾起嘴角:“蛇躲在洞里不肯出来,自然是要先将它引出来,顺便让他的角色变化一下。”
顾问挑眉,似乎跟他想的不一样,这让他对褚闪闪接下来想做的事更加兴致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