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白沐穿着黑色的夜行衣,像只猫样的在鳞次栉比的屋脊上走着。
说她像猫,不是说她似猫一般灵活,而是说她似猫儿的踮起足尖小心翼翼。
“我说,你非要我跟着你去做什么?姜秋不也可以……诶呦呦!!!”
白沐脚下一滑,人眼看着就要跌下屋脊去了。
结果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白沐忽觉腰间一紧,自己忽然又有了着力点,被捞着险险重新站住了脚。
白沐后怕的拍着胸口,偏头去看屋檐底下花岗岩底的地面,轻呼一口气。
“小心点。”孟谌楚略带责备的开口。
与穿黑衣紧张兮兮的白沐不同,孟谌楚依旧是一身白衣,在这屋脊之上就这么翩翩站着,哪怕捞着个乱动的白沐也能稳当当的。
白沐笑:“有你我可不怕。”
孟谌楚拿白沐半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无奈笑笑,左不过他护着她就是了。
自从那日他和白沐确定对方心意之后,白沐说话越来越露骨,按理说孟谌楚以为自己会讨厌,毕竟这样是不和礼数的,但每次蜜一样的话从白沐的小嘴里说出来,他半分讨厌都没有,相反,他一边害羞着,一边又希望白沐多说一点。
这样奇怪的小情绪在他的心中渐渐生长,直到现在他已经完全适应白沐的情话了。
“而且,”白沐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好累,好辛苦,你背我嘛~”
白沐一撒娇孟谌楚更是没办法,无奈一声叹,蹲下身子,好让白沐跳上来。
白沐笑的开心,一跳上了孟谌楚的背,跳上去还不算,还拍了拍孟谌楚的脸:“呐,乖楚楚。”
孟谌楚一听“楚楚”这两个字,就想起自己的男扮女装的样子,瞬间就有些头大,他边背着白沐在房梁上走,边和白沐打着商量:“能不能不叫这个?”
白沐悠闲的趴在孟谌楚背上,笑嘻嘻地吹着他的耳朵根,装傻道:“哈?叫什么啦?”
孟谌楚被白沐吹得头皮发麻,心里酥酥痒痒的,想偏头去躲,可白沐却偏偏追着他吹。
孟谌楚全心都在背后的白沐身上,以致于好几次差点没踩稳要从房顶上摔下来,眼看着被撩得实在没办法,孟谌楚直接一跳,下了房梁。
“啊!”
白沐被孟谌楚忍无可忍地按在墙根处,却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这不是因为白沐胸有成竹不怕孟谌楚对她做什么,恰恰是因为白沐全然不知道自己刚才对孟谌楚的做法有多危险,所以此刻被孟谌楚按住,还以为他是同自己开玩笑。
四周没人,漆黑一片,安静异常,只有她和孟谌楚的呼吸声。
这时,白沐才发现孟谌楚的异常来。
孟谌楚呼吸有点粗重,紧紧盯着她,眼神奇怪,像是狼看着待宰的羊羔,好像下一秒就要将她剥皮拆骨囫囵吞下去。
白沐这才觉得怕来,反应过来自己好像玩过火了。
“楚楚……你……我们还是快点去找那个……那个……噢对对对,去李必安家,嘿嘿嘿……”
白沐说着就想抽身从孟谌楚的禁锢中出去,结果被孟谌楚伸手一揽,又重新落入了孟谌楚的怀里。
孟谌楚心中忽然起了玩味的心思,凑在白沐耳朵边说话:“我累了,不想去了。”
白沐被撩得满面通红,可自己和孟谌楚实力悬殊,完全没有办法挣脱他。只能在心里默默感叹孟谌楚真是个小妖精。
“好啦,别气,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待会儿我保证乖乖的。”白沐就差发誓了。
白沐委曲求全的小媳妇样子,让孟谌楚有种自己是个登徒浪子的感觉,虽然有点小罪恶,但心里莫名有种小畅快不知道怎么回事,难怪白沐记仇且有仇必报,报仇的感觉确实很爽。
不由自主的,孟谌楚就轻笑出声了。
白沐见孟谌楚笑,也跟着笑,“嘿嘿嘿”的,没心没肺的样子。
正当白沐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的时候,孟谌楚好看的脸忽然放大,紧接着白沐忽觉唇上一热,还没感觉到什么,忽然又凉了。
看着白沐愣愣的样子,孟谌楚又笑了。
平日张牙舞爪的白沐,此刻就像只软绵绵的小猫,睁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这么看着他,像是有点委曲的样子。
眼见着这人是回不了神了,孟谌楚就退开半步,一把把白沐拉进怀里,轻笑道:“下次乖乖的,就不欺负你。”
白沐捂着脸企图把自己闷死在孟谌楚怀里,孟谌楚变了,还会调戏人了,太丢人了……
算得上坎坷的,白沐和孟谌楚到了李必安家里。
李必安,前衢州州府。
自从白沐从桃花源中出来,得了那半块窥天镜之后,立马就发现了另外那半块窥天镜的下落,线索直指李必安。
白沐设计诈了尚在监牢的李必安,得知了另外半块窥天镜确实在他手中。
这就不得不说到李必安那如花似玉温柔可人的妻子。
平南侯在衢州游玩时,恰巧看了这李必安的妻子一眼,这一看不得了,这么貌若天仙的女子他从未见过,回平南之后更是魂牵梦萦,想方设法要将李必安的妻子弄到手。
而突如其然的东澧王城死谏案,让色欲熏心的平南王认为这是个杀了李必安顺理成章霸占他妻子的好时机。
从知道自己被诬陷要下牢狱的那一刻起,李必安就下定了誓死保护他妻子的决心,托忠厚老实之人千藏万藏,好不容易将人藏严实,这是他要用生命保护的秘密。
而他这般用心保护的妻子,其实不过是另外一半窥天镜幻化成的人形。
“李必安说人是躲在他家院里的井底下。”
白沐站在偌大的李家大院里,皱着眉头看着空无一人和一井的院子。
“别不是他骗我的吧……”白沐已经在暗暗想着怎么报复说谎的李必安了。
就在这时,孟谌楚却说话了,很严肃的样子。
“不,有井,就在这里,你仔细看看。”
孟谌楚朝远处遥遥一指,白沐擦了擦眼睛,还是什么也没看见。
“你不是骗我的吧……”
“仔细看看。”
说着,孟谌楚伸手在白沐脑门前一拍。
白沐忽然就觉得自己眼前清明一片了。
孟谌楚指着的那个地方,确实静静地呆着一口井,黑色的,很阴森的样子。
白沐恍然大悟,原来是要开天眼才能看见,难怪李必安笃定旁人找不着,他也是早就知道他的妻子不同寻常的身份的。
想起之前在牢里,李必安想起他的妻子就不自觉的落泪,很是伤心难过的样子,像是很不舍他的妻子,他称呼为阮娘的那个人。
“我们相识,相恋,相守,十六年了,没有什么美丽好听的故事,我也早就发现她不是寻常人的身份,但我从不在乎。她看着我,同我说话,对我笑,她就是我李必安的妻子,是我一辈子无论舍弃什么都要守住的阮娘。”
想到这里,白沐停住了走向井口的脚步,走在前面的孟谌楚脚步也停了下来。
“怎么了?”孟谌楚回头问她。
“楚楚,你说,阮娘也有人的情感吗?”白沐迷茫地看着孟谌楚,“她会不会也像李必安爱着她那样爱着李必安?”
白沐的问题,孟谌楚不知道答案。
阮娘不是阮娘,她只是半块镜子,由于种种原因,认识了李必安,嫁给了李必安,但这并不意味着阮娘有人的感情。
之前在桃花源的时候,白沐见着了另外半块镜子化成的人,据白沐自己描述,是一个拥有完美脸庞的女子,但因为一直不笑,于是就像一个精致好看却冰冷的瓷娃娃。
或许阮娘也是这样,对李必安的好也只是本能映射出李必安对她的好来。
孟谌楚伸手将白沐鬓角乱了的发丝别向脑后,温柔道:“你只要知道,不论是如何,他们都没错。”
白沐乖巧点头。
孟谌楚牵过白沐的手,一起向那口井跳了下去。
待白沐再睁开眼睛时,人已经在井底了。
井里没水,且别有洞天,周遭很宽阔,能容好几十人的样子,但没多高,不过可以往前走走,貌似前面更加宽敞,说不定这底下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也说不定。
孟谌楚本想再探头看看,可奈何白沐就像一只八爪鱼一样抱着他,不敢下来,弄得孟谌楚忍不住笑了很久。
“好啦,快下来。”白沐扒着孟谌楚身体的时间有点长,他有点不好意思了。
白沐非常不情愿的下来。
结果还没等白沐站稳,就听见轰然一声什么东西向白沐砸过来。
白沐本能就重新又往孟谌楚怀里一钻,结果就听见自己身后不远处的地方有沉闷的一声响。
然后就是她脑门上方孟谌楚沉稳的声音。
“出来。”
白沐竖着耳朵,听见自己身后某一处传来一点细碎的响声,然后就凭空出现一声女声。
“你们是何人?”
听起来很威严的样子,而且声音还有点耳熟。
白沐好奇地转头去看,就发现离自己不远处有块四分五裂的大石头,石头后面站着个女人,除了衣服发饰,这女人模样和妆容都同另一块窥天镜幻化成的人一模一样。
这对白沐来倒也说没什么,心里也知道本就是一块镜子幻化成的人没区别也很正常。
可她忽然发现孟谌楚看着那女人的样子有点呆。
“楚楚?”白沐紧了紧拉着孟谌楚的手。
孟谌楚被白沐唤得回神,然后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白沐撇了撇嘴没在意,开始同对他们有浓厚敌意的阮娘边扯皮边获取信任。
孟谌楚没插话,他没见过窥天镜变幻的人形,所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张脸。
不知为什么,有一种直击他内心的熟悉感,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见过了这张脸一样,有一种酸酸胀胀的感觉在他心中漾开,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背上很沉重,像是背了什么很重的东西,又像是有人在他背上鞭打了两下。
孟谌楚发誓,他这辈子都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他好像亏欠了这张脸的主人很多东西,不是对阮娘,这也是最莫名其妙的地方,他一下就知道阮娘并不是这张脸的原主人,好似是上辈子就知道了。
白沐还在同阮娘扯淡,正说到李必安的事情,阮娘看起来很是动容。
“必安真的是这么说的吗?”阮娘本也是面无表情,可提到李必安面上就会露出真情来。
白沐重重点头:“当然是这么说的,不然我还骗你不成,不过你也别伤心,我能让李必安无罪,只是你要帮我一个忙。”
阮娘露出激动的表情:“什么忙?只要是能让必安清白,我怎样都是愿意的。”
白沐笑,道:“我要你去勾引……”
“你是谁?”
白沐话还没说完,孟谌楚就出声了,搞得阮娘有点茫然。
白沐很不满孟谌楚打断她的话,正当她向孟谌楚投去不满的目光的时候,孟谌楚却没看她,他看着阮娘,满是执着。
“你是谁?”
孟谌楚又问了一遍。
阮娘茫然:“我……我叫阮娘,是必安的妻子。”
孟谌楚摇头,却道:“你知道自己是什么吗?”
白沐:“?!”大哥,你知道自己这么说话有多唐突么?!万一阮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一时间接受不了暴走了怎么办?!万一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可以为你话里都是讽刺也暴走了怎么办?!
白沐已经做好了无论阮娘怎么暴走都一定要推着孟谌楚到最前面去的准备了,可结果,出乎意料的,阮娘很平静。
“那你呢?你知道我是什么吗?”
“不知道,”孟谌楚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了,“所以才问你。”
白沐茫然,孟谌楚这搞得什么鬼?葫芦里卖的很么药?
阮娘:“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不是人。”
孟谌楚:“无妨,我只想知道你这张脸,是谁的?”
阮娘露出了迷惑的神色:“脸?”
可白沐却听懂了,可不就是脸么!她看着孟谌楚格外认真的脸,她回想起之前在桃花源听过的千画和窥天镜的对话,这张脸,貌似是一个对千画和窥天镜都很重要的人,估计就是那个神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