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王言语这么说，李一剑心头的沉郁像是被暖风吹散了些。
他转过头，恰好对上女孩亮晶晶的眼睛——那眼里满是真诚的鼓励，没有半分虚浮。
李一剑看着她，紧绷的嘴角渐渐舒展开，冲着她露出一抹浅淡却真切的笑：“多谢你，言语。”
话音刚落，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王言语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那双手纤细白皙，指尖透着淡淡的粉，方才触碰时的暖意还残留在肩头。
看着这双带着温柔的手，李一剑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骤然泛起一阵细密的悸动，连耳尖都悄悄热了几分。
恰在这时，王言语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往下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搭在对方肩上。
她脸颊瞬间泛起一层薄红，像是被烫到一般，连忙低下头，飞快地将手收了回来，指尖还下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也低了些：“对、对不住，我……”话说到一半，又不知该接什么，只觉得耳根都在发烫。
李一剑看着她略显窘迫的模样，心里的悸动又添了几分暖意，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王言语已经挪到了窗边另一侧，望着远处的山景。
他便也闭了嘴，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远处的山峦被云雾裹着，像是披了层轻柔的白纱，天合宗方向的幡旗早已隐在云雾里，连隐约的呼喊声都听不见了。
两人就这么静静站在窗前，谁也没再说话。
山间的风穿过竹帘，带来淡淡的草木清香，李一剑想着伤势、想着复赛，也想着方才女孩掌心的温度。
王言语则捏着衣角，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自己收手时的慌乱，连带着心跳都比平时快了些。
云雾在远处慢慢流转，两人的思绪也跟着飘向远方，在这寂静的小院里，漾开一圈圈无声的涟漪。
山间的风又吹了一阵，竹帘轻轻晃着，两人之间的沉默带着几分微妙的暖意。
就在这时，王言语忽然侧过头，眼神里藏着几分犹豫，却还是轻声问了出来：“李公子，假如有一天你去三光门参加复赛，最后留在了三光门……那你可以把我也带过去吗？”
李一剑闻言，心头猛地一动，下意识转头看向她。
只见王言语飞快地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绞着衣角的指尖上，耳尖还带着未散的薄红，连声音都比刚才轻了些，像是怕听到拒绝的答案。
他盯着女孩低垂的发顶，沉默了一瞬，才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认真的郑重：“倘若真的有那一天，你放心，我答应你，绝不会忘了你。要是我能在三光门混得风生水起，到时候一定把你接过去，让你也能看看顶尖仙门的样子。”
这话刚落，王言语猛地抬起头，眼里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落了星星——刚才的窘迫和犹豫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直白的欢喜。
她抬手一把拍在李一剑的肩膀上，力道带着少女的鲜活：“好！够义气！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许食言！”
李一剑被她拍得肩膀微沉，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笑了起来，用力点了点头：“放心，我说话向来算数。不过有个前提——我得先在三光门站稳脚跟才行。不然我贸然把你接过去，咱俩一起喝西北风，那也太委屈你了。”
“哈哈哈哈哈！不会的！”王言语笑得眉眼弯弯，声音清脆得像林间的雀鸣，“我相信你肯定能做到的，你可是阁主都夸过的人，哪会连脚跟都站不稳呀！”
李一剑听着她毫无保留的信任，心里像是被温水浸过，连之前的沉重都消散了大半。他望着窗外的云雾，又看了眼身边笑得灿烂的女孩，轻轻应了声：“好，借你吉言。”
两人继续在这方清露院的小楼里闲聊，竹桌上摆着刚沏好的云雾茶，水汽袅袅缠着杯沿，王言语叽叽喳喳说着仙音阁弟子间的趣事——比如谁练琴时走调被长老罚抄乐谱，谁偷偷摘了药园的灵果却被灵雀啄了手，李一剑偶尔搭话，偶尔静静听着，指尖捻着温热的茶杯，倒真有几分难得的惬意。
可这份惬意只浮在表面，李一剑的心里早已翻江倒海。
他望着窗外纹丝不动的结界光晕，又瞥了眼身旁笑颜如花的王言语，心里清楚：这样平静的日子，撑死了也只有几日，不过是暴风雨前的片刻安宁罢了。
但转念一想，他又忽然想开了——从被仇家追杀、险些丧命在荒野，到侥幸被白无弦救下，他差不多也算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这修仙世界本就纷繁复杂，他从炼气初期的懵懂少年起步，一步一个脚印熬到筑基，再拼死突破到金丹，眼下更是摸到了金丹圆满、即将冲击元婴的门槛，可那又如何？
修为涨了，眼界开了，却依旧像天地间的蝼蚁，连自己的命运都难以左右——想护的人护不住，想走的路走不通，只能躲在这小院里，靠着别人的庇护苟活。
既然如此，倒不如暂时放下那些沉重的思虑，得过且过，偷得浮生半日闲。
能多享受片刻这样的安宁，多听几句这样鲜活的笑语，即便将来再遇险境，死了也不算亏。
这般想着，李一剑紧绷的肩线渐渐放松，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味的清甜终于真正漫进舌尖。
而与此同时，天合宗山门前的热闹早已抵达顶峰。
李子太的座驾是一辆由四只灵鹿牵引的鎏金飞车，飞车停下时，皇城之率先上前躬身行礼，身后上千名三家弟子齐声高呼“恭迎李护法”，声音震得山间云雾都散了几分。
李子太身着玄色镶金边的护法长袍，缓步走下飞车，目光扫过整齐的迎接队伍，微微颔首。
随后在皇城之与匆匆赶来的白无弦、凤血玉的簇拥下，沿着铺着红毯的山道，缓缓步入天合宗宗门之内，沿途的幡旗猎猎，弟子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将这场迎接的隆重推向了极致。
摇篮山巅的议事厅内，檀香袅袅缠绕着梁柱，三大掌门人并肩而立，身后还跟着这次入围复赛的几名弟子。
弟子们身着统一的青灰劲装，腰佩宗门令牌，脸上带着几分初入大殿的拘谨，目光却忍不住悄悄打量着厅内的陈设。
皇城之手持一柄玉骨折扇，正笑着向身旁人介绍自家那名剑眉星目的弟子：“这是我天合宗弟子司空法，此次复赛也算是有些悟性……”
凤血玉也轻轻拍了拍身边弟子的肩膀，声音温婉：“这孩子擅长我们鬼仙教的控火术，性子稳当……。”
白无弦站在一旁，也为自家弟子美言者，偶尔开口补充两句，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厅门方向。
他总感觉此时李子太似乎并不高兴，并且对这次前去三光门参加复赛的弟子，也不很上心，反而一直在寻找着什么人。
就在几人说得热闹时，李子太却完全没心思听这些。
他身着玄色锦袍，袖口绣着暗金色云纹，刚踏入议事厅便扫了一圈众人，眉头微蹙。
等皇城之再次开口提及弟子的修行进度时，他终于抬手，掌心朝下轻轻一按，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诸位先停一停。”
这一声打断让厅内瞬间安静下来，皇城之的扇子顿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僵了几分。
李子太没理会众人的反应，目光依次扫过三大掌门人，开门见山问道：“李一剑去了哪里？”
此话一出，皇城之脸色骤然一变，手中的玉扇“啪”地一声合拢，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避开了李子太的目光。
凤血玉也收起了之前的温和，微微皱眉，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唯有白无弦心中一动，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抬头看向李子太，似乎在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可等了片刻，三大宗主竟无一人答话，议事厅里静得能听到檀香燃烧的细微声响。
李子太的眉头皱得更紧，脸色沉了下来，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不悦，声音也提高了些许：“都哑巴了？还是没听到！我问的是你们之前所说的那个金丹圆满的李一剑，去了哪里？”
最后几个字，他特意加重了语气，目光如炬地盯着三人，带着几分压迫感。
皇城之被李子太那道锐利如刀的目光一盯，只觉后背莫名发紧，原本还存着几分侥幸的心思瞬间消散。
他连忙从座位上站起身，双手交叠于身前，对着李子太深深俯身施了一礼，腰弯得几乎要贴到膝盖，语气里带着刻意放低的恭敬：“护法息怒，并非我等有意隐瞒。实在是那李一剑胆大包天，竟暗中勾结妖族余孽，不仅叛逃师门、行那欺师灭祖之事，还在离宗前重伤了三名同门师兄，行径恶劣至极。我也是无奈，才按宗门规矩将他逐出山门。至于他离开后的去向，弟子确实不知。”
皇城之说这话时，刻意加重了“勾结妖族”“伤害同门”几个字，垂在身侧的手指却悄悄攥紧了衣摆，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可李子太听完，只是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讥讽，显然对这套说辞半点不信。
他指尖轻轻敲击着身前的桌案，发出“笃笃”的轻响，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是吗？我倒记得，先前三光门的长老特意嘱托过你，要你多照拂他。你这‘照顾’，就是把人照拂得叛逃宗门、不知所踪？”
话音顿了顿，他抬眼扫了眼厅内众人，语气骤然变得干脆：“既然人不在，今天这事也没必要再谈。你即刻派人去查，务必把李一剑的下落打听清楚，把他给我找回来——明天这个时辰，我要在这儿见到人。”
“这……”皇城之闻言，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脸上露出难掩的窘迫与为难。他直起身，脸上满是苦色，声音也带着几分急切的辩解：“护法明鉴，我怎敢敷衍您！那李一剑离宗时心性已完全扭曲，竟对搜捕堂的弟子痛下杀手，当时至少有几十弟子殒命于他剑下。我第一时间就派了宗门精锐去追踪，可他像是早有预谋，一路往荒无人烟的黑瘴林方向逃去，之后便没了踪迹。弟子这些日子也没停过搜寻，派出去的人几乎把黑瘴林周边翻了个遍，别说人影，连他留下的气息都断了，甚至有弟子猜测，他或许已葬身妖兽之口……实在是找不到啊！”
皇城之说着，还特意抬手抹了抹额头不存在的冷汗，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试图让李子太相信自己所言非虚。
眼见皇城之被李子太逼得额角冒汗，一旁的凤血玉连忙上前半步，拱手对着李子太躬身行礼，试图帮皇城之分担些压力：“护法大人息怒，皇宗主也是尽力了。说到底，那李一剑不过是个犯下大错的宗门弃徒，逃了便逃了，实在犯不着为他劳心费神。您有所不知，当时我们摇篮山有两名金丹圆满的弟子，除了李一剑，另一位便是我们鬼仙教的江月灯，论天赋和气性，江月灯可比那叛逃之徒稳妥得多……”
他话里话外都在刻意抬高自家弟子，还想把话题往江月灯身上引，好让李子太转移注意力。
可话音刚落，就被李子太冷冷打断：“我不管你们鬼仙教有谁，也不管谁更稳妥！我现在问的是李一剑，不是你们教里的人！”
那语气里的不耐毫不掩饰，眼神扫过来时，带着几分慑人的寒意。
凤血玉心头一凛，到了嘴边的话瞬间卡在喉咙里，连忙收了声，赔着小心应道：“是是是，护法大人说得是，是属下失言了。”
凤血玉垂着头，心里却在快速盘算。
其实他此刻搭话，一半是想帮皇城之分担火力，免得李子太揪着李一剑不放。
可更多的，是因为当初下令对李一剑动手的，正是他们鬼仙教的大长老。
他作为教中主事人，自然脱不了干系，更何况一切都是他一手操作，与皇城之暗中决定处李一剑于死地。
虽说最后没真把李一剑杀死，可这事要是被追查起来，鬼仙教必定要担责，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再者，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自家弟子江月灯之前金丹受损，如今虽已修复，修为却从圆满直接降到了金丹中期，还需要时间调养。
他怕李子太继续追究李一剑的事，最后牵扯出江月灯，或是让鬼仙教被勒令交出弟子配合调查，那江月灯的修行进度肯定会受影响，这是他绝不愿看到的。
再者说，其实这些日子，凤血玉没少为江月灯耗费心力。
他每日亲自取来宗门珍藏的“凝元露”，辅以三百年份的“紫心草”熬煮汤药，还多次以自身修为为引，帮江月灯梳理受损的金丹经脉。
在这般精心调养下，江月灯的修为早已不是表面上的金丹中期——丹田内的金丹愈发凝实，灵光渐盛，这两天已经恢复到了金丹后期。
凤血玉心里还打着算盘：只要接下来路上不出岔子，让江月灯再稳固几日，说不定在赶往三光门复赛的途中，他就能彻底突破到金丹后期，甚至有望在赛前重新恢复金丹圆满的境界。
可眼下，凤血玉这点心思全被李子太的态度打乱了。
他和皇城之对视一眼，两人眼底都是同样的茫然——李子太身份尊贵，向来只关注宗门大局，怎么会对一个“叛逃弃徒”如此执着？
就算李一剑曾是金丹圆满，可摇篮山如今也有江月灯这样的弟子，实在没必要揪着一个叛逃者不放。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猜不透李子太的用意，只能暗自捏着把汗，连大气都不敢喘。
见三家宗主，包括一旁始终沉默的白无弦都低着头，没人能给出一句准话，李子太脸上的不耐终于彻底显露出来。
他手指重重在桌案上一敲，“砰”的一声响，震得厅内众人都是一凛。
随后他抬眼扫过皇城之、凤血玉和白无弦三人，目光锐利如刀，最后落在了站在角落的赵雪剑身上，语气冷硬地吩咐道：“这件事情，从现在起交给你负责！”
赵雪剑闻言立刻上前一步，拱手领命：“是！属下遵命！”
“你立刻传令下去，让三家宗派暂停手头无关紧要的事，所有人都给我出去找！”李子太的声音又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记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哪怕把整个摇篮山周边翻过来，也要把李一剑的下落打听清楚——三日之内，我要知道结果！”
“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赵雪剑不敢耽搁，躬身应下后，转身就快步往外走，脚步急促得几乎带起了风。
而李子太吩咐完这一切，便再也没多看厅内众人一眼。
他甚至没理会站在另一侧的复赛人选：司空法身着天合宗的月白长衫，脸上满是困惑；鬼仙教派出的弟子眼神里也满是茫然；仙音阁的弟子则微微蹙着眉，显然也在琢磨李子太为何如此重视李一剑。
三人并排站在那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摸不着头脑，连之前对复赛的期待，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冲得没了踪影。
他们此前特意换上最体面的宗门服饰，心里还揣着几分期待——毕竟这场宴会本是为复赛人选举办，他们该是众人瞩目的主角，能得到李子太这位三光门护法的指点或认可。
可此时三人只剩下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