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白沐,孟谌楚违抗师命拖延了好几日才离开衢州回秦云山,走之前,白沐很是无赖的闹了一场,孟谌楚好说歹说千哄万哄,好不容易和白沐达成一致。
“乖别闹,”孟谌楚捏了捏白沐的气鼓鼓的脸,“别说什么要嫁别人的胡话,老老实实的等我提亲,好不好?”
白沐耸肩挑眉:“看心情。”
“你最乖,想要什么都可以。”孟谌楚使劲儿诱惑,生怕白沐真如她所说的去随便找个人嫁了,对白沐,他总没有足够的自信。
“你能给我什么?我这人没别的优点,不过还是挺无欲无求的。”白沐玩着自己的手指,不经意的漫天要价。
孟谌楚无奈苦笑:“这样,我答应你,绝对不告诉师父有关于你的事情,保证。”
“啪”白沐打了个响指:“挺好,你走吧,事业为重。”说着,她就转身上楼,独留孟谌楚在楼下无奈看着她的背影。
最后,孟谌楚是阿凉以及被强拉着的姜秋送走的,翎儿有事去了,而白沐根本没来。
但他知道,很久以前就知道,在一个晚上,她喝醉了,对他说,她在意他,还说,他走,她不会送。
所以,当他感受到遥在客栈楼上,白沐的目光透过窗户看着他远去时,心里非但没有失落,还有满足。
所以,究竟谁是傲娇的猫呢?
本来姜秋以为送走孟谌楚之后,白沐就会消消停停等着她打包好行李然后回东澧,他连怎么同白沐求情让他出去一段时间都想好了,结果没找到人。
白沐忽然摆起了小姐的架子,带着白黎的私令就上门去了白家医馆。
一个人。
白家医馆同平常一样,门口大开,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这不是寻常什么生意铺子,病人,是一年四季都不会断绝的。此刻正值寒冬,伤风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雪景很美,梅花也很好看,但那是有钱人的景致,衢州每年或冻死或死于伤风的人,是很多的。
世上没那么多岁月静好。
但白沐不是来医馆献爱心的。人一辈子,是生是死都是命数,不是她不善良,而是她确实管不了。
白沐直接进店,看也不看就掠过接待的抓药徒弟,快步直奔前台坐诊大夫,插了不少人的队,引得后面排队的人一阵过一阵的埋怨。
大夫不认得白沐,说起来白沐亲自来这店里也只有一次,没见过也实属正常。
在大夫眼里,哪怕姑娘再好看也不能这么不守规矩,于是就和声和气的劝白沐道:“姑娘,若是看病,后头等着如何?”
后头排队的人一阵附和:“对啊,排队啊!”“排队!大家谁不是在救命啊?”“这姑娘怎么回事?看着还挺斯文,却是这么没礼貌的!”……
白沐不甚在乎,冲大夫微微一笑,说:“叫老徐出来。”
大夫眉头微皱,从没人上来就让老徐出来的。
“老徐”,负责管理衢州这家医馆的掌柜,也是管理整个衢州信息收集的头目。
大夫压下面上的怀疑,和蔼笑着问白沐:“姑娘,你从哪里来?”
“啪!”
白沐直接将白黎私令拍在桌面上,面色满是不耐烦,一字一句紧盯着大夫道:“我懒得和你打太极,总之,让、他、出、来。”
白沐很少有这样焦躁的时候,主要是她有很多疑问,太多太多,以致于一刻也等不得,一切就要向这位老徐来证实了。
白沐话一出,满堂寂静无人敢说话,半晌后,这位大夫像是活见了鬼似的,抛下所有病人,边语无伦次应着“好”边慌不择路的往内堂跑。
此时此刻,再没人嘀咕白沐无礼,所有人都安静了。
没多时,大夫面色很不好的从里屋出来,十分恭敬的朝白沐行个礼,然后作出“请”的姿势,道:“大人,这边请。”
白沐略略颔首,跟着大夫,进了后院。
后院后面连着一处大堂,四处都飘着一股又苦又涩的草药味道,雪是已经化了的,所以整个院落看起来也很干净,有不少药徒在清点药材,也有不少大夫在其间穿梭,忙忙碌碌的样子,没分半点精力在白沐这样一个陌生人身上。
有可能是翎儿来得次数多了,对陌生人习惯了,但也有可能是比较守规矩,该管的管,不该管的不会管。
无论是哪一种,于白沐而言,已经什么都不能改变了。
现在,她观察着这满院子的人,他们平凡,普通,就像任何其他任何普通人一样,平淡的生活,但是背后,究竟有没有拥有什么别的身份。
白黎从不养没用的人。
大夫带白沐来到后堂后面的小院子,推开那道门,大夫又冲白沐比了个“请”的姿势。
“大人,徐掌柜的,就在里面等着您。”
白沐微微点头,可走了没两步,却发现那大夫没跟上来。
那大夫恭敬的站在那道小门后面,低伏着身子,谦卑的姿态显示着,这个小院子不是谁都能进去的。
白沐撇了撇嘴角,也不为难人家非要问到底,只冲他摆摆手,说:“你可以走了。”
白沐眼见着大夫僵硬的背明显一松,像是终于如释重负,然后轻快的为白沐带上了后门。
沉闷的“吱呀——”一声,木制的已经略微有点锈住了的门,将白沐和这个院子关在了一起。
白沐转身,打量着这个院子,刚来的时候真没进来过这里,翎儿也没来过,都是老徐直接在后堂接待的,如今将她接待在这里,想必是她这回有什么特别之处。
哦,当然有特别之处,白沐心中冷笑,那枚私令。
这枚私令是白黎的私藏,从没给白沐用过,白沐也从没偷着用过,甚至就连见,都很少。
所以她手头这个,当然不是原版,是她趁着孟谌楚走之前利用窥天镜照着记忆复刻出来的。
否则也不会让孟谌楚多呆那么几日。
白沐环顾四周,虽然四处没什么绿色光秃秃的,但不得不说这个院子的树很多,黑色的枝干向上伸展,丝毫不畏惧风雪的样子。而小的一些花草都做了保护,用了一层薄薄的油纸盖住,看上去有可能是还没来得及撤掉,以防止它们被前两天的大雪冻坏了根。低矮的灌木丛上还有一点绿色,但黄绿交接也很稀疏,也算不上好看。
但就凭着这些,白沐恍然能想象出这院子春日秋月下的样子,或风华正茂或风情万种,清幽小径也有,藤蔓树荫也有,小花小草也有,芙蓉牡丹也有。
不得不说,这院子的主人,很精致。
老徐,很精致。
从这样的小路走着去找老徐,也很有腔调,颇有一种风雅神秘的感觉。
不过很可惜的是,白沐天生就是个反骨。
“老徐——出来接本小姐——”
白沐原地动也不动半步就开始喊,猛喊了两声,然后就静静地在原地等。
不出一会儿,拐角处颠颠的跑出一个小老头,气喘吁吁的冲白沐招手:“少主、少主,别喊,来了来了——”
白沐眼皮一跳,少主?这称呼之前老徐可不是这么叫得,甚至从没有人叫过。
她按下心中疑惑,作出一副完全受用的样子,颇为老道的冲老徐招手,说:“你一大把年纪跑来是想让我搀着你回去还是怎么的?”
老徐,本名徐老二,名字难听丢人,想改,可碍于父母之命,只能留着,遂告诉旁人只说姓,也让人只称姓。
老徐笑笑,边喘边摆手:“哪能啊,少主前来,小人自是要亲自迎接的。”
言罢,就给白沐前方带路。
正如白沐之前预判的,这个院子确实很清新雅致,没有几进几出,独门独院,木材用的是浅色的桦木,看起来很明亮,门前还用白色的砂石铺了一条羊肠小径到会客厅厅口,小径周围搭了葡萄藤,黑色的藤蔓已经缠满了整个葡萄架子,不难想象夏天一串串葡萄成熟的场景该是有多么美好。
白沐脑子里忽然蹦出个想法,以后和孟谌楚一定要弄这么一个葡萄架子。
想起“以后”,白沐不由自主的脸上有点烧。
跟着老徐上了台阶,正对着白沐的,就是两炉烧得通红的炭火,和一方低矮的茶几,茶几摆着微微冒着热气的两杯茶水,一边一块芦苇编成的团蒲,中间加了棉絮,看着就很暖和的样子。
白沐心想,这老头子还挺会享受的。
站在外面挺冷,虽然有孟谌楚给的黄符加持,但白沐自认为还是不应该太造作,裹了裹自己的藕色粉边金丝绒小夹袄,没等老徐招呼,白沐就麻溜的坐在了蒲团上,伸手惬意的烤着火。
老徐自是不敢说什么的,遂也跟过去在白沐对面坐下。
本以为白沐是有什么事要说,结果白沐一开口居然是平常的闲聊。
“老徐,我跟着管叔叫你一声老徐,你这一把年纪了,怎么还不颐养天年?瞧瞧,这地面多硬啊!”
说着,白沐很是随意的就招呼人,结果叫了半天也没人来。
老徐微微一笑,说:“少主,我这儿啊,没人伺候,就我一个孤寡老人。”
“这么想不开?”白沐伸手去拿老徐身边的点心盘子。
“老了,不乐意见太多人在眼前晃悠,反正儿子也不愿意养自己。”老徐很是乐观超脱。
白沐却眼睛微眯:“可是管叔同我说你并无孩子啊。”
“是,是没有亲生孩子,可我自己认了个干的,嗨呀,还是不愿陪着我啊,呵呵呵……”老徐淡然的拿起桌上的茶盏,吹拂着茶面上的茶叶。
白沐心中冷笑,不愧是老狐狸,试探这么快开始了。
“我这次来,有事要查。”白沐笑着。
“哦?少主想查什么?”
“有点多,先告诉我点现成的呗。”白沐冲老徐眨了眨眼睛。
老徐微抿一口茶,乐呵呵道:“少主想知道,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想查,整个沁朱阁。”
白沐抬眸,关注着老徐的反应,只见老徐手上微顿,脸上的笑容也微微凝滞,但这些停顿都不超过半刻就恢复了,他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一双浑浊却精明的眼睛闪烁着锐利的光,这双眼睛同样回视着白沐的目光。
“不知少主,具体想听什么?”
“我就想问问,我们阁内有没有接王室的生意。”
白沐重点咬了“我们”这两个字,然后施施然的冲老徐一笑,从容的拿起了桌上的茶盏,微抿了一口。
沁朱阁,这个只小小的出现在烟城的名字,后又被白沐用来在药王谷的人面前做了烟雾弹,甚至还让白黎跟在她身后收拾了烂摊子。
她从没想过沁朱阁会和白黎有什么关系,确实,白黎有遍布整个四荒的势力,但这并不代表作为情报组织的沁朱阁就代表是白黎的势力。
但直到她得知自己忽然成了虚云的女儿。
看起来,沁朱阁,白黎,虚云,三者之间没有任何联系,但一旦白沐倒着推,就会发现很多问题。
她为什么,那么巧就和要找虚云女儿的徒弟的撞上了?为什么那么顺利就得知了自己在遇上白黎之前来自哪里?又为什么之后的调查又变得艰难?除了有人在背后暗箱操作,白沐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
只有白黎。
知道白沐的行踪不难,知道孟谌楚的行踪不难,控制那只附魂在阿凉身上的九尾狐也不难,于是,让他们遇上更是不难。
接下来的一切就如白黎事先安排好的那样,她为了保命自然会想尽办法和孟谌楚在一起,这样孟谌楚就能保护她一直。
白沐甚至还怀疑白黎是不是已经知道姜秋的真实身份,是不是他故意想让白沐将姜秋放出来,毕竟这世间没有几个人能有白沐这样的能力让姜秋出来。
而接下来之所以艰难,就是因为白沐接触了梦歌,听到了沁朱阁这个名字。
自从那次起,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没了运气,全要靠白沐自己来,而自然,一个本应该很出名的名字,竟然再也没在白沐耳边出现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