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正午,姜秋蹲在渠镇入口处已经守了一会儿了,但还是没见到远处有马蹄踏起的重重灰尘。
姜秋用他的小爪子摸了摸自己的猫脸,从他长满黑色猫毛的脸上看不出他此刻心中的焦虑。
又等了半刻钟,还是毫无动静,他不禁喃喃道:“王硕情报不会错了吧……这人不会是不来了吧……”
事实证明,王硕的情报是对的,而且,人来得也比想象中的人多。
刨开姜秋困在无尽森林的日子,他发誓,他这辈子都没听过如此巨大的马蹄齐响的声音,虽然他也只从无尽森林里出来了两个月不到。
估计有五十来号人吧,人听起来不多,但五十多匹马齐声踏在地面上,发出的踏、踏、踏”的声音,若不是刚刚下过了雨地上湿滑不干燥,一定会是一番尘土飞扬的景象。
只是姜秋苦于猫身,其实他一直有一个骑马的梦想,之前看见过孟谌楚有匹马,但等他出无尽森林时,马就没见到了,着实可惜。
然而,如果白沐在这,见姜秋对区区五十马骑如此艳羡,定会毫不留情的嘲笑,然后告诉姜秋这不过是先头部队,探路的,而真正的主军,则是远远的跟在后面的。
倘若姜秋提前就被白沐告知了这一点,就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也就不会对之后随之而来的浩浩荡荡的军队而羡慕了。
这对于姜秋而言确实算浩浩荡荡了。
先头骑兵五十,带队骑兵一百,队尾骑兵一百,中间士兵若干,除了领头的和他身边几个大汉没穿军甲外,众人皆着统一简便军装,行动整齐划一,素质极高。而这些人都保护着队伍正中一顶华丽的轿辇,这轿辇华贵非常,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且规格甚高,有三匹马拉着,这代表车上之人一定出身官宦。
姜秋在无限羡慕这排场之外,心道:这人终于是到了。
至及镇口,为首的一个领头模样的人对轿辇大叫道:“大人——到了——”
虽然隔得远,但姜秋一切都看得十分清楚,他摸了摸下巴,这领头的好像有点眼熟。
没等他多想,就看见那轿辇中伸出一只苍老嶙峋的手扯了扯车夫,然后车夫对那领头的大声道:“穆将军——我家大人说先停一停——”
那领头的表情有点不耐烦,但依旧冲着自己的手下命令道:“让——”
这一声了,所有队列立即分开,井然有序的让出一条通道来,然后那车夫就驾马车从正中缓缓出来,在离暗处姜秋的不远处停下。
车夫掀开帘子轻声对里面人说道:“大人,是下轿,还是?”
里面过了会儿才传来声音:“下轿。”
车夫恭敬应道:“是。”
然后刘大人就由着车夫领着从轿中出来了。
姜秋紧紧盯着那个从轿中出来的刘宰使,白沐说了,第一件事就是要记脸。
穿着便服,很是,脸也很普通,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张老脸而已,斑和沟壑一样不少,只是右眼比左眼浑浊的多,姜秋直觉这位大人的右眼视力应该不太好。
好,记住了,任务二,是静观其变,看清楚其中来了多少人,随行是他独自一人,还是有什么样的人物陪同,接下来是立刻动身赶往药王谷还是先在渠镇留宿。
这任务很复杂,姜秋伸出爪子扣着自己脚下的墙头,白沐这死丫头麻烦得紧……
刘宰使由车夫领着,走到了骑着高头大马的穆将军身边,他在镇口外远远朝里的看了一眼,街道上的积水,不多的人,开门的商铺客栈。
他回头对穆将军道:“小将军,我们是连夜兼程直往药王谷去,还是在渠镇休息一夜?”
那个穆将军骑在高头大马上,极目远眺着这个小镇子,许久之后,无所谓道:“住一夜就住一夜吧,只是,别叫我小将军。”
这位宰使笑道:“为了避免引起百姓不必要的恐慌,就只能让将士们扎营这镇外了,烦请尽早下命令吧,二将军。”
穆将军微出一口气,扬声对将士下命令道:“扎营!生火!先吃干粮!还有,”穆将军低下声音,低头对刘宰使皱眉道:“也不要叫我二将军!”
刘德不厚道的笑得开心,对车夫道:“轿子就停在这里,我们和穆将军一起去镇里,记得低调些。”
车夫很有眼力,立刻改嘴道:“是,老爷。”
那位穆将军翻身从马上下来,冲那几个同样穿便装的将士招了招手,然后那几个将士也从马上翻身下来,向穆将军走过来,到了面前,齐刷刷立正道:“将军!”
穆将军眉毛一横,大着嗓门道:“叫什么叫?!叫什么叫?!小声点儿!叫公子!”
几位将士齐声叫道:“是!公子!”
穆将军用更大的声音吼道:“叫你们小点声!”
“是!!”
耳朵快要聋了的刘宰使、车夫,还有无辜受伤的姜秋。
如此大的嗓门和二货将军人设,姜秋总算想起来这位“穆将军”是谁了,一开始以为是“穆将军”,现在看来是“慕将军”。
之前在烟城外碰见的那个将军,曾让白沐一度想灭口的那个,曾经对还是兔子的他露出过饥渴目光的那个,看上孟谌楚然后叫嚷着好兄弟一起走的那个。
慕昀,那个将军的名字。
白沐说他记不得别人名字,这不就记得了?
可是,这人怎么会在这里碰上?太过巧合了吧……
但这种费神的事不该他来考虑,而应该统统交给白沐。
优秀的特务姜秋只负责完成任务,而现在,任务二如此复杂他都已经完成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呢?
当然还有,任务三。
任务三听起来简单,白沐交给他一个小物件,让他无意之中落在刘德的面前。
任务要求就是随意又要刻意。
“随意”的意思是一定要让刘德知道这块牌子是什么,“刻意”的意思是绝对不能让刘德看清楚或者拿到这块牌子。
姜秋:“?!”这可能比让他直接扭着屁股让刘德来追他要难一些……
他记得当时白沐说这些时,甜美脸蛋下露出的险恶用心。
白沐捏着他的脸,道:“要的就是这种欲拒还迎的感觉,总之,吸引他,拖住他,法宝给你了,你看着办。”
姜秋摇头拒绝,而她又阴险笑着威胁道:“可爱的小猫咪一定很想给更加可爱的小桃花妖精买那面漂亮的琉璃镜,对不对?”
于是乎,姜秋立刻屈服在了恶势力下了。
心中千回百转,而刘德也眼见着要和车夫以及慕昀和他身着便服部下进了渠镇,周遭人多就不方便刘德追踪他了。
姜秋瞅准机会,把心一横,叼着一块小玉牌子一马当先蹿到刘德面前,吓得刘德往后一缩,而那车夫则奋力向前一挡,道:“谁?!”
慕昀和他的随从则一点反应没有,淡淡的看着。
姜秋站定,他可不认为慕昀能认得他,他已经是只大猫了,不再是当初那个弱小的小兔子了。
姜秋叼着嘴里牌子,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歪着头看着刘德,以来显示自己的天真无害。
然而,在他没注意的地方,慕昀紧了紧手,而他身后一名将士见状,凑他耳边道:“忍住,将军,一定要忍住。”
慕昀咬紧了牙,微微点头。
但姜秋耳朵尖,转头看向慕昀这边,柔软的黑色耳朵微动,粉红色的小舌头舔了下自己的鼻尖。
那将士紧紧抓着慕昀已经抬起的手,极力劝道:“忍住啊将军!还有其他人在呢!”
慕昀咽了口口水,貌似艰难的再次点头,手缓缓放下。
姜秋深度觉得自己再待下去真的很有可能被慕昀抓住吃了,转头就见刘德已然脸色大变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
姜秋将小玉牌叼着,立刻转头跳上了墙头。他看见慕昀将伸未伸出的手,以及一脸懊悔,他心中窃喜,还好躲得早。
这时,拥有慕昀同款懊悔的刘德立刻吩咐车夫道:“追!快追上那只猫!它嘴里有东西!”
车夫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并没愣神,麻利道声:“是!”然后立刻就向墙头姜秋那边追去。
可谁知没跑两步,就被人抓住肩膀,车夫转头一看,是慕昀。
慕昀如狼似虎地看着墙头姜秋,对车夫知会道:“我去追。”
言罢,没等慕昀抬腿,姜秋已经消失在墙头,开玩笑!真等慕昀来追岂不是一下就追上他了?!这回真是要玩命跑了!
慕昀嘴角微扬,立刻追了上去。
之前拉着他的那个将士在原地追悔莫及,心中不停悔恨道:没拦住啊,没拦住……又要丢人了……
刘德立刻拉着车夫道:“走,我们跟上!”
刚才他看得分明,那只猫嘴里叼的一定不是俗物,若真如他所猜测的那样,那就完全解释得通之前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了。
车夫赶紧护着刘德,一路追随而去。
话说姜秋在墙头跳上跳下,跳进别人家院子,又跳出了别人家铺子,若不是赌坊和会春楼在一条街上,姜秋都打算窜进赌坊了。
这慕昀追得太紧了,而且还游刃有余,似乎是在故意跟着姜秋玩。姜秋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这就像是猫捉老鼠,猫在吃老鼠之前都会玩它一会儿。
若不是因为白沐体虚,他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起码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像个普通的猫,跑了这么会儿就累得慌。
他能感觉到白沐在哪里,也熟悉会春楼那一片的街道,我同事跑着跑着就只能被迫转弯,跑着跑着就要被迫转弯。
他一边吐槽白沐没事乱晃,一边又要躲避穷追不舍的慕昀,很快他就被捉住了。这个结果不是很出人意料。
然而,在仅仅相隔一条街正迈着外八扬下巴嘚瑟的白沐显然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
姜秋在慕昀伸手即将碰到他后颈皮的那一刻,将嘴里的玉牌轻轻一吐,然后用爪子一盖朝自己肚皮底下的泥地里一按,紧接着,他就被捉住了。
整个过程不过一个眨眼的瞬间,动作太快,一般人很难察觉,姜秋自信自己将玉牌子藏得严严实实的。
然而慕昀不是一般人,他把姜秋拎着,无视姜秋徒劳无功胡乱挥舞的尖爪子,然后走向那个在众多泥坑中最不起眼的那个小洞洞,伸出两个指头在土里挖了挖,从里面取出一个玉牌子来。
他笑着调侃姜秋道:“小猫咪爆发力很强啊!”
姜秋“喵”了一声表示自己的唾弃,然后愤然撇头,懒得理他。
慕昀不禁失笑,随手将玉牌子攥在手心,然后姜秋抱在怀里,轻柔的摸着姜秋的毛,道:“你很聪明,但我之前见过一只比你更聪明的小东西,它是只兔子,而且是个妖精。”
姜秋在他怀里乱扭,说谁小东西呢?!说谁是妖精了?!他是大妖怪!
慕昀力气比姜秋大得多,他紧紧抱着姜秋,快乐地摸着姜秋的毛,一边摸一边道:“可得快点摸,若是等会儿刘德来了我可就不能摸了,太丢人了……诶呀~没想到你看起来是只黑猫,竟然有着如此肥胖柔软的身子啊!我说的那只兔子也是你这般,胖得呦,手感真不错。可惜后来走了,我还想养它来着……”
原来虎视眈眈的眼神是这么回事……姜秋觉得有点尴尬,他一直以为慕昀想吃了他,没想到确是他的小粉丝。
可是就算如此,他被如此摸,心中还是十分不爽,这属于私生饭的行为了吧喂!
过了不久,刘德赶来了,慕昀几乎是恋恋不舍的收了手,重新一副嫌弃样子地两只指头拎着姜秋,翘着兰花指。
他那副将一阵小跑到他身边,背对着刘德,压低声音提醒道:“将军,过了。”
慕昀轻咳一声,收了兰花指。
刘德一大把年纪这般奔波,累得够呛,刚想开口问那猫叼着的东西去哪了,就见慕昀手掌一扬,刘德下意识去接,手心里就落了个四分之一个巴掌大的玉牌子。
刘德仔细一看,脸色随之而变,惊叹道:“东澧国国师令?!怎么会在这儿?!白黎不是在我南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