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白沐说话,就直接被孟谌楚拉着,紧跟着那人后面。
一路他们的步调,准确的来说是孟谌楚带着白沐的步调,都同那个人一致,而每每白沐以为人跟丢了的时候,孟谌楚略微停下侧耳一听,就又有了方向。
引得白沐兴奋的直捶孟谌楚的肩:“行啊你小道士!跟人是把好手啊!”
孟谌楚一边注意着那个人的动向,一边回应白沐这听起来并不想是夸赞的夸赞:“你还是别说话了,一听就知道是女子。”
反正有孟谌楚带着走,白沐就一个劲儿地翻白眼,最后翻得都快翻不回来了,孟谌楚却突然停了。
白沐猛地撞向孟谌楚的后背,疼得龇牙咧嘴的。
“你干什么啊你!你……诶?这哪儿啊?”
白沐茫然地看着四周,不自觉的往孟谌楚身后靠。
他们不知怎么走着走着就到了这么一处没什么人烟的地方,房子也少。他们似乎在一个路口处,可不知为何孟谌楚却停了脚步不动了。
白沐戳了戳孟谌楚的背:“走呗?”
孟谌楚没给她回应,只是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前边不到五步远的路口。
白沐又戳了戳孟谌楚的背,想再问一句走不走,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就忽然眼前一花,耳边一阵呼啸风声过,等再回过神来,他们已经在旁边屋舍的房顶上了。
白沐吓得不行,紧紧抓着孟谌楚的衣服,刚想叫出来,结果又直接被孟谌楚捂住了嘴。
白沐满眼都是委屈,可奈何被孟谌楚禁锢在怀里,还捂着嘴,只能无语凝噎地仇恨地看着孟谌楚。
孟谌楚看着白沐这样子,竟然还笑了,嘴角淡淡上扬,见白沐眼睛睁大估摸着是又要大惊小怪了,忙用下巴朝着屋下一点。
他用口型道:我松,你别出声。
白沐狐疑,点了点头。
孟谌楚于是就松开了蒙着白沐嘴的手。
白沐紧紧抓着孟谌楚的衣襟,探出身子去看着那屋下到底有什么,可奈何他们站在屋脊上,就算白沐这么费力也什么都看不见。
“我还就不信了……”白沐嘴里呢喃着,拍了拍孟谌楚的手,孟谌楚没懂什么意思,本以为白沐是放弃了让他松开揽着她的手,结果还没松手就见白沐直接就探出了大半个身子,孟谌楚赶紧捞住了白沐,若是他再晚了一会儿,白沐肯定整个人就滚下去了。
孟谌楚感觉自己背后都惊出汗了,白沐这人行事周密,可却又神经大条,真是个矛盾的人,也是没有谁了。
白沐这回看到了一点点,还听到了脚步声,整齐划一且响亮的,她知道这样的脚步声,军队士兵的巡逻就是这般的。
她还看见一排距离相当的黄色甲胄,应是肩甲,这就是一排士兵了。
白沐忙起身,站在屋脊四望,就看见距离他们不远处,还有一处高高的城墙,城墙上一块黑色的牌匾,虽然只能看见大半块,但白沐却知道那上面写的是什么了——衢州监牢。
下面那一队人走后,白沐依旧是沉着脸不说话,就这么抓着孟谌楚衣襟,低着头也不松手。
孟谌楚偏头去看了眼这衢州监牢剪影,刚想问问白沐到底怎么了,结果白沐就动了。
白沐闷着嗓子,道:“我们下去吧。”
孟谌楚担忧地看了白沐一眼,却什么话也没说,只带着白沐下了屋顶。
等两人重新回到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白沐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知道那牢里关着什么人吗?”
白沐很严肃,很少能听见她这么严肃说话的时候。
“衢州州府府台大人,整个衢州的父母官。”
“两个月前,王上依例巡城,结果轿撵却被人拦在了大街上。那人苦苦哀求只为见王上一面,并声称只要能让王上明白他们衢州人心中的冤屈,他就死都足矣。本当是戏言,毕竟王上也不是谁都能见的,可谁知那人竟然真的血溅当场,后从他身上发现了一纸诉状。他告衢州州府毫不作为,官官相护,告崇明教杀人藏污,还能一手遮天。一纸状书,震惊朝野,衢州州府府台,作为一州之首,就被问责关进了大牢,等着朝廷派了钦差来清算账目查明真相,就定罪。”
“其实也不过是个死罪,只是背后牵扯太多,以致于立案缘由也只写个疑似贪污受贿。”
“衢州这地方,人人都信个什么崇明教,为方便管辖治理这个地方,一直以来,除了州府府台,其他的官员在选取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安排一些教民,有时候还会是都是崇明教教中长老,因为这样不仅能管好百姓,还能约束好教民。”
“可事有利弊,若是官官相护,又买通了上头的人有个人撑腰兜着,这些偏远之地的事情就永远也不会传到朝野之上。”
白沐语带悲戚,说完,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她虽然对闲事总是唯恐避之不及,可现如今面对这样惨痛的现实,她也会痛心与时政的风气和百姓的疾苦,但更令她痛心的还是百姓们被蒙骗的不自知,这是极大的悲哀,是以她的力量绝改变不了的悲哀。
听白沐说了这么多,孟谌楚也大致猜出来白沐来衢州还有别的目的,否则依她的性子也不会突然对那西酆人这么敏感。
“所以,这次你,就是那位公派的钦差吧。”
白沐好一会儿才缓过神,略带沉重地点头。她眯着眼看天,天色已经略微有点暗下来了,认识的人们互相打着招呼,约好晚饭后可以一起做用来祈愿的纸灯。
许是有什么节日要举行,整个衢州城的百姓都参与,听起来好像挺热闹,崇明教的教主还会来作法事为他们祈福。
白沐倏地就笑了,眼睛眯成了一道小小的缝,不知道笑意有没有到眼底。
“你猜得真准,我偏偏就是那个钦差,失望吗?毕竟我是不管闲事的。”
她准备好了听孟谌楚义正言辞规劝的唠叨,甚至还做好了准备有可能只能听见孟谌楚一声叹,可谁知,这些都没有。
孟谌楚略带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不失望,你是厉害的。”
白沐睁大眼睛,略微有点错愕的看着孟谌楚:“你……你怎么就确定我不会同那些昏官一样?”还怕孟谌楚不明白她又补充一句,“我可不是个好人。”
孟谌楚却笑得云淡风轻:“我知道。”
白沐表面摇着头嫌弃孟谌楚,背地里却捂着自己的小心脏,本来孟谌楚一天笑这么多次,她也应该习惯了的,怎么还是会心跳加速呢?
而且孟谌楚的话,就像一股暖流,流入她的心里,她所要不多,就是一句夸赞,一句相信,她就能满足很久了。
白沐心情又好转起来,欢快地蹦跳着走路,但孟谌楚这会儿心中反而压着事,眉头轻微皱着,看着白沐的背影。
他们两个漫无目的的走着,听着过往人热切讨论的声音。
白沐不禁猜测,那是一个怎么样的盛会?届时,是不是能好好认识一下这么一位教主大人呢?
天光渐暗,孟谌楚交代让白沐在原地等着,他去买个东西,很快回来。
白沐看着周围渐渐要被黑夜笼罩的景象,很快,这些事物就会变得模糊起来,她将看不清自己的前方有没有横生的手,也不知道自己的身后有没有暗中观察的眼,一片黑暗,无从行走,只能茫然四顾。
“错了……”白沐低喃。
恰逢孟谌楚回来,刚好听到白沐这么一句。
他将豆糕往白沐手里一塞,随口问:“什么错了?”
“人错了,”白沐眉头紧皱,“我不应该在明处的。”
孟谌楚听得二丈摸不着头脑,说实话,白沐有时候的自言自语听跳脱的。
白沐见孟谌楚没懂,于是一边催着他快点会客栈,一边解释她刚刚的想法。
她和翎儿的身份错了,她才应该是公子边上的小厮,这样她就能在暗,成为暗里那些人背后的匕首。
而如今她却是公子,翎儿为了保护她,又必须时常在她身侧,她们必将一无所获。
“怪不得,师父让我适当的时候去白家铺子找人帮忙,只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怎么也不早同我说?唉……”
白沐愁得慌,好在见过她和翎儿的人没有多少,现在只能赶紧回去找翎儿,和她通好气。
“那那些见过你们的人怎么办?”孟谌楚皱眉。
“还能怎么办?”白沐掂了掂手上的千画,“找个小角落好好同他们聊聊天。”
孟谌楚无奈,白沐施术是要好好跟一跟的,毕竟之前翎儿失忆束手无策的事,他是很难再相信白沐了。
而此时此刻衢州最大文春楼内,顶楼的最大包间里,正莺歌燕舞,歌舞升平,美人环绕,娇笑晏晏。
“来啊王大人,在多喝几杯如何?”
这位王大人笑着搂紧了美人,一个劲儿的往人身上蹭,边闻着美人身上的脂粉香味,一边放肆沉醉道:“喝多了怎么疼你呀,啊?啊……”
周围人这位被称为王大人的这副样子,都笑。
其中一个相貌略微端正点的,嘲笑道:“王冲,你这好色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瞧你那模样!哈哈哈……”
这话一出,周围人再次哄笑起来了。
王冲不理那人,继续沉醉自己的。
“诶我说王大人,”席中最年轻的一位开口了,“您这回可真得收敛了,不是有传闻说朝廷派人来了吗?若是借着您好色这一心思大肆发挥,可就不得了喽~”
说完,这人就好整以暇的呷了口酒,等着在座各位的反应。
果不其然,在座的人听了这话,都不太高兴,更有甚者直接重重的落了酒杯,被叫王冲的中年油腻大叔,也略微松开了一点美人。
“哎呀,护法您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正高兴呢,你偏偏提这么个人败兴,存心的吧……”王冲很是不满的低语。
年轻人笑:“败兴?诸位难道不觉得你们的兴致太好了吗?”
众人都不说话。
刚才那个直呼王冲名讳的,姓刘名三宝,与王冲官阶相同,但在场各位,刘三宝和王冲官阶最高,更高的还在牢里,这两位都没再出声,另外其他人更是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年轻人还在悠闲吃酒的空档,刘三宝一脸不耐烦的让这些美人出去,王冲不舍得,可还是让人走了。
“护法大人,您这是,传达教主的意思?”
刘三宝长得一张尖瘦的脸,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微眯,很是猥琐精于算计的样子。
年轻人笑:“当然不会,教主忙着呢,只是诸位,我听说,这回来的人厉害得紧,说是那位国师大人亲自选了派来的,是个亲信。”
席上有人皱眉:“国师?听闻是个厉害的,只是他派来的人,不见得吧……”
年轻人但笑不语。
刘三宝一脸嫌弃道:“蠢的,为官的,东澧国最雷霆手腕的国师白黎,那可是响当当的名号,而且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几乎没有亲信,所以若是有,定然是放在身边培养的,或许较之国师有点差劲,但我想,应该也差不到哪去吧。”
年轻人依旧不说话,笑着看着全场人的面部表情。
王冲见气氛太浓重忙笑着道:“无妨无妨,谁知道那究竟是个什么人,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终归是有人护着的,想来那什么劳什子钦差,若是查不出来府台大人什么,也就这么过去了,谁会在我们这么个地方吃力不讨好呢?是吧?而且,护法,教中同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届时可要做好本分啊。”
这年轻人,崇明教的左护法——齐青,他微微一笑,放下手中酒盏,笑着应和道:“这是自然,教中还要靠诸位庇佑呢,只是我们教主的意思是,希望大人们能好好替我们崇明教做掩护,不然届时我们暴露,大人也为难不是?”
刘三宝和王冲,以及在场诸位都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