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当真?”
“属下并无虚言。”
……
夜来风雨,雨水顺着大殿高悬的屋顶如断线的珍珠,敲打在青石地面。
一盏烛火明灭了几回儿,便灭了芯子,殿内一片昏暗。
白纱帐挂满宫墙,被夜来的风雨吹得摇曳,如鬼魅般。
海棠她疲懒,不愿站起身来点灯,便推开窗,一掀衣摆在台子旁的椅子上坐下,静静望着窗外幕天而下的雨水,不知在想些甚么。
“哒哒”几声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响起,若月捧着一只木头盒子从雨幕中冲进了大殿。
那孩子抚了抚身上的雨水瞧见屋内一片漆黑,“哎呦”了一声。
她走到桌旁给油灯点起烛火,带那人清瘦的倒影重新被明明灭灭地印在墙上时,她才发现,原来小姐一直坐在窗台边上淋着被吹进殿内的雨。
她急忙上前想合了那窗子,却被一清冷的声音打断。
“不必合了,便让它开着吧”
“可是小姐……”
“无碍。”
海棠把若月所有想说的话全都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良久之后,若月才黏黏糊糊地回了一个“嗯”。
气氛马上冷了下去,若月看着今日一反常态的海棠,试图把话题转到手中的这个木盒子上,
“小姐,这是刚才老爷让奴婢务必亲手交给你的。”
海棠并不答话,只将目光静静落到了那个尘封的木盒上。
“放下吧,你先下去。”
若月见海棠并不愿多说,便应了一句便要退下。
“”海棠出口唤住了若月。
“告诉我娘,明日让她来见我。”
小鹤愣了愣,眼中几丝疑惑闪过,这才应声退下。
若月走后,大殿里又只剩下了海棠一人,她将手轻轻抚上那盒子,眼中几度明灭。
她轻轻将木盒子打开,里面一个刻着“海棠”二字的和田软玉就这样出现在她的眼底。海棠眼里没有更多惊讶,可嘴边却浮起一丝微笑。
那夜,她做了无数个广怪陆离的梦。
她梦见那年的雪很大,一脚踩在雪地里都漫过了脚踝,她好像是正在被人追杀,在救下过路的两人之后,寒天地冻的,她终是挨不过寒冷冻昏过去。
她感觉有人将她吃力地背到了肩上,脚步一深一浅地踩着,很不稳当。
她始终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记得再醒过来时,便是在一个府邸的厢房内。
有一人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疗伤,她的小腿中了箭,伤口正往外涌着止不住的血。
烛火明灭在那人模糊的脸侧,好像额上冒出了密麻的汗珠,他因着失血脸色微微苍白,显得有些虚弱。
海棠却觉着,这怕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
她这么想得,便也这么说了。
“你真好看”
那人听见声响,诧异抬头,见床上那小女孩正拿一双眼睛闪晶晶地盯着他,白嫩的小脸有些泛红,明明是孩儿,可这一眼却没来由的让他欢喜。
他莫名觉着柔软。
“你若觉着我好看,不如留在我身边。”
“这样我便能天天瞧见你了?”
“嗯”
“好,那我应了你”
但那人最终还是没有履行诺言,他匆忙将一块和田玉塞到她的手里,她只来得及扫一眼,梦境一转,不知不觉中变成她如今府邸的样子。
她发着高烧,有位妇人亲力亲为,在她意识模糊的时候细心照顾着她,然后她退烧之后,第一眼见到的还是她。
梦境里的海棠,叫她娘。
可娘在她面前,那从她身后射过来的眼神,又是谁?!
……
“不对,不是这样的。”
海棠惊叫着从梦中惊醒,也惊起就在外边站着的若月。
她急忙踏进来,来到海棠的床榻边蹲下,
“小姐你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海棠显然还没从梦中回醒过来,她的脑海里好几个记忆碎片在来回重演着,她惨白着一张脸,双手死命抓紧若月的双肩。
“若月!你快告诉我!我究竟是谁?我叫什么?”
“小姐,您在胡说什么呢?您不是叫海棠吗?”
“不对,不是这个名字,我记得梦里……”
“嗨小姐,您也说是梦了,梦这种虚妄的东西,是最不可信的,你肯定是最近累了,再好好躺下休息一会吧。”
说着,若月将海棠的身子轻轻放下,并且将她身上的棉被盖上,等海棠磕了眼,若月才轻笑一声,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
此时海棠很快,又进入了梦境。
这时梦境里又出现了那个男子,他现在身着一袭白衣,好似仙风道骨的仙人,而那女子,她也看的不真切,她明明离得如此之近,也只能听得清他们俩的对话。
“我这一生,过错太多。”
“那便捡最错的说。”
“最错的,便是与一人错在相逢。”
“为何最错。”
“不得善终。”
“谁?”
那一人抬头,双眼深深望进她好奇的瞳里。
她想,这人的眼神怎得似那旋涡一般,竟望不见底,可这一望两望,便失了魂丢了心,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猛地略过,心脏好似被重重插上一刀,呼吸渐重,可她终究还是任那一丝异样流逝于指尖。
回过头来,只听见面前那人好似压抑着灵魂的嘶哑。
“你我。”
海棠诧异地抬头,心脏的钝痛一下下重重撞击,令她眼前的景象都渐渐天旋地转,可她来不及分辨缘由,她一下子又回到了现实当中。
她一睁眼,就马上从床上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母亲正在床边。
“你怎会再此?”
海棠看着她,竟然感觉这个情景与梦境中的那个情景一模一样。
但唯一不同的是,眼前的母亲一脸唯唯诺诺,对着她说话还不敢大声一些,
“小姐,是您让属下来找您的。”
海棠这才轻笑出来,不为别的。
也许这不是那梦境,也许那个梦中的女子,也不会是她。
“我找你来是想让你再次确认一下,你确定你和你的丈夫所有的言语全部属实吗?”
这问话平平常常,可母亲还是哆嗦着跪下来,
“属下不敢有任何欺瞒,不敢啊……”
海棠看着她动不动跪下有些厌烦,想要扶她起身,但就在那一刹那。
她又感觉了那种感觉。
被窥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