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翎儿站在树下,一眼就能望见在池塘边悠闲晒太阳的白沐。
明眸善睐,靥辅承权。金尊玉贵,摇曳开颜。
这几个词,说得就是白沐。
无论何时何地,都有人照顾保护,行事做事,无论闯多大祸都有人摆平干净。
得了大人这样一个师父,也就同时拥有了权利、财富和地位,作为一个女子,沐儿对这类事的尺寸把握得也十分好,使自己安全,又不过多为烦心事所扰,这又算得上极其聪慧了。
沐儿这样的女子,天生就是会好命的。
可她比不得沐儿。
她不聪慧,不机灵,靠着自己微不足道的努力和执念,才有了如今的身手不至于被大人丢弃。
她什么都没有,只有沐儿,而沐儿是无法和大人抗衡的。
选择明晃晃的摆在眼前,她却无法选择。
沐儿什么都不知道,她第一次喜欢人,那份喜欢不比自己对慕昀的喜欢少,她实在是不知道如何能狠下心拆散他们。
暗处,翎儿的拳头紧了又松开,而后又紧,几次过后,她终究还是松开了手,轻叹口气,转身离开了。
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的白沐,在小丑溅起来的水花中笑得格外开心。
昆仑山下云墟村。
云墟村人不多,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什么东西都有,什么东西也不缺。可能因为山上就是修灵大派昆仑派的缘故,所以村庄里从没碰上过恶人坏事,村寨里民风格外淳朴,村里的人也都热情大方,见着陌生人都会好生招待。
刚到这里的姜秋的阿凉受到了好待遇,被一群大叔大婶簇拥着到他们家里去轮番吃饭,热情洋溢的样子差点让姜秋炸了毛。
大叔大婶们的问题开始和结局都是一模一样的,刚开始都是问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最后都是问未婚配否。
姜秋机智,说的是白沐的住地,弄得大叔大婶们一顿羡慕夸赞,感叹姜秋竟然是从东澧王城来的,紧接着就笑得花枝乱颤的问他婚配没有。
姜秋直接一指另外一边被围着的阿凉,笑着对眼前这群大叔道:“我媳妇在那呢。”
惹得大叔们都露出几分懊恼的神色。
谁知下一刻,阿凉那边直接爆出一声叫:“诶呦这么好看的姑娘没婚配啊?!”然后就是一阵嘈杂的“我家小子很不错的姑娘,种地是把好手的啊姑娘!”“我家儿子更不错,还会木工活呢!姑娘好好考虑啊!”
阿凉被扯来扯去,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只得拼命点头,压根没听清大婶们在说什么。
正当阿凉感觉自己的手臂可能要被拉断的时候,忽然眼前出现一个墨绿色的身影,一把将她护在怀里,挡住了所有大婶们的拉扯尖叫,世界一下就安静了。
阿凉本能的就抱紧了姜秋的腰,她是真被吓着了。
姜秋轻拍着阿凉的背,然后对周遭热衷于解决小年轻单身问题的大叔大婶们道:“诸位,这是我娘子,见笑了见笑了。”
大婶们不服气这么漂亮个小姑娘居然名花有主了,纷纷道:“可人小姑娘都说她尚未婚配啊,你别不是砸场子的吧?”“就是啊!你别捣乱别捣乱哈!”
阿凉抱得更紧了,将头深深埋进姜秋胸膛,好似要把自己藏起来。
“诸位看看,若我不是她相公,那她怎么抱得我这样紧?各位大婶,你们吓着我娘子了,我娘子是乡下人,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婚配是什么意思,这样,换个问法问,”说着,姜秋低头托起阿凉的小脑袋面向自己,“我们成亲了没?”
阿凉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她不知道姜秋忽然说成亲是什么意思,但好像只要她点头就没事了。
阿凉点了点头。
“唉呀!”大婶大叔们极度失望,终究是作鸟兽散。
因为在昆仑山边,所以云墟村地势挺高,这个日子,虽没下冰雪,可依旧寒冷,山谷风呼呼的刮,刮得人脸生疼。
站在云墟村,姜秋没有任何回忆起过去记忆的样子,更别提熟悉感了。
这个地方太陌生,和他梦里的地方看着不太一样。
不知道再往高处走一点能不能看得清楚一点。
姜秋通过询问村中有经验的猎户,探得最合适的上山时间和地点,于是准备第二天上山。
他们借宿的这户人家,家中只有老人两个,孩子们都出村下山去谋生活了,只有他们两个在家。
见着姜秋和阿凉来投宿,老夫妻两个都很高兴,毕竟家中很久没有来客人了,好不容易来两个年轻人陪他们说说话。
家中条件简陋,但依旧捯饬出了一间房间出来给姜秋和阿凉睡。晚饭时还做了留了很久的熏香腊肉和白米饭,阿凉胃口好,吃了两碗饭。
饭后,老人家烘了好大一盆炭火,与姜秋和阿凉围坐在炭火旁,听着外面寒风呼啸,说着温暖细碎的闲话。
主要是老人家说,姜秋和阿凉听着,说的都是他们年轻时候的故事。
老爷爷说自己年轻的时候上山打猎的时候,射中过一只白色雪狐。
“那狐狸皮毛好看得不得了,若是捉住了,定能卖一个好价钱。”讲到这里,老爷爷低头和奶奶相视一笑,“可谁成想,我循着血迹追过去,一眼却看见了我这老婆子,她的裙摆尽是血,坐在地上疼得都哭了,我当时都惊了,想着,怎么还真有狐狸成精的事儿?”
阿凉跟着老爷爷的情绪也惊讶了,看着奶奶害怕的问:“哈?奶奶是狐狸精?”
姜秋颇为尴尬的摸了摸阿凉的头,你自己不就是妖怪吗……
阿凉不失为一个好听众,引得老爷爷讲故事的兴趣大增,莞尔一笑道:“什么呀,她哪里是什么狐狸精,我当时也吓了一大跳,后来才发现,她是误踩了捕兽夹了,呜呜哭得格外伤心。啧啧,我那个时候心软得很,见着这么可怜兮兮一个小姑娘,我没办法嘛,就放过了那只狐狸,救下了你奶奶,嘿嘿,”老爷爷憨然一笑,“从那以后,你奶奶就死心塌地非我不嫁了,嘿嘿……”
“在人小姑娘面前说什么呢……”老奶奶轻拍一下爷爷的手,腼腆一笑道,“那时候,还不是这老头看我好看,非说摸了我的脚了上门来提亲,还在我爹面前磕了三个大响头,否则,我肯定不会嫁的。”
“诶呦呦,瞧你说的,我还不是为了救你啊。”
“你就是看我好看。”
“诶你,老太婆,今儿当着孩子的面我们可要好好理论理论!”
“哼!姑娘我和你说……”
“来来丫头你听我说……”
阿凉十分认真的听老爷爷老奶奶争论许多年前的事,从成亲,到生子,甚至到今晨灶门前多放的一捆柴,鸡毛琐碎的东西都要吵上一吵,非是不肯退让半步。
阿凉也就跟着调停,左点点头,右咂咂嘴,看样子也是很乐在其中的样子。
姜秋也不拦,就这么听着他从来都不愿意听的事,听着老奶奶和阿凉说话的时候,一口一个“咱们做娘子的”,好似阿凉真就是他的娘子了。
或许他们日后真可以就向这两个老人一样生活,虽然细碎繁琐,但却拥有一种平实的幸福,这一点,从老人家哪怕争吵也不放开的手就可以看出来了。
真正的爱,是能在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中还一直紧握着对方的手,且绝不分开。
老人家睡得也早,很快就困了,于是姜秋也带着阿凉回了房间,门外的火“噗嗤”一声,由水浇灭了。
懒得亮灯,干脆睡觉。
阿凉坐在床边,冲姜秋拍拍自己的腿。
这是他们俩惯用的手势,意思是让姜秋变成猫跳到阿凉腿上然后睡觉。
但今天,姜秋没立刻就变成猫的样子,而是做到了阿凉的身边。
“阿凉……今天,那群女人说你是我的娘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姜秋说这话时不太敢看着阿凉的眼睛。
阿凉却不清楚姜秋想做什么,歪着头迷惑的看着他。
阿凉没开窍,姜秋只得继续引导:“阿凉……你……你觉得你是我的娘子吗?”
阿凉奇怪道:“可是翎儿姐姐说成亲了才能变成娘子。”
“我们关系这么好,是不需要成亲的。”姜秋睁眼说瞎话。
“真的?”阿凉有些不信。
“对,只要你爱我,我们就成亲了,你就是我娘子。”骗多了姜秋自己都有点相信了。
“那你是我……”
“相公!”姜秋立马接,笑得格外开心。
阿凉挠了挠脑袋:“不会吧……我怎么唔?!”
姜秋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子勇气,直接在阿凉嘴上印下一个吻,堵住了阿凉接下来要说的所有话。
片刻之后又脸红心跳的退开,眼神躲躲闪闪的就是不敢看着阿凉。
他心里不由得感叹,阿凉的嘴真软真甜,好想,再亲一下……
严格意义上完全够得上被轻薄的阿凉,只愣愣地坐在那儿,好半晌,她忽然抬手,在姜秋脸上轻轻拍了一下,还自带配音“啪”了一声。
“???”姜秋被打懵了,“这……这是干什么?”
阿凉依旧愣愣地:“话本子里说,被轻薄的小姐都会给书生一巴掌的,还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姜秋也愣:“那你打这么轻做什么?”
“不舍得。”
“……”
两人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对方,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两人像个傻子一样相互看了半晌,姜秋本来打算干脆打个哈哈这事儿就这么过去算了,结果嘴一动,阿凉却说话了。
“成亲这么简单的吗?我想穿大红衣裳,像之前见过的那个公主一样的衣裳,戴那么多那么好看的首饰。”听着这话,阿凉还颇有点委屈。
姜秋想着,阿凉说得也没错,这么轻率的忽悠确实不太好,怎么也应该给阿凉一场十里红妆的婚礼。
姜秋:“好,那就等春天,我给你补办一个,保证花开十里,十里红妆,红妆华服,华服靡丽。”
阿凉:“靡丽?”
姜秋:“就是特别漂亮的意思,比那个公主的还漂亮。”
听这话阿凉高兴了,咧着小嘴呆呆的憧憬了好一会儿,忽而又想到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耳朵一下又耷拉下来了。
阿凉:“你有钱吗秋秋?”
这问题略微有些扎心,不过姜秋也有办法。
姜秋颇为得意:“让白沐出钱,她那个师父钱多得很的,若她不出,那大不了我向她借,借了之后过个百八十年还给她,不是难事。”
阿凉:“百八十年?那沐姐姐不就老了吗?”
姜秋摆手:“不老不老。”肯定早就死了呀!哈哈哈哈哈……
完美解决这个问题,阿凉笑得开心,姜秋也乐得自在,直接抱着阿凉就打算横躺下去睡觉。
阿凉刚开始不肯,因为翎儿和她说过,不论任何时候都不能和男人睡在一张床上,猫可以。
阿凉为坚决秉持贯彻落实翎儿的话,一把推开急赤白咧的姜秋,义正言辞道:“不论任何时候不能和男人睡在一起,不过猫可以。”
姜秋几乎崩溃:“又是翎儿说的?”
阿凉重重点头。
结果头还没点完就直接被姜秋一把拉进怀里躺下,按着死活不让她起来,边抱紧挣扎的阿凉边解释:“我是猫对不对?说明我可以对不对?但现在我变成了男人说明男人也可以对不对?”
听到这句,阿凉终于停止了挣扎,纳闷地问:“只要是猫变成的男人都可以吗?”
“当当当当然不行!只有我变成的男人可以。”
“哦……”阿凉道,“那睡吧。”
终于消停了,姜秋终于安安稳稳的抱住了阿凉并且睡觉。
本来,姜秋打算这个夜晚都这样安静祥和且温馨的度过,可万万没想到……
阿凉在临睡着前,迷迷糊糊的抓紧了他的衣领,脖子一伸仰头就在他嘴上亲了一口,还用软糯带着鼻音的声音喊了他声“相公”。
姜秋终究还是没把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