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宇原一向是个说到做到的姑娘,从那天起常曦再也没有在上课时间看到过她的身影,偶尔在路上遇见了,也只是心照不宣的微笑了一下,擦肩而过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高考前夕,虽然说明面上他们很少见面,但常曦一直在偷偷的注视着翟宇原,为她赶走各种干扰注意力的小精怪。眼瞅着高考越来越近,翟宇原也越来越焦虑,她本身功课并不差,脑子也很聪明,只是落下了一些课程,她拼尽全力的学习,但还是很怕自己考不上大学。
常曦看着暖黄色窗户里不断踱步的身影,知道自己该现身了。
翟宇原正焦虑的在房间里转圈圈,明天就要考试了,但她没有丝毫信心能考得上心仪的学校,她甚至怀疑自己当初的承诺是否正确。她苦恼的揪着头发,却被突然翻窗进来的女人吓了一跳,翟宇原下意识想尖叫,嘴巴就被来者一把捂住。
“嘘,是我!”常曦慢慢的放开了捂着翟宇原嘴巴的手:“你明天就考试了,我想来看看你。”
“你怎么进来的?这是五楼啊姐姐!”
常曦在翟宇原的床上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神仙再落魄也有不同于凡人的力量嘛,我看你心神不宁的,就想着来看看你。”
翟宇原笑弯了眼睛,两个人放松的躺在柔软的床上,收音机里播放着一首轻柔氤氲的歌。常曦看着天花板,开口问道:“这是什么歌?”
“Julie。”翟宇原转头望向女人,她的一头长发摊在床上,翻卷着和自己的纠缠在一起:“小神仙,如果我考不上怎么办?”
“那就待在河坊街跟我一起卖酒咯。”常曦耸了耸肩。
“我之前跟你承诺过,要带你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的。”翟宇原焦虑的绞着手指。
常曦注意到了她这个小动作,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我在河坊街住了千百年了,这里挺好,没必要为了我而去焦虑什么。小芋圆,你要记住,你只需要对自己的未来的负责就可以了。”
收音机里的女声还在唱着那首曲调缠绵的歌,翟宇原回握住那只手,触感温温的,像是握住了什么上好的玉器,她的心突然安静了下来,好像是有她在身边一切都显得触手可得,而一切跟她相比又显得渺小了起来。翟宇原静静的看着女人卷曲的黑发,心脏突然猛烈的跳了一下,她突然觉得如果要让自己选的话,那么她也一定会像钱婆那样,供奉小神仙一辈子。
常曦并不知道一直信仰她的小家伙在想些什么,她伸手摸了摸翟宇原的额头问她:“你知道每个神仙都有自己的圣身吗?”
“当然不知道啊,所以说你现在的样子不是自己原本的样子?”翟宇原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住了,好奇的问道。
“不是啊,”常曦冲她眨了下眼睛,狡黠一笑:“等你高考结束,可以来大槐树那里找我,我让你看看真正的我,你可能是几百年以来第一次看见我真身的凡人了。”
“真哒?!”翟宇原激动的跳了一下,客厅里传出父母的声音:“小宇,你在跟谁说话啊?”
“没人!”翟宇原冲着门叫了一声,再回头时发现小神仙已经打开了窗户,半个身体堪堪悬挂在窗棂上。
“高考加油!”常曦向翟宇原比了个冲的手势,纵身一跃消失在了黑夜里。
第二天翟宇原早早的起床收拾好一切后出发去考场,路过大槐树时,发现树枝上系了条红丝带,上面写着:“高考顺利,金榜题名。”翟宇原抬头,发现小神仙藏在老树浓密的枝丫里,笑的见牙不见眼。
神仙的祝福吗?翟宇原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文具,突然觉得这场考试应该稳了。
为期两天的考试说快也挺快,常曦坐在老树的枝丫上目送着翟宇原脚底生风的进了考场,迎接着最后一场考试,心里竟无比畅快和期待。
不知道是什么原理,河坊街每年高考时都会下雨,这次也不例外,暴雨带着夏日的暑气降落在树前的草叶上,打的那些本就脆弱的叶子破碎不堪。常曦警觉的看向街口,有什么不祥的东西借着雨势正往大槐树靠近了……
不好!常曦翻身下树,双手一翻峨眉刺已经紧握在手心,她一把将藏在槐树洞里的黄仙揪出来,往外一丢:“快跑!向西跑!”
那黄仙瞬间反应过来,落地后便撒开蹄子往常曦指的地方拼命逃窜,可有些人终究是快过一步。一把造型奇怪的匕首划破空气,直直插入黄仙的后腿,将他钉在槐树上。
“往哪儿跑啊?”穿皮衣的女人踏着大雨缓缓走来,身后跟着一众妖巡执行师。
“一届凡人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人?”常曦肉眼可见的发起了怒,一双峨眉刺舞的只剩残影,直逼女人的要害。
妖巡的那群人把她俩团团围住,两人你来我往过了几十招,常曦没了往常的供奉,神力已经很难使出来了,但一身的功夫还在,手里的峨眉刺招招毒辣。眼看着妖巡的女人节节落败,人群里不知是谁突然抛出什么亮闪闪的东西,趁着常曦体力不支冲着她飞了过去。一切都是在瞬间发生了,常曦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那束光捆了个结结实实,女人顺势一脚把她踢飞了出去。
“你当我上次吃了亏,这次会没有准备吗?这捆仙绳就是专门来对付你的。”女人笑着,蓄足了力往常曦胸口踹去,小神仙硬生生受了这一脚,从嘴里喷出了一大口血。
“没有人供奉的神仙,如今连个凡人都不如了。”皮衣女人从黄仙的腿上拔出那把匕首,在手里转了一圈,麻利的送进了黄仙的脖子。后者尖叫了一声,挣扎几下便不动了。
“你怎么敢!”常曦额角的青筋都暴了起来,却被另外几个人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有何不敢,你只是个旧神,如今是新时代,旧神本就不应该生存。”女人悠闲的来回踱步,最终站到神龛前,思索了一会后用高跟鞋踩了上去:“就算我今天拆了你这小庙,也不会掀起太大的波澜吧,我听说神龛没了,神就会在世间消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你要弑神!?”常曦大惊失色,此时离最后一场考试结束还有五分钟,不行,绝对不能……
“神?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不过是只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得了道的蝉,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不行!老大,她好歹是神,也不在我们的悬赏范围内,动了她不合规矩……”人群中有人出声反驳。
那女人没说话,只是轻蔑的笑了一下,不顾同伴的劝阻,手里的匕首闪电般出鞘,收手时那神龛已经断裂成了两截。
顿时,常曦的身体一阵抽搐,她睁大充血的眼睛,惊恐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开始逐渐变淡,她想叫却无法发出声音,只能痛苦的在地上翻滚着,身体逐渐裂开漏出丝丝淡紫的气,周围妖巡里有人看到这一幕啧啧称奇,纷纷举起了样式奇怪的照相机。还有人尖叫了一声,似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女人看到这一幕也呆了一瞬,远处传来了清脆的铃声,皮衣女看了一眼近乎透明的常曦,思索了一下,轻轻道:“小神仙,我叫张曼丽,如果你想要寻仇,可以冲我来。”说完便领着一众妖巡手下匆忙离开了。
常曦绝望的躺在地上,眼睛盯着学校的方向,那边好像有一个身影正在快步跑来,是她吗?是她吗?小芋圆,我还能再见你最后一面吗……常曦只觉得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一阵风吹过,空气中响起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那股风仿佛是带走了什么,发着金光的绳子骤然脱力,变成了一节粉末被接踵而至的雨冲进了土里。
雨落在空无一物的大槐树前,翟宇原打着伞站树下,呆呆的盯着那个破碎掉的神龛,就在刚刚街坊告诉她,有一群人跟老板娘打了起来,等他们散去后,那老板娘也不见了踪影。
翟宇原看着那拦腰截断的神龛,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泪和着雨水滚进了泥里。她丢掉伞,将那断成两截的神龛抱紧怀里,里面神像的眉心用红漆点的痣被雨水冲化,细细的流了下来,滴到了少女的手臂上。
突然间,本来暴雨的天气开始放晴,阳光投过树叶照在女孩湿漉漉的脸颊上,槐树上响起了一阵蝉鸣。翟宇原抬起头,一阵微风拂过她的脸颊,那一瞬间好像是有谁温热的手指捧起了她的脸,抹去了她脸上的雨和泪。她闭上眼,感受着这奇妙的触感,半晌后,蝉鸣停了,风也轻轻的走掉了,一切好像是什么人做了一场最后的告别。
翟宇原抱着神龛站起来,脸上无悲无喜,头也不回的往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