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谌楚已经有两个时辰没说一句话了。
张韵知道自己劝不动孟谌楚,也不说一句话,只是将饭菜放入房中,就退出去了。
这背后究竟有什么联系张韵也不是很清楚,留点时间给孟谌楚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吱呀”一声,孟谌楚就听张韵合上了门。
他的眼里一片迷茫,黑色眼睛空洞的望着房顶,他的心中一片乱麻,无数个声音叫嚣着,有无穷无尽的问题,却没有任何一个声音能提出答案。
他慌了。
他不是怀疑虚云,他的师父,只是他师父为什么不希望他参与到三百年前的事情?又为什么独独让他来处理这夔牛一事?
他不止一次问过虚云,当初为什么收他做弟子。
虚云总说是因为觉得孟谌楚孤苦伶仃可爱可怜,相识一场,自是缘分。可如今看,却并不简单,或许天命于他身上有个什么劫数,他师父参透了,于是将他收入门下,好面对今后局面。
他不怪,虚云对他,不论如何都是有恩的。
他又想起那个声音来,那从远古来的声音,沾了雨水和风的声音,对他说话又像是对一个老友最后的忠告,这是对他说的,还是透过他对另外一个人说的?
这期间扑朔迷离,或许在他们尚不自觉的地方,有许多势力在暗流涌动,为今因着某个契机,他们再藏不住,该有行动了。
得到的线索越多,却发现了更多未知的谜题。
而且这桩桩件件背后都牵扯着上古神兽,神兽又是远古时候的,力量非同小可,对于普通人类来说,已经相当于神的存在,也更绝非他这等凡人可以相抗衡的,孟谌楚有种预感,此事牵扯深远,还是应早做打算。
撇开这些有的没的的线索不管,依白沐所言,只要找到那背后的人,那现在的一切都能知晓了。
若是实在得不出结果,孟谌楚思量着想想办法能不能唤醒封印下的朱雀,他终究还是相信师父的,既然说是朱雀,那就是神兽,说不定这信上的内容都能得了解释。
思及此,孟谌楚重振旗鼓,从床上弹得坐起来,看着桌上的冒着热气的饭菜,心中一暖,他有时真觉得自己幸运,不论自己如何,身边都能有个朋友。
他当即决定出门去寻张韵,起码要让张韵别为他担心了。
可一出门,孟谌楚就看见楼下饭厅张韵同一群人热切说话,哪里有为他担心的样子。
孟谌楚一边心中感叹着人事无常,一边重新退回自己房间老老实实吃饭。
次日,两人再次来到了乾真寺山门口,这回,两人没再被拦住了。
好不容易大摇大摆的进了山门的张韵,实在是感慨万千,一路上不停地夸孟谌楚。
“诶我说,以前在山上我怎的没发现你这般鸡贼,这……”张韵压低了声音,“报官这么好的主意,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孟谌楚没说话,他跟着衙役,想找着机会去一趟藏书阁。
张韵也不在乎,孟谌楚不理人是惯了的,他自顾自道:“这没想到啊!我从前怎么就想不出这么好的主意呢?崇光大师虽死了有两个多月了,但若是报官其死有蹊跷,官府也是会管的。更何况我听说这烟城以前那个官员因为贪污被撤了职,而现如今这个官员是新官,新官上任三把火,再加上崇光大师也是当地有名的人物,若能破这么一桩凶杀案,对业绩也是卓有成效,收拢民心也有好处,这真是……”
“好了,”孟谌楚被张韵说得烦了,“你这般清楚其中厉害关系,就去官场寻个差使,何必还修习灵道之术?”
张韵撇撇嘴,呢喃着孟谌楚不通人情。
法明早就出来接待官差了,见着人堆里的孟谌楚和张韵,气得胡子都快歪了,着急忙慌的询问官差这是怎么了,结果听闻官差说他师父崇光大师的死有蹊跷。
法明一听就怒了,指着孟谌楚对官差道:“大人,你可莫听这人胡言,我师父他老人家确实是寿终正寝,我当时就在身边看得真真切切,师父他老人家也曾预算过自己的大限,就是那几天,谈何来凶杀一说?!你们这……这不是无故让师父他九泉不安吗?”
官差却是听命办事,无论如何,既然有人报案,城主又下了命令,自然先要搜查一边的,遂将拦路的法明往旁边一推,严明道:“住持大师,你且一边去,有什么话,公堂上说,如今有人报案,我们还是要查上一查的,这是公务,打搅了。来人啊!跟我走!”
“是!”
接着还没等法明说什么,官差就带着人二话不说闯进去寺庙中了,好歹也不算是大张旗鼓,没有暴力搜查。
那官差头头进了昔日崇光大师的主持房间时,这才命人将报案人带进来。结果他手下的衙役却来报这人不见了。
“什么?!怎么会不见?不是那人说什么这屋里有哪里有古怪吗?”官差头头有点恼怒,赶紧命人去寻人。
而被寻的人,此刻却已经在藏经阁了。
守着藏经阁的人已经被张韵想办法支走了,这才让孟谌楚得了空子,进来了。
张韵说,那几封信,是他在一处暗格里发现的,说起来,这乾真寺的藏经阁还真是什么东西都有啊。
孟谌楚按照先前张韵说的位置,扭转书架上一处盒子,结果就听轻轻一声机关的“嘎嘣”响,墙壁壁画处就露出一块缝隙来。
孟谌楚攀住这块缝隙,略一用力,终于展现出一个暗格来。
暗格里已经空无一物了,可依张韵所说,里头应是还有一副纸的,虽然当时因着时间关系,张韵没来得及看那副纸,但他能确定那是一张字画,因为他看见了红色的盖印和落款。
由此可见,因为张韵取走了信,这处暗格被发现,里面的字画被人转移走了,这人不是别人,只能是法明了。
孟谌楚这么想着,门外忽然有了响动。
孟谌楚以为是张韵,也没回头看,只是专注于此处还能不能找出别的东西来。
结果脚步近,孟谌楚却停住了身子。
这不是张韵的脚步声。
孟谌楚信手拈来一一只废弃的毛笔,手腕一动,笔尖却在来人的喉前堪堪停住。
孟谌楚看清了来人,当下手中的笔,礼貌道:“住持。”
法明看看孟谌楚,又看看空空如也的暗格,心中不满愈甚,不由得急喘了几口气,厉声道:“你这又是在做什么?!非要把我们乾真寺历来住持留下来的东西都偷个遍吗?!”
孟谌楚却不慌不忙的冲法明作了个揖,道:“确实是小生无礼了,只是有许多事不方便与住持提起,可住持也不愿好生与我们相处,为今之计,只能这般,望住持见谅。”
“见谅?你让我如何见谅?!这官差你都给我招来了,你还让我见谅,我看你就是要坏我乾真寺的好声誉!”法明目眦俱裂,气得肝颤,可下一秒孟谌楚的话却让他如蒙大敌,心中愤怒成了将信将疑。
“住持,不是我们失礼,只是着实不愿贵寺的人牵扯到这些事情当中,住持可记得之前我曾说崇光大师舍利子丢失只是意外?其实不是,偷舍利子的,是个妖精。”
“什……什么?!”
孟谌楚见法明变了脸,继续道:“是只讹兽,还有一只夔,都是很厉害的妖精,为收他们,连我都费了好大气力,更何况你们,他们背后的人你们招惹不起,所以我才未曾告知,就是希望你们能置身事外。”
法明堪堪扶住了背后的书架,咽了口口水问孟谌楚道:“此……此话当真?”
孟谌楚点头:“自是当真。”
孟谌楚确实长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再加上接连多日法明自己的心中推测,他终于还是信了孟谌楚。
法明略微有点慌乱的让孟谌楚待在藏经阁过了一个时辰再去他房间寻他,然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表情若有所思,不是是在想着什么。
这时候,张韵终于回来了。
他和法明恰好撞了个正着。
张韵屏住呼吸望天,打算玩透明希望法明能看不见他。
法明意味深长的看了张韵这副傻样一眼,又回头看了一眼藏经阁的大门,重重叹口气,走了。
张韵进了藏经阁的门,里面,孟谌楚正四下查看着里面的一些杂物。
“法明如何发现你了?你们说什么了?”张韵好奇问孟谌楚道。
孟谌楚没说话,他今日说话的份额都对法明用完了。
永远得不着一句回应的张韵深深叹了口气,想和孟谌楚打一架的心都有了。
一个时辰后,依着住持所说,孟谌楚和张韵出了藏经阁,一路上都没再看见官差。
孟谌楚知道,这估计是法明的功劳,不知他用什么方法将官差赶走了。官差们以后估计再看见临时找不见的孟谌楚和张韵,一定是要打一顿的,虚假报案也是要坐一个月牢的。
法明已经在房间里等了他们很久的样子了,房里点了很重的檀香,就像曾经的崇光一样。
正对法明摆着两张椅子,就在孟谌楚略一愣神下,张韵就立刻坐了过去,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一副十足的老爷派头。
“呦,知道和妖有关就这般恭敬的请我们啦?早做什么去了?切……”
法明脸色一下就变得很是难看了。
孟谌楚却是正经坐下,冲法明道:“不必理会他。”
法明勉强扯了扯嘴角。
张韵却偏过身凑孟谌楚耳边道:“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孟谌楚挑眉:“出门在外,师父教我们应谦逊有礼……”
“得了得了,要么不说话,要么长篇大论,我真算是折你手上了。”张韵悲伤得想哭了。
撇开张韵,孟谌楚开始和法明说正事。
“不知住持有什么发现没有?”
孟谌楚在藏经阁时,就发现法明不太对劲,法明太快就相信了他,可法明不像是会轻信于人的人,那就是因为他心中有了什么猜测,经由孟谌楚一说,才重新确定了,这才信了孟谌楚所说的话。
孟谌楚所想没错,法明思虑再三,终于说出心中疑虑。
“自从你们在藏经阁发现了什么后,我就对你们的行踪很是留意,后来又听说你们开始向寺里僧人询问有关我师兄的事情的时候,我就也打着重新翻修藏经阁的由头,命寺里僧人整理藏经阁的东西。这不整理还好,一整理,发现了许多我师兄法络写的书信,是寄给师父的,被师父好生收着,藏得严严实实,若不是我这一翻,估计这些书信就要沉于经书之间了。”
“信里写了什么?”张韵急切问道。
在听法明说的过程中,张韵早就没了一开始的大爷样子,聚精会神在法明的叙述上,直觉告诉他,法明要说的事情和他们要找的,可能有很大的关联。
“不知你们知道了多少,有关法络和那女子的事。当初法络还俗去云游四海,就是为了给那女子寻聚魂灯的。聚魂灯,传闻是我们乾真寺的镇寺之宝,只是很多年前就丢失了,法络他抱着这般唯一的心愿去寻这灯,就为了他心爱的女子能重新活过来站在他的面前。”
“这信的内容,也多是法络到了何处,有什么见闻,结果却终究是一无所获。一无所获,一无所获,永远是一无所获,到后来,他找到了一个地方,那里的人说可以帮助他实现他的愿望,之后,再没了消息,独留最后一封信。”
法明咽了口口水,他的神情里出现了少有的害怕,继续道:“最后一封信看样子距离现今没多少时间,墨迹和纸张老旧程度都很新。只是这回,甚至可以说是现在,法络的语气变了,他声称师父欺骗了他多年,还说什么聚魂灯根本就不在别处,依旧在烟城,在他们身边,他还说,他一定会回来拿走聚魂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