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孟谌楚不完整描述的理性推断,白沐脑补出了一场没有她参与的年度大戏。
话说孟谌楚因为被阮娘握住了她这个唯一的掣肘,瞻前顾后,以致于不仅没能救下她,还眼睁睁地看着她在阮娘的威胁受伤晕倒过去。
心爱之人受到如此对待,孟谌楚心中悲愤难平,登时就怒吼一声,掐出剑诀,一边双目饱含泪水的看着她,一边以杀伐决断雷厉风行狠厉无比的气势,活生生将阮娘震开,最后,接过在空中华丽转了个圈虚弱无比的她,悲痛的轻喊她的名字,妄图用最深切的呼唤将她从深渊里拉出来。
“阿弥……”
声音颤抖悲伤,带着失去挚爱的痛苦。
“阿弥?”
现实中,孟谌楚伸手在苍白如纸还能一脸沉醉表情的白沐面前晃了晃,白沐尚且沉浸在幻想中没回过神来,于是没理他。
孟谌楚不是很明白,他只是很平淡的说了句“当时左不过你也晕了,于是我就直接掐剑诀震开了阮娘”这样的话,不知道是哪里说错了……
孟谌楚无奈叹气,懒得再深究那么多,好歹白沐终于醒了,他也就放心了,痴傻一点也没关系,他能养得起。
想着养白沐,孟谌楚自己脸上也不由自主出现笑意,边想着,边取过旁边的药碗,轻舀药勺就要给白沐喂药。
而白沐正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傻乐呢,然后听见孟谌楚说什么,她敷衍的点了点头,还顺着孟谌楚跟着他做了个“啊”的动作,结果下一刻她满嘴就被苦涩至极的汤药灌满。
白沐当即脸就皱得如同一个包子,急急忙忙的打算把药吐了,结果就见孟谌楚幽幽然的眼神,大有她要是敢吐,就等着好看的感觉。
白沐终究还是忍气吞声的咽了下去。
在她咽下去的那一刻,孟谌楚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嘴角上扬,不失为一道好看的冬日春景,白沐勉为其难的不计较了。
“我不过这点小伤,怎么就睡了三天?嘶……好苦……我不要再喝了!”白沐满脸都是抗拒。
孟谌楚边回答边从善如流的应对着白沐的小孩子气:“你以为你就脖子和脸上那点伤?诶,乖,再喝一口,啊……真棒。”
白沐在孟谌楚的表扬下艰难的再咽下一口,然后一边推着药碗一边继续问孟谌楚:“诶呀我不喝了,翎儿都没逼过我喝药,翎儿呢?你看看你这昭彰罪行,哪有强行逼人喝药的?阿凉在这一定会谴责你!那还有那什么?我怎么感觉自己手臂有点麻啊?我手也受伤了?”
面对白沐的负隅顽抗,孟谌楚悠然站起,直接坐在白沐身后,一手抓住白沐胡乱拍打空气的手,手臂绕过白沐到她身后,然后孟谌楚就直接坐在了她的身后,而白沐也就顺理成章落到孟谌楚的怀里。
“乖,没几口。”不看白沐生无可恋的表情,孟谌楚嘴角的笑意和眼里的专注,都足以显示出他的温柔。
“翎儿去打点衢州官府剩下的烂摊子了,阿凉也不在,觉得守着你无聊,于是拉着姜秋就一起跟去了,所以她现在——来,张嘴……你乖一点……——她没法指责我,另外……”孟谌楚微顿,“你的手伤了,虽然没有大碍,但是敷了点天荨草,你知道这草吗?”
白沐强忍着嘴里的苦意:“天什么草?完全没听过。所以我这只手怎么伤的?都没知觉了。”
听着白沐语调不甚在意,孟谌楚想了想觉得应该可以诚实告诉她真相。
“咳,”他清了清嗓子,放下了手上药勺,“那天,李必安也是想帮忙,而且,做下这个决定对他来说应该也很不容易,所以你……”
“关李必安什么事?”
“……李必安捡了守卫的刀,本来想从阮娘背后伤她,可没看准,一不小心划在了你的手臂上。”
孟谌楚重点咬住“一不小心”。
可不出他所料,白沐还是一下胸中血气上涌,差点把自己肺都给咳出来:“一不小心?!拿不住刀还要逞强!他这是要玩我的命啊!不行!我要上报!我要治他个谋害朝廷命官之罪!啊啊啊!!!”
孟谌楚边拍着白沐的背给她顺气,边无奈揉着耳朵,想着还是别劝了,趁着机会还是往白沐嘴里多塞几口药吧。
其实不是孟谌楚不心疼白沐,相反,当白沐被李必安划伤,连人带血的被阮娘抛开一扔的时候,孟谌楚心都狠狠揪在一起了,好在白沐恢复快,这样的外伤很快就止住血了,否则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凭一腔愤怒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毕竟目前合二为一的窥天镜上的唯一一道不算显眼的裂痕,就是孟谌楚的风吟剑砍出来的。
白沐满心都是对李必安的气,没顾上推开孟谌楚送到嘴边的药,皱眉头喝下后急咧咧的问:“那我就这样睡了三天?”
“嗯,”孟谌楚伸出手指随手擦去白沐嘴角的药汁,紧接着舀起第二勺,“阮娘的指甲有毒,再加上天荨草,所以睡了很久。”
“这个天荨草到底是什么?”白沐已经听孟谌楚提了两遍了,这个草绝对在害自己这个方面扮演了一个很重要的角色。
“天荨草嘛……”孟谌楚又喂下白沐一勺,“草药呗。你迷迷糊糊喊痛了很久,手臂上的伤口虽然不流血了,可还是很深,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于是翎儿就去白家医馆取了天荨草,可以麻痹神经,减轻痛感。”
孟谌楚这么说好像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白沐一想总觉得这里面有哪里奇怪,想来想去想不出来,直到孟谌楚又喂她喝下一口药之后她忽然想起来。
如果只是单纯减轻痛感,那为什么她现在浑身上下都麻麻的没什么感觉?
白沐面无表情问孟谌楚:“是不是,用量错了?”
“……就是阿凉看着你还叫唤,趁着我和翎儿不注意,把所有的天荨草都给你用了,不仅外敷,还私自加进了茶水了喂你喝,这样药效就不只是减轻痛感,还有……”孟谌楚看着白沐生无可恋的表情愈加,但话终究还是要说完,“……嗜睡不醒。”
白沐气得差点又厥过去。
孟谌楚急忙扶着白沐安慰:“阿凉是为你好,只是好心办了坏事,反正也没什么大碍的,而且,而且你比常人足足早醒了十天,三天就醒了,很厉害!”
合着她被砍被下药,到了了还要因为自己福大命大复原得快而原谅这两个蠢货。
白沐差点又撅过去。
孟谌楚看着白沐这副捶胸顿足要死不活的后悔样子,不由得失声笑出来,将最后一勺药送到白沐嘴边,耐心引诱道:“行了,到时候我陪你一起收拾这两个,最后一口,喝了,给你个奖励。”
白沐委屈巴巴的,听到有奖励才抬起头来,乖乖喝下最后一口,仰面看着孟谌楚睁着自己晶亮的眼睛:“是什么?唔……”
白沐被孟谌楚直接捧住了脸,接了个绵长又温柔的吻。
孟谌楚吻着白沐的唇,一点一点,轻轻地噬咬,到后面咬得越来越重,白沐吃痛,发出一声微乎其微的嘤/咛。
这声嘤/咛忽然就让温柔的吻变了味道,变得逐渐霸道,像要将白沐直接吃进肚子里一样。
白沐也就只能虚虚抓着孟谌楚的衣领,要不是被搂着,早就软成一滩水没力气的靠倒在孟谌楚怀里了。
可让白沐没想到的是,孟谌楚吻够之后,又成了温柔的君子,轻吻她的嘴角,脸颊,鼻尖,睫毛,额头,最后一吻落在头发上。
紧接着,白沐睁着带着水的眼睛,茫然地看着深情注视着她的孟谌楚,回望他眼里的一片星光,然后听见他沙哑着嗓子开口:“我很欢喜你醒了过来。”
然后白沐听见自己痴汉般的声音:“我也很欢喜我醒来第一个就能看见你。”
听着白沐的表白,孟谌楚笑了,很开怀的那种,露出了两个梨涡,惹得白沐总想戳一戳。
“我想娶你了。”孟谌楚迷恋的抚摸着白沐的鬓发,“你什么时候去东澧王城?我上门提亲,如何?”
白沐微微一愣,她没想过和孟谌楚成亲以后的样子,莫名有点期待,又有点慌张,可她现在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总不能不负责到底。
白沐好像忘记了自己是女的,自己才是比较吃亏的那一个,一心皱着眉头想着嫁给孟谌楚以后的日子是什么样的了。
孟谌楚揉了揉白沐的头,笑着道:“乖,慢慢想。”
于是白沐就窝在孟谌楚怀里慢慢想,慢慢慢慢的,就睡着了。
揉着孟谌楚的腰睡得香甜,趴在他怀里很是乖巧的样子,完全联想不出这人前半个时辰还是张牙舞爪的样子。
孟谌楚失笑,同样紧紧抱住了白沐,微笑着闭上眼睛小憩了一会儿。
窗户外,一片小小的雪花飘飘然的落在木制的窗棱上,没多久,又是几片小小的雪花,这回顺着风飘进了房间里,落在房间的地上,很快就又融化了。
半个时辰后,洋洋洒洒的雪花开始铺满整个衢州,风儿微凉,吹着雪花左一晃右一晃的落在泥地里,很快就变成了泥水,不过用不了多久,这地上黄色肮脏的泥水就会被雪白掩盖,或薄或厚的一层,盖上之后所有的一切就只有纯净无瑕的模样了。
有些商铺也打烊了,没有打烊的,也关了店门了,烘起了炭火,烧上了滚烫的热水。行人和商贩也都打算早早赶回家,最好家中备上了冒着热气儿滚着红油的火锅。
火锅反正是怎么吃都很好的,而且不论穷人家和富人都吃得起。往滚烫的汤里丢下隔夜已经没什么味道的剩菜,没吃完的馒头,屯下来的白萝卜和红薯,虽然穷人家没有肉腥,但香料总是齐全的,此时若再扔点青菜粉丝辣椒籽丢锅里一煮,味道腾腾腾的就能上房梁,这么一大锅,够一家人吃好几天了。
火锅吃了浑身热腾腾,冒了汗,浑身舒爽,再快快活活的嘬一两口好酒,看着窗户外面下的雪,这也算是穷人富人共有的快意了。
这是初雪。
这时,天也算是真正冷下来了。
此时此刻。荆门。
漫天鹅毛的大雪已经下了几天了,从城门向下望就是一片白,白得甚至晃得人眼睛疼,狂风连带着这样的大雪已经接连席卷了荆门四天三夜了。
“报——”
军营帐内,一名士兵迅速向主位上的正看着沙盘眉头紧锁的人汇报。
“将军,城门探子来报,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被称为将军的人大力一挥,桌面上堆着的竹简悉数被暴力的扫落在地,下得来报的士兵猛地一哆嗦,连滚到自己眼前的竹简都没敢捡起来。
将军,也就是上官狄,过了许久,许是终于忍下了心中火气,揉了揉跟着大雪一起紧锁起来的眉心,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冲士兵挥挥手,疲惫道:“算了,你去吧,有什么消息及时汇报。”
士兵唯唯诺诺点头,退出了营帐。
这是上官狄第一次为帅,可没想到居然会碰上这等境地。
荆门地势复杂,背靠大山,面对平原,要从关内运送粮草到荆门,就只有一条路,可如今大雪接连下了四天,再下下去,就必定会面临大雪封山,道路被封的局面。届时没了粮草,而北临人又借机偷袭,荆门也就相当于是北临的囊中之物了。
而大雪封山,是迟早的事。
但其实,这场荆门卷宗里上百年都没记载过有一场的大雪,本来可以没那么致命的。
这都怪上官狄一时失察,狂妄自大了。
上官狄带领军队刚来荆门的时候,气势汹汹,同北临国的军队有过几场战事,虽然不大,但都取胜了,还缴获了不少物资,于是在随行军师写了几封尽是喜讯的捷报到朝廷,上官狄终于是得意忘了形。
他忘记此时是冬日,迟早会下雪,下雪必然封山。他忘记布置雪地作战计划,忘记提前准备充足粮草,忘记以身作则不要自鸣得意。
于是到了现在,连敌人有没有在城下,都看不见。
目前,怎么样都是死局,上官狄苦笑,悔恨得给了自己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