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听明白她的意思,递过去了个询问了眼神,别枝接着道:“惊鹊和我们不一样,她是山的孩子。”
别枝这样说着,把目光投向了葱郁的山间,好像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当年父亲像往常一样进山砍木材,在太阳下山的时候带回来了一个女婴。我母亲那几年在生病,我父亲又想再要一个孩子,于是就把这个女婴留了下来,取名惊鹊。最开始,她跟别的小孩子没什么不同,我比她大上两岁,她学会走路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会跟着我身后叫姐姐,小尾巴一样,甩都甩不掉。”别枝说着,嘴边不自觉的勾出了一抹笑。
“那时候可真是愉快啊,家人都在,真好。后来,父亲从山上摔下来,去世了,母亲不久后也因为病的太重,没能救回来,那一年她才六岁。惊鹊参加完母亲的葬礼后,在回家的路上,突然发了疯似的往山里跑,几个大人都没有拦住。之后村长动员了整个镇上的居民去找,终于在山中的一个树洞里发现了她,将她带了回来,可从那时候起,她就变的不正常了。很多次我都看到她对着无人的角落说话,这本来也没什么,栖灵镇本来就是个有灵气的地方,能看见妖怪也不是什么大事。可随着年龄的增长,惊鹊便逐渐的不再和村里的孩子接触,学也不上了,她开始一趟一趟的往山上跑,有时候带回来一只受伤的鹿,有时候带回来一窝被雨淋湿的雏鸟。”
“那时候我也急啊,眼瞅着院子里的动物越来越多,乡亲们的闲话也越来越刺耳,我并不担心惊鹊不上学会有什么影响,那是她自己的路,我不想去干涉。我担心的是她常年不跟别人交流,会不会憋出什么病来,进山的那些天,会不会被野兽伤害,要知道我的父亲就是从山上摔下来才去世的。”别枝说到这眼神暗了一瞬,我点点头,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我担心的最终还是发生了,那天夜里,几个调皮的小孩子在惊鹊屋子外放了一把火,等我惊醒的时候,火已经将我困在屋子里了。”别枝把袖子挽起来,给我看了上面一道烧伤的疤痕。“就在我快要被烧死的时候,惊鹊冲了进来,她不知道从哪里带了个会喷水的妖怪,她和那位妖怪把我救出来之后,又把火灭了。这个时候镇上的人才赶到山上,闯祸的那几个孩子的家长也在,他们让自己的孩子跪在惊鹊面前,想要祈求她的原谅。”
“惊鹊并没有看那些跪在她面前的小孩子,只是盯着我手上的伤还有烧毁的房子沉默,过了一会儿她只是说了句‘这里不是我的家,跟别枝道歉就行了,我走了’之后,就转身下了山,那些她养在院子里的鸟啊狗啊鹿啊什么的,也跟着她一块走了,从那以后她再也没回来住过。父亲当年是从山里把她捡回来的,可能她本来就属于那里吧,现在回去,也算是回家了。”
我点点头,心里隐约有了个模糊的答案,上次接触的时候我已经发现惊鹊周围虽然灵力围绕,可那却并不是从她体内散发出来的,也就是说她确确实实是个人类。可既然是人类,为什么在后来却突然可以通灵了,又为什么变的像个野孩子一样呢?这恐怕要等到见了惊鹊本人才能知道了。
“你刚刚说,惊鹊从那以后在也没回家住过。”一直默不作声的张夙琛在一旁开了口:“住这个词的意思是?所以惊鹊还是有回来过的对吗?”
我赞许的看了他一眼,跟我待久了之后,这家伙也学着找字眼了!
“没错。”别枝笑的眼睛弯弯的:“她毕竟是我妹妹,想我的时候就会下山来看看,带些山里的野味干货什么的,那些东西我一个人也吃不完,等会我给你们拿一些带上哈。”
我本来以为妹妹和别人不同这件事,对别枝来说会是个污点,可现在看来却是我想岔了。眼前的这个女孩谈起惊鹊来,眼里满满的都是温柔,甚至有着一丝自豪,我被她纯真的笑容打动了,栖灵镇真的和外界不一样,这里有很强的包容性,无论是妖还是人,都能在这里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归属,真好啊。
感叹归感叹,我还是没忘记此行的目的:“下次惊鹊再来找你时,麻烦你告诉她我想见一见她,毕竟她拜托了我们任务,我总要亲自问问清楚的。下次你们再见面时,让她来山下的漱玉斋找我好了,可以嘛?”
别枝点点头,应允了下来,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我惦记着张夙琛今晚的药还没吃,就起身跟别枝告别了,临走时她还硬塞了我两串惊鹊从山里采来的蘑菇。我把那几串蘑菇拎到了漱玉斋的后厨,厨师小姐姐乐的眼睛都眯起来了,一个劲儿的夸这蘑菇个大,说是要给我们做一顿小鸡炖蘑菇。
酒足饭饱时候永远是最放松的时候,连张夙琛都露出了饕足的表情,懒懒的躺在椅子上不愿意动。外面的夜市正热闹,反正没有什么事,我见张夙琛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便一个去了外面。
栖灵镇的夜市和城市里也没什么两样,只不过人群中穿梭的和沿街贩卖物品的不乏有些头上长角带耳朵的妖怪罢了。我在一个猫娘店里买了一份烤鱼,味道是我没吃过的鲜香,虽然已经吃了晚饭,但这并不妨碍我再整一顿宵夜。我从头逛到尾,把夜市里卖的小零食几乎都尝了一遍,出去的时候我的裤子还是松松垮垮的被腰带系住,现在已经有些紧了。
“快看,那边有卖牛眼泪的!”几个小孩子从我身边跑过去,叽叽喳喳的叫着。之前听寒玉提到牛眼泪时,我就很好奇它的制作工序,既然有现卖的,我当然要过去凑凑热闹了。
我跟在那几个小孩子身后,进了一家小小的店铺,屋里的躺椅上坐了个姑娘,她长着两只大犄角,懒洋洋的靠在坐垫上。看到小孩子们进来,不耐烦的摆摆手:“小孩子一边儿玩去,我这儿东西不卖给未成年。”
孩子们讨了个没趣,嬉笑着走开了,这时牛角小姐姐才看清后面的我,招呼道:“哎,你是来买牛眼泪的吗?”
“啊,对。”我虽然不需要这个,但为了想见识一下牛眼泪是怎么生产出来的,还是打算买一瓶,就算我用不上还可以送给姜城浩。
“行,你要多少毫升的?”牛角小姐姐从椅子上坐直身体道。
“毫升不同是不是功效也有不同啊?”我好奇道。
“并没有,只是量不同的话,时间也会不同。”她指了指桌子上的洋葱块以及各种爱情催泪的DVD道:“比如说,你如果需要一杯矿泉水那么大的量的话,我大概要明天下午才要交给你了,价格也会相应的提高一些。”
“不不不,我只需要平常的量就好!”我急忙指了指旁边的眼药水瓶:“用这个就可以了!”
牛角小姐姐点点头,拿起一根小试管样子的玻璃瓶,这根瓶子后面拖着一支细细的尾巴,那头插在眼药瓶的小口里。小姐姐用洋葱熏了熏眼睛,流出来的泪掉进了试管里,顺着管子留到了小瓶子内。
原来是这样来的啊!我松了口气,之前我还担心会有人压榨妖怪之类的,没想到这居然是妖怪们自己的营生。我看着小姐姐很努力的把眼泪收集在小瓶子里,好奇的问:“之前还真有人要一整杯矿泉水那么大的量?”
“可不是!”牛角小姐姐无奈的扯了扯嘴角:“那是个从外面来旅游的家伙,一张口就要了那么多的量,我哭了一天才哭够,好在他给的钱够多,不然光是买眼贴消肿就得好大一笔消费呢!”她说着把瓶子包好递给了我:“总共二百二,扫那边的二维码就好。”
我摇了摇手里轻飘飘的瓶子,没想到这么一小瓶眼泪居然要那么贵,一瞬间我甚至想变成牛妖,跟她一起赚钱。
就在我百日做梦的时候,一个穿着黄色卫衣的男人拉住了我的胳膊,急匆匆的把我往回拽:“姜小姐,您家的妖怪和惊鹊打起来了!”
我被他拉着往前跑,听到这个消息吓了一跳,转念一想又觉得事情好像不太对:“你是?”
“我是寒玉啊!”男人回头看了我一眼:“你家的妖怪现在是处在发-情-期吧,这个时候他脾气又暴躁,灵力也没有之前的充沛,很容易把自己弄伤,还是不要再剧烈运动的好。再说,没人拦的话,他恐怕要把我的店给拆了。”
那么严重吗?我吃了一惊,加快脚步往漱玉斋赶,刚刚到门口,就看到服务生和厨师姐姐两人在门外站着,里面传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我猛的推开门,屋内一片狼藉,一个碎了个角的瓷杯子躺在我脚边不断的哼哼。张夙琛拽着吊灯晃了下,和拿着弓的惊鹊拉进了距离,手上的匕首顷刻搭上了她的喉。惊鹊也不甘示弱,手腕翻转摸出一把兽骨刀,抵在了张夙琛的小腹。
“住手!”我皱了皱眉头,心说这姐们怎么从我们进镇子以来就开始针对我们啊,我是来帮她办事的,不是来陪她打架的。
我上前把他俩分开,不着痕迹的挡在张夙琛面前:“惊鹊,我接了你的任务,你就是我的雇主,可就算苍梧坊的服务态度再好,我也不会任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来骚扰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