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阳光灿烂时,原本沉寂的药王谷却在今日变得躁动起来,平常各自干好自己手头的工作的村民在这一日都放下了手中的农具,如同忙碌过后的工蚁从自己的窝中出来,互相触碰对方的触角以求交换信息。
“诶,昨日来传消息的那个胖子是怎么说的?今日怎么如此大动干戈?”一妇人给自己的孩子穿戴好节日才会穿上的服装,拉着孩子出门时,碰上了管着隔壁药田的农人,忙拉着那男人问清情况。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看见没?”男人指了指远处木制公告栏上贴着的一朵白色纸花。
妇人一见白花,面露惊吓道:“这是哪位小姐公子的白花啊?!犯了什么错竟然出了白花榜?!”
边上的稚嫩孩童不解地问妇人道:“娘亲,什么是白花榜?”
男人刮了下孩童的鼻子,解释道:“在这药王谷里的莫家,族有两榜,谷主新任的红花榜,和因为犯错被剔出族谱的白花榜。祭天大典请出族谱,然后宣布被贴出白花的莫家人所犯下的罪过,当场将此人剔出族谱。”
孩童不解的地方更多:“为什么犯错?什么罪过?为什么要剔出族谱?”
男人好笑道:“哪儿来这么多问题?谁知道是什么错,违背了族规就是错呗。”
“万一有一天,族规错了呢?唔……”小孩嘴被自己的妈妈伸手堵住,小孩不解的看着脸色突然变了的男人和自己的母亲。
“孩子,这可说不得,若是你爹爹知道了,定要狠狠打你的小屁股。”男人恐吓孩子道。
妇人惊魂未定,四处张望见没人注意他们,遂露出尴尬而安心的笑容,对男人致歉道:“童言无忌,莫怪。”
男人叹了口气,摆摆手,表示没事,小声对睁着水润无知的大眼的孩子感慨道:“小屁孩,你刚才那话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我们连同你,点天灯的下场都算轻的。”
小孩一听,笑眯了眼:“那多好,可以点灯,天灯是什么灯?听着就觉得好看极了。”
“唉……”男人叹了口气,对妇人道:“走吧,时辰不早了,祭天大典要开始了。”
男人和妇人孩童一起汇入人群中,一同走向高处的幡旗飘扬处。
未到午时,广场上便聚满了人,整整齐齐的跪倒了一片,不是莫族人都着盛装,而莫家人则一身缟素,以示对即将逝去的人的默哀。
广场是临时清扫的,就连祭坛上也有未清除干净的杂草,已经多年未开坛祭天了,上一次是几十年前,那一次并未点天灯,而这次,就连油桶都已经准备好了。
点天灯是旧俗,许多许多年前,莫家不景气,做过些日子土匪,那时的一族之长不叫谷主,叫大当家的。在那时,土匪圈子里盛行一种对待叛徒的惩罚方式,就是点天灯,也叫倒点人油蜡,是一种极残忍的酷刑。将人的衣服脱掉,包上麻布袋,再放进油缸里浸泡,入夜后,将他头下脚上拴在一根挺高的木杆上,从脚上点燃,整个谷内都能听见叛徒的惨叫声。
现如今,这种残忍的刑法将先用在孟谌楚这个外姓人身上,然后待人散尽,在处罚莫小舟。莫家人在任何人面前都是需要体面的,哪怕祖上做过土匪。
莫帮鑫握着一根长长的权杖,高高的站立在祭坛之上,看着下面那些垂首的子民,庄严肃穆,颇有睥睨天下之感,这会不会就是他的父亲莫东当初迟迟不肯退位的原因?
莫帮鑫见时辰差不多了,权杖一挥。
“带罪人莫小舟——”
一个彪形大汉将莫小舟从祭坛右侧押上来。
“带上那个外姓人——”
又一个彪形大汉从祭坛左侧将虚弱至极的孟谌楚从左侧押上来。
孟谌楚体内的毒没解,但被清了些许,好使他能被随意控制,又仍有力气惨叫得出,以达到杀一儆百的效果。如此残忍变态的主意,不用多说,又是莫东的想法。
莫帮鑫不忍地看了孟谌楚一眼,他已经几乎跪立不住,只能由边上的大汉堪堪扶着。
“莫家第四百四十三代家主莫帮鑫,谨以至诚照告山川神灵、列祖列宗,今有违逆后人莫小舟,离经叛道,偷学医术,大逆不道,勾结外人,破坏我祖宗艰苦经营;今吾莫帮鑫,以莫家第四百四十三代家主之名,将其剔出族谱,名正言顺,鬼伏神饮,赐其天灯之刑,亦是祖宗所定。祖有明训,莫氏女子,须无德无才,且莫家医书,莫氏男子方能习,此乃祖训,春秋存义。身为莫氏,勾结外人,身为女子,逾越规矩,大逆不道,祖宗亡灵皆怨怒四起,无法平息。今以外姓贼人之血平祖上之怒,以忤逆族人莫小舟之血洗莫家之辱,吾坚信苍苍者天,必重佑来年平顺,吾于此,拜谢祖上。”
言罢,莫帮鑫跪倒在地,众人皆跟着伏地而拜,高声念道:“望祖上佑吾平顺,平息怨怒——”
“望祖上佑吾平顺,平息怨怒——”
“望祖上佑吾平顺,平息怨怒——”
人群之中,有两个熟悉的影子跟在他们后面边跪拜,边跟着高声大喊。
莫小言看着祭坛之上跪着的莫小舟,没有人为她求情,就连底下跪着的的爹娘都一副不情愿看莫小舟的样子,似乎莫小舟给他们脸上蒙了羞。
莫小舟在高高的祭坛上孤立无援,回头在人群中张望,可没看见她想看见的人,极其失望的回过头去。
“诶诶,白沐,小舟怎么看不见我们?”莫小言急了,可又不能向莫小舟大摇大摆地招手。
白沐忧心忡忡的看着祭坛上虚弱的孟谌楚,没怎么把莫小言的问话听进耳朵里,只随意敷衍道:“我给我们易容了,与这平常村民没什么两样,自然很难认不出来。”
“对了,你用了什么法子?为什么这么大的祭天大典我爹娘却没有来找我?”莫小言奇怪极了,所有人都没有找过他,也没有问过他,仿佛他消失了一样。
白沐听到他这样问,这才把放在孟谌楚身上的目光收了回来,深深的看了莫小言一眼,遥遥的指了指人群最前面的莫小言的爹娘。
莫小言莫名其妙的仔细朝他爹娘那看过去,顿时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他的爹娘身边竟然已经有了一个莫小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