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南城第一缕阳光洒在凌云社的蹴鞠校练场时，球员们的锦衣早已经汗湿。
对于他们来说，即使没有比赛，每日的训练都必不可少，跟以往的每一个清晨一样，重复着同样的练习，只为在技能上能找到新的突破。
而还没有成为正式球员，还在努力的小球员们做完清晨必备的练习之后，还要每日要做的杂活。
小虎就是其中的一员。
他八岁还没到，就被他爹送到了凌云社，在这里待了快五年了，算是社里的老人了。因为名字有个虎字，跟球头同名，杜虎经常会把他带在身边教习，杜虎虽然脾气暴躁，但对蹴鞠总是认真的。
可惜他没什么天赋，五年了在技能上也没有太大突破。
小虎今日起床后照常去练习，练习完后他便拿了扫帚去打扫，他分到的任务是打扫前院，但不知怎的，他想着，反正前院都扫了，不如把大门外也扫一扫。
虽然那是门房马爷的地盘。
可若是他帮忙扫了，也能讨个巧，马爷好歹也是球头的远房二叔。
小虎刚打开门，就发现了挂在门上的帖子，那帖子用的是黑色的外封，看上去有点骇人，他打开一看，便有些惊了。
东山社？那个废物蹴鞠社？
小虎觉得这是件大事，他连扫帚都忘记放下，拿着帖子就往门内跑。
他想的没有错，当他挑战帖送到球头手上的时候，暴躁的杜虎把那帖子往地上一摔：“哼，什么东西，废物也敢挑衅我凌云社！”
崔茂将那帖子捡了起来，仔细看了上面写的后，微微动容。
他面上毫无玩笑之意，颇为认真：“我听闻九郡主入主东山社后，弄出了好些动静来，我们倒是可以借此试探一下他们的实力。”
十年前的猛虎，纵然已经倒下，但在蹴鞠场上东山社这个响亮的名字余威依然还在。
九郡主放下豪言壮语之后，虽然大家从未对她寄予过什么厚望，但还是有很多眼睛在看着东山社。
有些人可能是在看笑话，也有人只是闲暇找个乐子，却有人心里隐隐在等着什么。
杜虎小时候，不知多少次从他爹嘴里听到东山社这三个字，即使在东山社彻底倒下之后，说起它来，他爹杜凌云也总是在感叹，没了东山社，没了风无烈的蹴鞠场，好像总是缺了什么似的。
十年来，东山社似乎成了蹴鞠场上的一座丰碑，所有人都在可惜。
但不包括杜虎。
在他眼里，守着往日辉煌，如今却是一支废物球队的东山社，就像是守着自己贞节牌坊的可怜寡妇。
杜虎冷冷地嗤笑道：“两个总是走不出青选赛的软脚虾，一个送外食的脚夫，一个连五星都拿不到，因为偷窃被赶出七星社的小子，还有个市井混混，一群乌合之众罢了，能有多少实力？”
崔茂听后，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球头对东山社倒是了如指掌，比我都还要清楚呢。”
“我没有！”
杜虎顿时涨红了脸，辩解道：“都是小虎那几个小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那么多消息，每天在我耳边喳喳的，我被他们烦的听了几耳朵而已！你以为我那么闲！”
“是，球头日日勤练，自是没时间听这些闲事的。”
崔茂捂嘴，躲起来笑了笑。
杜虎心思都在那挑战帖上，没有注意到他笑，他又瞥了一眼那帖子，哼道：“褚闪闪那娘们就是个疯子，跑到老子这里来找死，真当南城没有人敢治她？”
崔茂紧张地看了看四周：“球头慎言。”
“老子慎言个屁。”
杜虎粗言粗语，嗓子又大了几分，“别人怕她，老子偏偏就不信邪！一个娘们，还想着上蹴鞠场，老子先虐死她，免得她在青选赛捣乱！”
崔茂很快明白过来，一脸震惊：“球头的意思是，郡主她要参加青选赛？”
他冷静下来，依然觉得不可思议，便又追问，“球头是如何知道的？就算郡主要参加，圆社那边想必也不会允许……”
杜虎闷着鼻子，怒道：“圆社那几个老头贪生怕死的很，平日里摆起官架子，说起律条来头头是道，碰着褚闪闪这么个不讲道理的娘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法子了！”
崔茂见他话里有话，便疑道：“都部署们再怎么怕九郡主，也不能坏了圆社的规矩，虽没有明文律条写了女子不能蹴鞠，但这么多年来，也从未有女子踏进蹴鞠场，这已经是条不用写明的规矩……”
杜虎不知是怎么的，气得脸都涨红了：“可那娘们用的也不是女子的身份。”
崔茂一脸问号。
杜虎气结，憋了半天才道：“她报上去的名单，写的是褚亮。”
崔茂仍然感到疑惑：“褚亮是？”
杜虎又将圆社的人从头到脚骂了个遍，发泄完了之后，才跟杜虎解释起来。
大将军褚立启的夫人十月怀胎，原本生下的是一对双生子。可不想那晚生几分钟的男婴刚落地，便听不到啼哭声，所有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只能看着婴孩没了气。
褚夫人马氏难产，本就是撑着那一口气，听说孩子没了，瞬间那口气便岔了过去，跟着孩子而去。
褚立启心痛不已，即使是来到这个世界只有几分钟，他还是替自己的儿子亲自取了名，褚亮，还将他的名字写进了户籍，甚至是褚家的族谱上。
崔茂还是不解：“可褚亮已死，怎可代替？”
“可在户籍上，他还活着。”
杜虎气得脸都白了，怒不可竭，“所以即使那群老头明明白白知道九郡主打得什么主意，却拿她无可奈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她混了过去！”
崔茂看了看杜虎的脸色，试探着问道：“球头，九郡主这趟浑水咱们还是别趟了，犯不着！不如我替球头回了他们……”
崔茂说着，拿了帖子便要走。
才走了几步，就被杜虎叫住：“等等——”
杜虎从他手里抢过帖子，不悦道：“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我就要给褚闪闪这娘们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难而退，我可不会像老头们那样放水……”
崔茂见他一意孤行，知道以他的性格很难就此罢休，便没有再阻拦。
其实他也很想知道东山社究竟实力如何。
崔茂并没有看清东山社，青选赛的时候凌云社曾经与东山社对战过，他遇到过赵荒，那人面上虽显老，但他从他眼中看到过执着，炙热……
赵荒在解数和技能上显得平庸，可他却是崔茂见过的最有韧劲的人，那是个脚骨都被踩断了都咬着牙在拼命的人。
崔茂很佩服他，至少他做不到，在一个连球员都是到处借的废物蹴鞠社待上十年。
究竟是什么在支撑着他？
那样一个人是不会任由九郡主糟蹋东山社的，除非她真的有些本事，让赵荒真的信服了她。
不然崔茂相信，赵荒就算是死，也不会让她胡来。
杜虎把挑战帖当着凌云社的球员们念出来时，果然听到的都是不屑的声音，没有人把东山社放在心上。
“球头，你随便从小虎那几个里挑一挑，都能弄死他们。”
“我们的目标是魁首，哪有闲工夫跟他们闹腾！”
“跟东山社那群废物蹴鞠，还不如去楼子里找小娘子们玩有趣……”
说着，便闹成一团，开始说起荤段子来。
杜虎正要发火，就见一人从他身后伸手过来，将那帖子拿了过去，他一回头便黑了脸，又是一个他看不顺眼的。
罗无得在凌云社人缘不算差，无非得益于他家有钱。
他进凌云社的时候，杜虎是反对的，他从见这人第一眼起，心底就升起一股厌恶感来，总觉得这人阴沉沉的，不够敞亮。
杜虎脾气不好，但对凌云社的兄弟们向来豪爽仗义，真拿他们当自己人。
球员们一开始见杜虎不喜罗无得，再加上罗无得来路不正，靠着是他爹的关系，就一路顺顺利利地成为正式球员，便总是刁难他。
可罗无得惯会收买人心，私底下也不知道给了球员们多少好处，引得球员们与他亲近了不少。
杜虎曾经发混，还质问过他爹杜凌云究竟为何收下了罗无得，可杜凌云闭口不谈，反而让他更加觉得这厮是个祸害。
指不定用了什么手段威胁杜凌云。
罗无得挂着正式球员的牌子，头一年还参加过几次蹴鞠赛，但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很少参加了，也很少待在凌云社。
要是别人，杜虎少不了给一顿鞭子，抓回来训练，可那人是罗无得，那杜虎是巴不得。
这回见着罗无得，杜虎忍不住白眼：“你来干什么？”
罗无得不理他，径自看完那帖子，似乎想到什么，嘴角突然挂上一丝残忍的笑，便道：“跟东山社的对赛，我去。”
杜虎听说他要去，本想怼他，但转念一想，笑了起来：“好。”
跟东山社的对赛人选定下来后，崔茂对杜虎的态度感到诧异：“我以为你不会答应罗无得，你不是一向不喜他？”
杜虎冷笑：“是啊，所以把他推出去，让他跟褚闪闪那娘们斗起来，才是我想看到的。”
杜虎的算盘打得响，可没想到这正是褚闪闪的计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