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上下的仆从皆为大厅里的贵客忙碌着,一年之中,也就只有国主到来,才会让素来喜静的国师大人大摆筵席。
大厅此时正丝竹管弦乐声不断,过往的仆人路过厅外,可以看见里间影影绰绰的几名歌姬在跳舞,那是国师大人重金请来的整个东澧城最好的名伶。几名女子着紫色霞衣,肤如白雪,黛眉朱唇,曼妙舞姿,妖娆身段,无出其右。明明入秋,但她们眼中似乎依旧盛着渝水河畔刚融的春水,薄唇微扬,纤纤玉手轻轻一勾,管叫寻常男人们看了,定会对这几位魂牵梦萦,再也无法入眼其他。
但端坐着的二位,哪里是寻常男人能比的?
国主今日便衣出行,简单着一身玄色锦衣,但外衣内衬除了黑线还嵌了金线,一根嵌着一根,竟然隐隐绘出了一条暗金色的飞龙,显得低调却不失奢华,大气且极具格调。国主边品着自己手中冰澧桂花酿,边微笑着看着曼妙的美人,欣赏着悦耳的丝竹。
陪在左位的国师白黎的穿着,比起国主倒是郑重端庄多了,他着一袭月牙白的束身正装,发束玉簪,腰系玉带,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虽颜色素净样式却繁丽非常。白黎没有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只是嘴角噙着笑,也是一副乐于欣赏歌舞的样子。
但饶是此二位都笑着观赏歌舞,但奏乐者和舞女们都微微汗颜。这两位贵人嘴上虽是欣赏的笑,但眼底没有一丝半毫的火热或愉悦,眼神冷淡,没有任何波澜。
所以,终于在一曲终了之后,国主冲乐师和舞女们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只留下了随旁服侍的侍从和婢女。
白黎见国主如此,也不言语,只是微笑着拿起酒杯,浅浅地放在嘴边小酌了一口。
国主把玩着手里的月光杯,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白沐那丫头,病了?”
白黎放下酒杯,笑道:“是,那丫头素来身子不好。”
“可需要传唤太医?”国主担心地问。
“大可不必,”白沐拱手道:“多谢国主关心,只是沐儿不过是旧疾发作,哪里需要麻烦太医?”
国主笑了:“呵,你就帮着你的宝贝徒弟吧。难道寡人还不清楚那丫头的秉性?同你真真是一模一样,不喜欢这俗世的过场。”
白黎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对国主道:“大人,你我本就是俗世人,以后切莫再说这样的话了。”
国主“哈哈”大笑道:“是是是,是寡人说错话了,只是国师你助寡人多年,寡人已显老态,而你却依旧是当年那副清风俊朗的样子,叫寡人好生羡慕。”
白黎不回答,只是微笑着复又端起酒杯,又微微小酌了一口。
国主玩笑开够了,正色道:“国师,子敬与白沐的婚事,该要准备了吧?”
白黎轻笑:“不急。”
“怎么?沐丫头不愿意?”国师敛去了脸上笑意。
“大殿下青年才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沐儿自然是极愿意的,不过,沐儿如今带病在身,本应安心养病,恐实在不宜成亲。”白黎说得婉转。
国主不乐意了,语气中带了一丝质问:“前些日子,国师明明已经答应了定亲一事,如今竟然反悔了?!”
白黎依旧笑着,拱手恭敬道:“不敢戏弄王上,前几日,臣不过是称赞了几句大殿下求婚之胆大举动,可并没有答应这门婚事,希望王上不要误会。”
国主听到白黎这样推辞,怒道:“什么?!你!”
白黎还是那副温柔笑意,静静地看着国主,耐心地等着国主的下文。但在白黎的注视下,国主却渐渐怒火平息,笑道:“寡人细细想想,好像国师还真是没有答应这门婚事,寡人真是糊涂了,待寡人回去就驳了子敬的求亲折子。”
白黎起身,拱手谢道:“王上圣明,臣,无以为报。”
国主招呼着白黎吃菜喝酒,说了一大通官话,然后复又召回了舞女和乐师们,一副欣然享乐的样子。
白黎看着国主捏着酒杯的手指节泛白,也微笑着欣赏起歌舞来。
没多久,突然有人进来在白黎的耳边耳语了几句,然后匆忙退下。国主好奇地看向白黎,只见白黎面上依旧是那副淡然微笑的样子,对国主赔罪道:“府中出了点事,臣且去看看,王上慢用,切不可失了兴致。”
国主冲他挥挥手,说:“快些去吧。”
白黎礼数周全地告退,退出了大厅。
白黎一走出大厅,刚刚报信的那小厮根据他的吩咐还等候在外面。白黎面上的笑意已经全然消散,眉头微蹙,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儿?”
小厮诚惶诚恐的回答:“小姐具体什么情况奴才也不太清楚,是翎儿姐让奴才赶紧来通知大人的。”
白黎又问道:“沐儿在她房里?”
小厮急忙点头。
白黎再没留给小厮一个眼神,一甩袖袍就疾步向白沐的房间走去。
未至房间,就听见了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还有白翎儿的哭声。白黎急忙推开白沐房门,一只茶杯就从里屋扔出来,白黎躲得及时,茶盏砸在他身后的柱子上,摔得粉碎,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这时,白翎儿的声音从房间内传来,她哭着说:“大人,你可来了……”
白黎进了房间,就见满地狼藉,白沐扔了茶盏之后就蜷缩在了房间一角,抱着自己的头痛苦地紧闭双眼。白翎儿心疼的叫着白沐的名字,想要靠近却不敢。白沐一旦发病,只要有意识,就绝不让任何人近她身旁。
白黎却可以。
白黎一边温柔唤着“沐儿”,一边慢慢靠近白沐。白沐听到白黎的声音,虽然不再抵抗,但也一直往角落里缩着,泪水不住地落,几近哀求道:“师父,你别……别再过来了……”
白黎不顾白沐反抗,一边温柔和白沐说着话,一边用力把白沐圈在自己的怀里不让她在逃避。白黎把自己的手腕伸在了白沐嘴边,白沐流着泪把头歪向了一遍。白黎无奈,轻声劝道:“沐儿乖,不喝的话,会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