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凉和姜秋已经不见了有三日了，如果算上白沐不在家的那日，是四日。
“这几天沐儿茶饭不思，出去寻了许多次，结果都一无所获。”
翎儿叹口气，同慕昀诉着苦。
慕昀对她投以安慰的眼神，道：“没事的，阿凉那小丫头素来乖巧，身上银钱用尽了的时候就会回来了。”
翎儿勉强一笑，惆怅道：“唉，或许吧。”
慕昀舔舔嘴唇，伸手在翎儿头顶轻轻拍了拍，但很快又收回来，他笑着道：“没事的没事的，阿凉不是还有姜秋那家伙跟着嘛，而且……”慕昀压低声音，“阿凉自己也是小妖精，你也教了她不少防身的本领，不会出什么事的。”
翎儿没对慕昀的摸头表示抗拒，这回是真的宽慰一笑：“你说的对，这话啊，回去同白沐也说说，希望她能开心些。对了，今天来送你，我还给你准备了点东澧的特产。”
今天是子卿和云峰回南戚的日子，作为随行将军，慕昀也要走了。
听到翎儿给自己准备了东西慕昀立刻笑开了，好奇道：“是什么？你们东澧王上可送了很多的，你也无须特意准备。”
翎儿粲然一笑，道：“这个绝对没有。”
慕昀期待地看着翎儿取下自己腰间的荷包，心中不由得兴奋猜测，不会是翎儿的荷包吧？这确实没有……嘿……嘿嘿……
不过绝不可能是翎儿的荷包的。
翎儿从荷包里取出一块小小的黑木，递到慕昀面前，笑得眉眼弯弯的，煞是好看。
“这是什么？”
慕昀从翎儿手里接过这块半个手掌大的黑木，这块木头还散发着一股天然的清幽香气。
翎儿解释：“我在白府，也没什么很好的家当，如今你回南戚，我想不出送什么给你。思来想去，这块桐乡木是最合适的。在东澧桐乡，有一处山的山顶上长了一个这样的树，树干散发着淡淡香气，闻到的人在夜晚，能睡个美满的好觉。这木头，也是沐儿赠我的，如今我又转赠给你，还望你，别嫌弃才好。”
慕昀将这块桐乡木紧紧抓在手里，眼里尽是温柔，冲翎儿笑道：“无妨的，这礼物，我很是喜欢，多谢了。”
这两人气氛如此融洽，而白沐在白府书房却快要把自己头上的头发都拔光了。
管叔在一旁劝着正费劲看着全城地图的白沐：“沐儿啊，算了吧，这些事让管叔我来就行，不过只是个小丫头，藏不了多久的。”
白沐一边焦躁地咬着自己的手指，一边圈着图上有可能阿凉会藏的地方，并不理会管叔。
管叔坚持不懈，继续道：“再说了，你又怎么那么确认这两人就在城里？四日了，若在城里也该寻到了的。”
白沐“嘶”了一声，皱着眉头划掉了几个圈。
管叔叹口气：“布告我都散出去了，依你平常路痴的性子，何必同这么一副地图较劲呢？若你非要看，我将全城的布防图也给你寻来？”
白沐长叹口气，抬头看着管叔，道：“布防图还是算了，没作用。管叔，你帮我看看派出去的小厮都回来了没，若回来了，让他们好生吃些东西歇息会儿，等我这图圈完了，我再同他们出去一趟。”
言罢，她又全神贯注投入到那张繁复复杂的地图上了。
管叔面露担忧，还想再说两句，但他也心知自己劝不动，于是只能叹口气，出了书房了。
管叔说的那些，白沐何尝不明白，可阿凉并不是一个人跑出去的，还有姜秋，那是活了上万年的老怪物姜秋啊！
白沐后悔死了，之前就不应该替姜秋寻个妖怪身子，如今他妖力大盛，既能化形，虽未见过他出手，但实力不容小觑，估计翎儿对上都煞是吃力。
关键是，白沐之前救孟谌楚，伤及灵魂，外边看不出来，可为今确实很弱，姜秋估计就是发现她这一点，出走后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这么一来，纵是白沐每日大街小巷的到处寻找，也难察觉一丝一毫姜秋的气息。
想到这里，白沐只觉这灵契签得她心中窝火，一下气不顺，随手拿起砚台就往地上砸。
结果却在落地的那一刻，被一只好看修长的手给接住了。
白沐把玩着手中砚台，看着白沐一副气急败坏怒火攻心的样子，语重心长道：“同你说了多少次，凡事，都应沉住气。”
白沐闭眼调整呼吸，再睁眼时，眼里已经没了怒火，一片平静。
“知道了，师父。”
白黎微笑，赞许地点头，然后走进看白沐手头正在做什么。
结果白黎就看见白沐手底下的东澧城地图上面全是墨迹，圈圈叉叉，乱七八糟。
“你这是在做什么？”
白黎不由得皱了眉头，白沐手头这份地图可是他花大力气请人编撰的，每三年一次，可以说是最新最全且全国独一份了，结果到了白沐手里，却成了这样……
白沐煞有介事的拿着毛笔在上面一处勾栏院画了个圈，正色道：“我在找阿凉有可能去的地方。”
白黎默默叹口气，余光瞥到图上一众赌坊青楼，酒楼饭馆，开始盘算着提前两年再请人编撰一次了。
他指了一处武馆，好笑道：“你怎么就觉得阿凉姑娘会去这里？”
白沐揉着眼睛仔细低头去看，半晌之后却把手中毛笔往桌上一甩，崩溃道：“啊呀，这里是个武馆啊……真是……烦死我了……这死丫头跑哪去了啊？！啊！！！”
白黎却乐了，好脾气的收拾好白沐面前的地图和横着竖着的毛笔，任由白沐闹着。
白沐闹了好一会儿，却见白黎一点也没有想支招的样子，不由得觉得无聊，洪亮的嗓子瞬间小了许多。
白沐晃荡着腿，靠着座椅仰头看着屋顶，问白黎：“师父，我找阿凉也就算了，你这么大张旗鼓寻鲛人油做什么？还张了布告，说阿凉是小贼……这不是平白让阿凉害怕，躲得越发深吗？”
白黎手上不停，嘴上还噙着笑：“你素来聪明，这点缘由都猜不中吗？”
白沐撇撇嘴：“猜必然是猜得中的，不过是怕动作太大引人注意呗。”
“既是知道，那便行了，问那么多作甚？”
“可我不明白，”白沐坐正身子，“只是找个小姑娘，何必如此谨言慎行？谁家还没丢个人是怎么的，又为何要独独与我白府过意不去。若偏说是因为师父你位高权重容易招惹是非，可我这么几年也没招过几次暗杀了，旁人对我们白府也是尊敬，想来没人能有这个胆子。况且，师父，你诚心为王上做事，除了不愿插手战事，为这东澧国做过的桩桩件件，是哪里也寻不到半点错处的，何必怕人？”
白黎拍拍手，整个桌面整齐一新，全看不出是经由白沐糟蹋过的样子。
面对白沐的问题，白黎没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摸了摸白沐的头，又出了书房了。
白黎前脚出书房，管叔后脚就进来，想必是在外面等了许久了。
白沐收回落在白黎背后的目光，长叹口气后，就开始边狼吞虎咽边大声赞美管叔带给她的糕点了。
这一日，又是无功而返。
白沐几乎累瘫在自己的床上，姜秋死定了，等她找到这只死猫，定是要将这猫抓去喂小丑的。
翎儿前脚端着热水进白沐门，后脚就听见白沐愁苦地仰天长叹：“天哪，这是要了我的命了！姜秋究竟跑哪儿去了啊？”
翎儿走过来，把热水放下，伸手想去脱白沐的鞋子，结果白沐却蹭的一下做起来死死护住了自己的脚。
翎儿好笑道：“泡个脚再睡，这几日挺凉的，又在外面跑，泡脚驱驱寒，别又发了病了。”
白沐挑眉，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道：“那你来。”
翎儿轻笑，坐到了白沐身边。
半盏茶的时间后，翎儿和白沐同时发出一声喟然长叹，脚盆里泡着两双脚。
“你说，姜秋能照顾好阿凉吗？”翎儿担心地问白沐。
白沐想起之前在无尽森林里姜秋一人杀百十个精怪都不眨眼睛的样子，和吵闹着说阿凉不爱他的酸腐样子，长叹一口气：“难啊！难！”
“你确定他们还在城内吗？”翎儿问出和管叔如出一辙的问题。
白沐无比肯定：“在的，肯定在，虽然我感觉不到，可姜秋跑不了离我太远的地方，这也是灵契唯一的好处了。不过……若是姜秋那个犟脾气非要和我们作对，一直藏在外面，就我给阿凉那些钱，可能都够他们活个十天半个月的了。”
翎儿皱眉：“你也给了她钱？”
白沐点头，莫名其妙道：“什么叫‘也’？你又不给她，我心疼她没银钱买自己爱吃的，偶尔会给她一点银票。”
翎儿无语：“阿凉亲口同你这么说的？”
“不……不是，那只死猫说的……”
翎儿这回说不出话来了。
白沐舔了舔嘴唇，接着道：“这事儿挺久了，我们从上官家猎场回来的第二天吧好像……”
翎儿急急忙忙擦干自己的脚，胡乱穿了鞋就冲到白沐的梳妆台前，她打开了所有的抽屉盒子和小柜子，一一清点里面的首饰。
白沐也发觉过来事情不对劲了，也赶忙擦了脚跑到翎儿身边，等到翎儿清点完脸上更是愁容满面时，白沐才深呼吸问道：“少了多少？”
“两只珠玉点翠簪，一只流云红瑙镯，还有一对耳环和三只耳环……”
“三……三只？”
“对，三对不同的耳环分别取走了一只……”
“这、死、猫……诶等等，我去王宫之前还见过这对耳环的，当时是全的啊……还有这对，我还戴过呢………”
“那就是一时取走一点……哎呦，我的大小姐，你可长点心吧！若是你让我来帮你梳妆，许是早就发现东西没了，也不会成现在这样，这几样随便哪一件当出去都够他们活一年半载的了。早知我当初就应该一剑结果了姜秋，省得将阿凉拐跑，惹出这么些祸事来！”
白沐只觉眼前发昏，等找到姜秋这只死猫，一定不会放过他！一！！定！！！
东澧城偏远靠近城门的一处小宅子内，姜秋不知自己的行径已经被人发现，或许说，不知道自己的行径这么久了才被发现，他正哄着阿凉入睡。
纵是白沐再怎么聪明绝顶，她也想不出姜秋竟然直接带着阿凉买了一处宅子了。
这处小宅子地处偏僻，但因为是穷人家住的地方，所以周围人烟不仅不稀少，反而还挺多，一应生活的所需品都很齐全。
他这番带着阿凉跑出来，虽然明面上是同阿凉解释去找孟谌楚，但却有自己的私心，他想想办法同白沐解除契约。
他在无尽森林被约束久了，如今出来看了这花花世界，时间越长越觉得与白沐这契约订得实在累人，心中就像梗着根刺，如今好不容易趁着白沐体虚感弱，自己又得了一副尚算还行的妖躯，自是不能放过这千载难逢机会的。
逃出来这几日没出什么事，比较惊险的是有好几次他都感觉到了白沐的气息，好在都被他悉数躲过了。
于是乎，每日最让他烦心的事情就是哄着阿凉睡觉。
他也算是骗了阿凉，骗谁他都觉无所谓，唯独阿凉，他总觉得心里愧疚不舒服，尤其是每天晚上睡前阿凉都会问他为什么要躲在这里，为什么不去找孟谌楚，还有，她想白沐和翎儿了。
姜秋心中愧疚，每日都找新的理由来安慰阿凉的慌乱无措，可是再这么下去，他怕自己编不下去了。
“秋，阿凉还未睡着吗？”
门口传来一声女声。
姜秋叹口气，回头看着倚在门边的梦歌，小声道：“睡了，但不安稳，你小声些。”
他将鲛人油与那枚犀角香磨成的粉混在一起重新制成了香，鲛人油被用得一滴不剩。因着鲛人油的缘故，梦歌的力量大大增强，且可以长燃了。据梦歌自己说，烧个一百来年是不成问题的。
每日姜秋和阿凉的饮食起居，都是梦歌照顾着的。
姜秋去到院子里，看着院中早就落光了桂花的桂树，暗金色的瞳孔里看不清楚神色。
“你确定你能在不伤害那丫头的情况下解除我们的灵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