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韵在见到孟谌楚的那一刹那,都快要哭出来了。
孟谌楚见到他时,他正在乾真寺山门口,被一群和尚拿着棍棒围着,不肯让他进半步。
张韵好说歹说,这几位和尚就是不肯退让,若不是孟谌楚出现,两方估计都会打起来了。
见到孟谌楚来,张韵来不及问那么许多,只同孟谌楚解释了当下的情况。
原来在孟谌楚不在的日子,张韵受托调查封印一事,原是想找找乾真寺有没有卷宗记载这段弥德和朱雀的风流韵事,结果在乾真寺的藏经阁寻到了几封信件,打开一看却发现这是弥德的留书。
张韵本是想同孟谌楚一样将这几封信悄悄带出乾真寺,可是却没想到这回法明派来的和尚有了心眼,在张韵将东西收进自己怀里的那一刻当场就要来夺。
张韵何等人也,岂是一个小和尚就能拿住的,但张韵一反抗,拿的又是乾真寺的东西,这下就直接和乾真寺撕破了脸皮。
法明因为他师父的事情,本就对他们心有怨怼,如今张韵未经允许就拿了他们乾真寺的东西,法明怒不可遏,不肯听张韵解释,当即就命人将张韵擒住,将东西取回来。
“我为脱身,一不小心伤了几个沙弥,结果……结果就这样了。”
张韵讪笑着凑在孟谌楚耳边小声解释。
这三言两语的,孟谌楚已经懂了大概的过程,于是又问张韵:“你这回又是因为什么要进去?”
“哎呀,能为什么,还不是那几封信,我已经破译出来了,只是这信中内容事关重大,还需同他们这新主持接洽看看真伪,只是我三番五次上山,那固执的,分毫不让,点儿不听人劝。这不,这场面好几次了。”
孟谌楚想说什么,结果山门口的几个和尚见孟谌楚和张韵窃窃私语,觉得自己这边几个这么举着棍子,颇受冷落。
扬声道:“喂!你们两个!不必窃窃私语,无论你们要使什么奸计,我们都不害怕。纵是你寻了帮手来,我们也不会让你们踏入我乾真寺山门一步!”
孟谌楚只觉头疼,这是半分不肯听劝了,又想再挣扎一下,费些口舌,结果就见张韵很是熟练的朝这几个和尚拱手笑道:“那小生改日再来。”
言罢,潇洒的就转身踏上了下山的山路,白色花岗岩铺就的山路,踏上去有清脆的声响。
没走两步,张韵猛然发觉孟谌楚没跟上来,一转头就看着他这师兄站在那发愣,着急忙慌就跑过来拉着孟谌楚走。
“别再来了!来了多次怎么就不知放弃呢?!”为首的和尚冲着张韵的背影大声道。
张韵听到这声,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孟谌楚皱眉:“你,到底被这么拒在这山门外几次了?”
“也就……五次吧……”张韵舔了舔嘴唇,觉得自己有点丢人,又补救道,“不过你相信我,等他们烦了我,自然就放我进去了。”
刚刚回来的孟谌楚又碰上张韵做的这些破事,委实觉得头疼难耐,无语道:“你这么一个月就只找到几封信,然后剩下的时间就是想着怎么能让他们烦了懒得守你然后放你进山门?”
张韵眨了眨眼睛,说不出半句话,他猛然觉得孟谌楚话好多,好聒噪,好毒……
“信呢?”孟谌楚问道。他满脸都是疲色,前些天交代文芳儿也就是阿弥的那个奶娘了一些后事,紧接着就是一天一夜的赶路,到了烟城寻不到张韵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又闯下这些祸事,他觉得自己头疼得快炸开了。
张韵见孟谌楚疲惫,也不再玩笑,道:“信都在客栈,这些信都被施了术法,不显字,我费了好大力气才解开。这上面的术法很是奇怪,若不是因为时间渐久,法术松动,估计没等我解开这信就都自焚了。”
孟谌楚眉头紧锁:“什么样的术法?”
“好像是特定的人摸到这几封信,里面的字才能显形。哦对了,信的内容我看过了,好像是谁写给弥德的,里面内容信息很大。”张韵语气里透着神秘。
“提到了聚魂灯了吗?”
张韵神情严肃的点头。
孟谌楚知道这事有点不得了了,拉着张韵紧赶慢赶的,两人立刻赶回了客栈。
到了客栈,张韵给了孟谌楚信,然后就问孟谌楚这番回了温毂,都是做了什么去了。
对象是张韵,孟谌楚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将白沐就是阿弥的事,还有他家中家产以及他大伯的事都同张韵说得清楚。
张韵惯来就喜欢讨论这些,尤其是他第一次发现孟谌楚居然还有这么强硬的时候,不停地在孟谌楚说的同时询问相关的细节,然后发出以下这种惊叹。
“哇!你妹妹居然没死?!”
“嗯。”
“哇!那丫头就是你妹妹?”
“嗯。”
“哇!长得不像啊?你居然喜欢你妹妹?!这不是孽障吗?!”
“不是亲生妹妹……”
“哦……”
“嗯。”
“哇!那你岂不是有宅子有铺面有田产还能继承你爷爷家业的有钱人了吗?!”
“嗯。”
“哇!我们义结金兰吧!”
“嗯?”
张韵心虚笑了笑:“我也就胡乱说说……嘿……嘿嘿……”
孟谌楚一边回答张韵如同连珠炮一般的问题,一边仔细翻阅着已经显出字来的信件。
根据内容,这几封信都是用古言所写,语言较为今写的信更为晦涩,但也不是三百年前的人会用的语言,其中不是书面语,有很多口头语,说明写信人并不是特意用古语表示尊敬或是书信习惯,反倒像是更年代久远的人的用语习惯。
孟谌楚的翻看了几番,然后看起了书信的内容来。
这几封信,也可以大概分出个时间先后。
第一封信的内容是最短的,只是一些同弥德的简单问候,还说什么要来乾真寺游玩,烦请接待之类的话。
第二封信也是如此,是自己走了,多谢款待。
第二封想必是留信,没什么好注意的,只是这信最后一句,是让弥德最近万事小心。
接下来几封信就十分重要了,看完了连孟谌楚都有些背后生寒了。
第三封,写信人似乎很急促,字很潦草混乱,他让弥德小心身边人,护好自己和乾真寺的镇寺之宝,还说或许最后,这宝贝是天下唯一的希望。
孟谌楚估计这里的宝贝指的就是聚魂灯,可聚魂灯怎么会是天下唯一的希望?它不是被用来救朱雀了吗?难道朱雀复活是天下唯一的希望吗?如今天下太平,底下蕴藏了如何的暗潮汹涌?
第四封信,已经直接称这聚魂灯为“聚魂灯”了,还提到一个名称“凤凰”,让弥德将聚魂灯护好,将这聚魂灯给凤凰,凤凰会护好这里命门。
凤凰是上古神兽,同朱雀一样,属火,同源,皆是神明身边的使者,这里提到凤凰,不知是为何,也不知这命门,又是为何。
第五封信,是诀别之信,是写信人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其中感慨万千,多谢有弥德这个朋友,且末尾一句:
“此祸事,皆天命,或为重演,不在你我,拦不住,也挡不了。”
这些信上面的字看起来不是用墨写的,对着光看,甚至能看见上面的黑字底韵是五色流彩般的光华。
饶是三百年过去,这纸张字迹依旧完好清晰,这信不是人力而做,是由灵力著成。
张韵见孟谌楚眉头紧锁的对着阳光开始看信,于是问孟谌楚:“你看完了?”
孟谌楚“嗯”了声,继续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这几封信上。
张韵试探问道:“你觉着,这信是谁写的?是好,还是坏?”
孟谌楚将纸张放在桌子上,信口念诀在这信上施术,一阵盛大光华后,孟谌楚收了手。
他看着这几封信,道:“这信,怕是朱雀所写,上面气息同源河旁的一模一样。”
张韵若有所思:“所以可以确认源河下确实封印的是朱雀?”
孟谌楚沉默半晌,摇头,道:“不一定,只能说明这两者是一人,源河下封印的不一定是朱雀。”
“孟谌楚你真是变了,为今竟然开始怀疑掌门的话了。”张韵很是惊讶。
“我不是怀疑师父,是怕三百年前的事情,连师父,也被蒙在了鼓里。”
孟谌楚面色严峻。
“你莫不是,真打算插手三百年前的事?”张韵忧心道。
孟谌楚面色严峻,这事他不得不插手,为今三百年前谜团太多,命门是什么?为何聚魂灯是最后的希望?还有这其中提到的祸事,一再重演又是什么意思?这是不是说明这次夔牛要破朱雀封印就是为了这件事?那么天下大乱就算迫在眉睫了,可却要他空空看着不去作为,孟谌楚绝做不到。
张韵啰里啰嗦,说着孟谌楚不必管闲事,又自我否定这也不是闲事,过了会儿又开始说这些上古得知天命的神兽真是半刻都不闲,一会儿又说长老们和掌门简直过分,明摆着的与三百年前的事有关却不许他们查,那何必让他们下山问责这事呢?
总而言之,张韵一人坐在美人榻上唧唧歪歪数落这个数落那个,说得口干了才堪堪停下来。
张韵原是想起身倒杯水喝,结果余光却一眼瞥见孟谌楚拿着的信出现了异常。信的背面自中心而起,荡漾出一圈圈红色的波纹,然后就围绕着波纹,信上出现了点点字迹来。
张韵指着信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这……这这这……”
孟谌楚看见张韵的不对劲,把信翻转过来,就看见了张韵看见的那一幕,他也觉惊讶非常。
虽然不是同一时间,不过除却先前两封,后面三封信的背面都依次开始出现字迹来,且后面的内容都一模一样。
“吾所猜不错,汝果真来此了。正所谓造化弄人,一切因汝生而生,也皆因汝逝而逝,此尽皆天命。或有变数,但吾却无法明透,只能望汝能参悟,逆转这场神明的赌局。”
“这…这什么?!”张韵心中的疑问到了极点,这字之前没有,为今却突然出现,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张韵去看旁边的孟谌楚,却见他如同石化的一般死死地盯着这些话。
孟谌楚听见了,他本能觉得一个疲惫不堪的声音,却无法阻挡这声音背后的无尽沧桑与威严,这声音通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通过眼前的这封信,传达到他的耳朵里,对他说出这番话,如同偈语,虽不多,但一切提示都在其中,这是来自这位写信人最大的礼物。
而他本能觉得,这礼物,是这位写信人赠予他的,等了三百年,就为了等他。
孟谌楚几乎是第一反应,就觉得这人是朱雀。
因为当声音响起,他的脑海中猛然出现了一只受了重伤鲜血直流的大鸟,饶是如此狼狈,但这鸟却依旧姿态优美,不曾低头,这是它作为神兽的尊严。
张韵的声音让孟谌楚回过神,他不知自己怎么了,那只大鸟不停的在他的脑海盘旋,他怎么也忘不了那鸟眼里无尽的怜悯与悲伤。
孟谌楚尚未说什么,忽然觉得自己手中信件一烫,他猛地松手,这几封信件就悠然随风飘起,在空中忽然起了火,烧得一干二净。
张韵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这事太诡异,三百年前的信至今保存完好,不仅如此还出现了这么几句对后人的说的话,张韵看着孟谌楚这样子,就知道孟谌楚可能通过这几个字感受到了不同于他的东西,又结合到孟谌楚之前对着几封信施了术法搜集上面的气息,猜出这几句话八成是留给孟谌楚的。
三百年前的事同孟谌楚有关系,这就是为什么长老和掌门不希望孟谌楚牵扯其中的原因,但又不得不让孟谌楚来查,因为孟谌楚因为某种原因,到了最后,是了结一切的关键。
张韵顿觉心中有股无名不平火,这明摆着是被利用了,孟谌楚既是关键,可长老们和掌门却一句也不提,尤其是掌门,若孟谌楚所言非虚,掌门还编排了个三百年前的爱情故事来骗孟谌楚,何必呢?这么遮遮掩掩,到最后发现实情,独留孟谌楚伤心,唉……真是……掌门这事做的……诶……等等……
“孟谌楚,如果我同你说,叮嘱我好好看着你不让你碰三百年之事的人,只有掌门,而我未见到长老们,你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