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日一夜的时间,鸟儿出林,日头高升,密林已经回归平静了。
白沐挽着裙角,小心绕过锐利的树的枝桠,避免灌木丛勾住自己的裙子,一步一步的走向密林深处。
她不时的回头看一眼跟在后面“嘿咻嘿咻”累得喘气的姜秋,确定姜秋还跟得上她的脚步。
“你这体力不行啊,这点路都喘?”白沐在前面一边观察四周一边忍不住无聊和安静又开始调侃姜秋。
说是“又”,是因为一路上白沐已经语言攻击姜秋很多次了,但姜秋不知又是抽了哪门子疯,忽然自诩谦谦公子,遂还口得少,白沐觉得没趣,但为避免无聊,依旧是嘴欠的扯东扯西。
白沐本以为姜秋不会反驳了,想再找阿凉说几句话,结果不知是太累了还是怎么的,姜秋终于在大喘一口气之后放下了所有偶像包袱。
“有本事你别把这些药瓶子给我背着啊!我还要抱着阿凉我容易么我!?呼……呼……”
白沐回头,看着姜秋右肩背着小食糕点和水袋,左肩背着草药药粉和医嘱,怀里还抱着个乖乖吃着糖葫芦给他擦汗的阿凉,白沐露出无比满意的笑容。
“姜秋啊,你这才是真正能担重任的,我们都比不上你啊!”
白沐语重心长真诚的语气,姜秋差点真的就信了她的邪,白沐这小妮子着实坏得很。
阿凉其实自从练了孟谌楚的心法之后,就在慢慢长大了,这会儿都已经有白沐高了,可所有人依旧将她当孩子疼,尤其是姜秋。
自从刚踏上山路没走多少阿凉脚就起了水泡,许是因为前两日玩太疯的缘故,总而言之,姜秋二话不说就直接抱起了阿凉,得了阿凉一个香香软软的拥抱以后就更是力气足,那时他还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刻。
白沐边推开前边挡路的树枝,边颇为嫌弃的对身后的姜秋道:“要我说,也是你自己非要作的,刚刚那堆灌木丛,仗着自己弹跳力好,一圈圈的非要跳过去,累了吧,哎呀……不稀得说你……”
姜秋手上抱着阿凉以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偏头弯腰大抬腿的躲过树枝,嘴上也不闲着:“你还好意思说我?不是你非要带这么多东西么?吃的就算了,还带着药,不是说出来找翎儿和孟谌楚吗?他们俩究竟怎么了啊?别以为我前天没看见,明明是你将翎儿支出去的,翎儿她……等等!”
白沐被吵得脑仁疼,忽然有些怀念姜秋不说话的那会儿的时候,姜秋这声突如其来的“等等”让她心脏一缩,迈出半步的脚瞬间停在半空。
“怎……怎么了?”
姜秋没回答,却是将阿凉放下来了,还柔声问阿凉能不能自己走。
阿凉点点头,环顾四周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但看着姜秋那样她就感觉周围肯定有事,她抓紧了手里的冰糖葫芦,踮脚凑姜秋耳朵边悄悄咪咪的说:“秋秋我可以走路,你不用担心我,要小心坏人。”
言罢,见姜秋冲她柔柔一笑,知晓姜秋听见了,又踮脚跳了两步凑到了白沐耳朵边道:“沐姐姐要小心,秋秋说有坏人。”
阿凉说话声音总是这么软糯干净,本来紧张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白沐放下脚,笑着拍了下阿凉的小脸蛋,嘱咐她如果姜秋没发话就不能动。
阿凉郑重点头
说起来,虽然阿凉很弱,但很多时候她都不是出事拖后腿的那一个。
“怎么了?”
白沐看着寂静无人的林子,连鸟叫声都鲜少听见,并不像是有埋伏的样子。
可姜秋的话让她心里一惊。
“有血腥味,很浓,”姜秋闭着眼睛感受风向,半晌后猛一睁开眼睛,“还有孟谌楚和翎儿的。”
听到姜秋说孟谌楚和翎儿有可能受伤了,白沐却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毕竟翎儿经过一天一夜没回来,白沐早就已经有他们受伤且行动不便的心理准备了,否则也不会带那么多药。
而姜秋此刻想起自己背着的药瓶子,也明白过来这一点了,忍不住质问道:“他们两个究竟做什么了?孟谌楚不是昨天回秦云派了吗?翎儿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白沐却不回答,只问:“他们在哪个方向?”
姜秋还想问,但顾及孟谌楚和翎儿已经受伤且不知道情况如何,只能憋下心中疑惑,遥遥指了个方向:“血腥味很重,东方最重,是因为吹东风,但他们两个的气味却还在山上。”
白沐点头,闷声道:“走吧。”
姜秋率先走在前面开道领路,白沐牵着阿凉的手,两人亦步亦趋,确保情况发生的时候能最先把阿凉推出去。
他们越往上走姜秋的眉头皱得就越厉害,空气中的血腥味浓烈得连阿凉都闻出来了,她将糖葫芦重新用糖纸包好小心放回自己的小包里,生怕这血腥将糖葫芦的味道给破坏了。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从出了无尽森林,姜秋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土地都被鲜血染红的情况,但这四周却一具尸体都没有,明显就是有人清理过这周围了,但又可能是因为时间仓促,这些血都没有清理掉,估计是等下雨或雪吧。
好在这是冬日,温度低,若是在夏天,刺眼的强烈阳光一照,估计这会儿早就苍蝇遍布腐臭蔓延了。
“你到底,让翎儿做什么了?”姜秋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了。
白沐:“也没什么,我只是让翎儿探听情报而已,这么多人……肯定不是她杀的……吧?”
姜秋蹲下戳了下泥土,又四下看了下周遭凌乱不堪的环境,一看就是剑招对决波及到周围的草木。地上的血太多,要么人多,要么伤口。然而就现场看起来,打斗场地并不大,那么就是人多,但若是翎儿或者她和孟谌楚两个人对上太多人,不可能会在一个地方角斗,所以最有可能的情况,就只有多人互殴了。
心中有了结论,姜秋心知其中可能有不少内情,却恼白沐什么都不肯告诉,却让翎儿一个人去冒险,不由得住了脚步,板着张脸看着白沐。
白沐:“额……你怎么不继续走了?”
姜秋眯了眼睛:“你若是还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就不带路了,你等着那两个死掉算了。”
白沐拗不过姜秋,且现在委实救人要紧,终于还是妥协,暴躁得跺脚说边走边说。
白沐将她的猜测七七八八的都同姜秋说了,不过却刨开了白黎和沁朱阁的事情,自然,还有梦歌、千画和窥天镜的事情。
可没想到等她说完后,却直接撞上了姜秋的背,十分僵硬。
白沐捂着自己脑袋:“你是要怎么样啊?!事怎么那么多?!你……额……”白沐眼见着姜秋面色凝重的转头看着她,“又咋……”
姜秋喉头滚了滚,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许是不知道怎么问,终于还是认命的闭上了嘴,丢下一句“先找人吧”,快步走起来,想让风给自己清醒。
白沐莫名其妙,边追边低头和阿凉小声嘀咕:“他最近,是不是……到了一个月的那么几天?”
阿凉摇摇头,煞有介事道:“秋秋最近总是神神叨叨的,应该就是那么几天吧……”
白沐终于露出了满脸...的表情。
孟谌楚和翎儿被找到的时候,孟谌楚差点和姜秋打起来。
地点在一个山洞,很隐蔽且被设下了结界,若不是姜秋鼻子太厉害,估计也很难找到这两个人。
结界很脆弱,姜秋稍微一用力就破了,这很不好,说明里面的人的情况有点糟糕。
姜秋赶紧走到山洞旁边,刚给白沐使了个眼色抬脚打算进去,结果还没走两步就忽然眼角处有剑光一闪,姜秋立马躲开,就看见孟谌楚举着剑将他刚才站着的那个地方的石壁生生砍下去四五寸。
一下没看到,孟谌楚立马就砍第二下,中间没有任何停顿,而且这砍法没有任何规矩可言,却是已经将剑当大刀用了。
姜秋立马躲,这一下躲得很险,头发丝儿连带着石壁被砍断,姜秋立马叫出声:“孟谌楚你疯啦!”
即将要砍下去第三剑的孟谌楚手一顿。
“楚楚,你……眼睛怎么了……”
是白沐的声音。
孟谌楚紧绷的心瞬间有了着落,像是久靠浮萍的人在茫茫大海中终于看见了小船。
他终于是手一软,整个人失力往前匍匐一倒,没像预料中的那样撞向坚硬冰冷的地面,而是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这个怀抱有着好闻的海棠花的香气,虽然看不见,但孟谌楚却清楚知道眼前人是自己心心念念支撑着自己活下去的人,闻着这样的香气,慢慢闭上了涣散的双眼。
“楚楚你醒醒!孟谌楚!你……你快醒过来!你……你醒醒啊……”
白沐哽咽着拍着孟谌楚的脸,这是他浑身上下唯一完好的地方,临走的时候一身白衣仙风道骨得不得了,如今才过了一天一夜却占满了鲜血,他身上尽是伤口,大的小的,无一不在流着鲜血。
“阿凉去!去里面找找翎儿!快!”白沐忍着心疼,一边从姜秋手里接过白露膏给孟谌楚检查身上伤口,一边赶紧让阿凉去找找翎儿。
许是经过了一场艰难的恶斗,白沐知道有可能会遇上有人抢窥天镜,但没想到翎儿和孟谌楚两人联手,不说战,竟然连躲都躲不过,更何况她为了保险起见还将千画给了翎儿的,可现在却弄得这样狼狈。
姜秋帮着白沐将孟谌楚小心重新搬回洞穴里,孟谌楚刚被安置着靠墙躺好,阿凉就一阵小跑过来了。
白沐小心解开孟谌楚满是带血的衣服,抽空去听阿凉说话,可阿凉说的话却让她立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阿凉很是惊慌的指着洞穴深处道:“翎儿姐姐快死了都快要升天啦!”
白沐登时把手中瓷瓶往阿凉手里一推,丢下一句“你先给他止血”就立刻往洞穴深处跑去。
白沐呼吸都快停了,她的心就像被人狠狠攥住了一样,在看到平常那样体面的孟谌楚落魄狼狈至那个模样她的心就早已鲜血淋漓了,若翎儿真的死了,那她的心必定就活生生死了。
没走多远,白沐就看见了阿凉口中即将升天的翎儿,以及千画。
白沐感觉那只无形的手终于松开了她的心脏,除了出气就只剩下进气,因为情绪起伏过大,她眼前有点黑,腿也不由得软了,只得扶着石壁缓一缓。
千画虽背对着白沐却知道是她,朗声道:“我救一个已是极限,再救不了你了。”
千画面前,翎儿周身笼着一层淡淡的光,她平躺着悬在半空,确实像是升天的模样,可白沐知道,千画这是在给翎儿疗伤。
白沐微微喘息:“翎儿如何?”
“目前已经稳定下来了,就是另外一个情况很不乐观,说起来那个伤更重一些,可他非要我先给这丫头医治,你见着了吧应该?”
许久,没人回话。
千画趁机回头往自己身后看一眼,他身后哪里还有白沐的踪迹呢?
阿凉正对着孟谌楚的衣服无从下手的时候,白沐又回来了。
白沐二话不说一把夺过了阿凉手里的白露膏,然后直接上手略带粗暴的扯开孟谌楚的衣服,甚至疼得孟谌楚在梦中轻哼出声。
听着那声轻哼白沐才停了手,忽然又怔怔地,活像没魂儿的样子,过了会儿,一大滴泪砸在孟谌楚的垂下的手背上,发出“啪嗒”一声清脆的响。
阿凉都懵了,先不说白沐失态的次数少得可怜,就连她都从不曾见过,这下见着白沐这副忽风忽雨的样子,委实吓了好大一跳,半天一句话说不出口,就愣愣地看着。
“阿弥……阿弥……”孟谌楚发起了高烧,嘴里不停的叫着白沐,眉头紧紧皱着,像是梦着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了。
白沐伸手轻抚上了孟谌楚的脸,没多想,抱着孟谌楚过自己怀里,然后招呼阿凉。
“来,帮我张开他的嘴。”
阿凉愣愣地照做,全然不知白沐想做什么。
白沐将手中装着白露膏的瓷瓶往边上一扔,一手捡起孟谌楚的剑,毫不犹豫的一剑划开了自己的另一只手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