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逃走之后,冯凌月的目光越过脚下连绵的青峦,落在了远处云雾缭绕的两座山峰上。
左侧那座崖壁泛着青灰冷光,崖顶隐约可见三道黑色幡旗招展,正是三阴宗的山门。
右侧山峰则被五彩霞光笼罩,隐约能看到山脚处刻着巨大的“五行”二字,正是五行门的地界。
她眉头微蹙,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的飘忽:“我现在总在想,我们这次的任务……算不算已经失败了?”
李封灵和云土龙对视一眼,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风卷着林间的潮气吹过,拂动冯凌月鬓边的碎发,她继续说道:“如果现在向宗门求援,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按宗门的规矩,只要求援,无论最后结果如何,都会按任务失败处理。”
她的话音刚落,身旁的李一剑便上前一步,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失败就失败呗,多大点事儿。”
见冯凌月的眉头还是没有舒展,他又补充道,“实在不行,到时候扣的积分,我跟宗门的人商量一下,全从我的积分里扣,你别往心里去。”
李一剑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次的任务是冯凌月接下的,任务玉简上明明白白写着她的名字。
按照宗门规矩,任务失败扣积分,首当其冲要扣的就是任务发起人的积分。
冯凌月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她侧过头看了李一剑一眼,见他脸上带着坦荡的笑意,心里知道他是在刻意安慰自己。
她轻轻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她知道,就算李一剑真的去跟宗门说,宗门也不会同意让他替自己扣积分。
就在这时,李一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骤然一亮,原本舒展的眉头瞬间拧了起来。
他没再多说,而是拿出了储物袋。
李一剑将储物袋递到冯凌月面前,刻意放缓了语气,脸上挤出一抹轻松的笑意:“别担心了师姐,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实在不行的话,这里面有50万灵晶,你拿回去再换5个积分,咱们这次就算栽了,下次再找机会便是。”
可冯凌月的心思显然不在这储物袋上,她心里清楚,李一剑看似洒脱,可这些灵晶想必也是他攒了许久的家底,自己又怎能平白无故收下。
倒是一旁的云土龙,刚从地上站起身,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储物袋时,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微张,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要知道,他和李一剑同为三光门的弟子,每月的月例也不过三千灵晶,平日里除了修炼要用的丹药和符箓,几乎剩不下多少。
可眼下,李一剑竟然能随手拿出50万灵晶,还轻描淡写地要拱手送人,这数字对云土龙来说,简直像是天方夜谭。
他站在原地,手脚都有些僵硬,目光死死盯着那只储物袋,整个人都看傻了眼,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几分。
而这时冯凌月顺手接过储物袋,以神识试探查之后,冯凌月也突然反应了过来。
她抬头看向李一剑时,眼睛都亮了几分,之前的愁容像是被风吹散了般,只剩下满脸的惊讶。
她往前凑了半步,声音都比刚才轻快了些:“可以呀!师弟你竟然这么有钱?”话音刚落,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上下打量了李一剑一番——他身上穿的还是宗门发的青色外门弟子服,腰间只挂着一柄普通的铁剑,浑身上下找不出半点名贵饰物,怎么看都不像是出身富贵的样子。
“你家难不成是做什么大生意的?”冯凌月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眼睛微微眯起,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莫非是昆仑山脚下那些世代做灵材、丹药贸易的世家?我之前听宗门里的师兄说过,那些贸易世家最是富庶,寻常子弟随手拿出几十万灵晶都不算稀奇!”
李一剑听她这么说,忍不住低笑出声,肩膀都跟着轻轻晃动了一下。
他摇了摇头,又抬起手摆了摆,掌心对着冯凌月,语气里满是坦诚:“没有没有,师姐你真的想多了。”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储物袋的边缘,声音放得轻了些,“这些灵晶都是我以前在外面历练的时候,一点点攒下来的。有时候帮人护送灵材,有时候去秘境里找些珍稀草药换钱,攒了快三年,才凑够这么多。”
冯凌月却显然没被他这番话说服,她轻轻撇了撇嘴,嘴角勾起一抹带着怀疑的弧度,眼神里还藏着几分不赞同:“你就别哄我了,谁不知道下界的灵晶有多难赚。”
她抬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语气也沉了几分,带着几分过来人的笃定,“我之前跟着师父去邻境的青木门拜访过,他们宗门不算小,门下弟子也有两百多人,可青木门的宗主私下跟我师父说,他当了五年宗主,手里能自由支配的灵晶,也不过三十多万。”
说到这里,她又看了一眼李一剑手中的储物袋,语气里多了几分感慨:“说起来,能在下界攒下五十万灵晶,真不是件容易事。就算是那些占山为王的小宗门宗主,平日里要养着宗门里的弟子、修缮山门、购置丹药法器,处处都要花钱,想攒下这么多灵晶,恐怕都不太可能。你一个普通弟子,怎么可能靠自己攒这么多?”
盘踞在昆仑山脚的经商大世家,对身份的敏感程度远超寻常修士。
他们不像散修那般只求安稳,而是从根子里刻着“藏锋”二字。
毕竟家族世代经营灵材、丹药贸易,家底殷实的同时,也早成了各方势力觊觎的目标。
寻常修士隐匿气息,多是怕在秘境或险地被大能察觉,无端惹来杀身之祸。
可这些世家子弟出门,连衣料的纹样、腰间的配饰都会刻意换成最普通的样式,连说话都要压着声调,生怕漏出半分贵气。
他们族中虽有元婴,化神修士坐镇,可比起那些专攻杀伐的宗门长老、隐世的大能,修为终究差得多,真要是被盯上,家族积攒百年的基业都可能毁于一旦。
所以这些世家从不会硬撑,早早就会找三光门、法门宗这类大宗门的高层搭线。每年送上几十万灵晶,再配上千年灵草、罕见矿石这类珍稀供奉,明面上是“结交宗门”,实则是买一份庇护——有大宗门的名头压着,寻常势力不敢轻易动他们。
可这层“庇护”终究抵不过利益。
修真界里人人都知他们有靠山,却也都盯着他们手里的贸易渠道、藏着的灵脉地图。
一旦有足以让人疯狂的利益出现,比如一份失传的极品丹方,或是一条未登记的高阶灵脉,所谓的“规矩”立刻就会被抛到脑后。
同行的世家会暗中设局,伪造合约坑骗他们的货源。
游离在外的杀手组织会接单,趁着他们子弟历练时埋伏暗杀。
甚至连一些修为低微却胆大包天的散修,都会盯着落单的世家子弟,想着抢一笔灵晶就能少奋斗十年。
对这些昆仑世家而言,低调从来不是选择,而是刻在骨子里的生存法则。
所以那些扎根昆仑山脚的世家大族,对子弟的管教从来都是“藏锋”为第一准则。
毕竟他们太清楚,家族的名头既是庇护,也是祸根。
一旦子弟在外暴露身份,引来的可能不只是散修的觊觎,还有同行世家的暗中使绊,甚至是那些与家族有供奉关系的大宗门,也会借着“关照”的名义试探家族的虚实。
此刻冯凌月望着身前的李一剑,眉头微蹙,心里的疑虑像潮水般涌上来。
她低头看着李一剑递到自己面前的储物袋,越看,越觉得难以置信。
她自己作为核心弟子,每月月例也不过两万灵晶,还要拿出大半购置丹药和法器,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多少。
李一剑一个外门弟子,就算不吃不喝,把每月几千灵晶的月例全存起来,一辈子也未必能凑够十万,这五十万灵晶,怎么可能是他“攒”来的?
在她看来,答案只有一个:李一剑定是某个隐世世家的子弟,或许是家族有意让他历练,才隐瞒身份进了三光门。
正琢磨着,李一剑见她半天不接,干脆往前一步,直接将储物袋往她怀里塞,语气里带着几分爽朗的不容拒绝:“师姐你就别推辞了,积分没了咱们再一起接任务赚,总不能让你因为这事儿被宗门责罚。”
那储物袋刚碰到冯凌月的衣襟,她就像被烫到似的往后退了半步,紧接着皱紧眉头,双手将储物袋推了回去,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这灵晶我真的不能要。”
她抬眼看向李一剑,见他还想开口劝说,又继续说道,“我倒不是担心扣积分的事情,就算被扣了,之后多接几个护送、采集的任务,总能慢慢补回来。主要是现在,我们其实还有一条路可以选,我刚才一直在想,要不要走这条路。”
李一剑原本还带着几分急切的神情,听到这话瞬间僵住,眼里的困惑藏都藏不住。
他往前凑了半步,下意识地压低声音,连语气都带着几分疑惑:“师姐是想走哪条路?之前咱们不是都商量过了吗?要么向宗门求援,要么就放弃任务,这两条路之外,还有别的办法?”
一旁的云土龙原本还在愣神,听到这话也立刻竖起耳朵,好奇地看向冯凌月,显然也想知道她口中的“另一条路”是什么。
一旁的云土龙盯着地面上残留的打斗痕迹,忽然像是被什么点醒了似的,猛地一拍大腿,眼神亮了起来。
他先朝远处三阴宗那座泛着冷光的青灰山峰望了望,又转头看向五行门方向那片五彩霞光,才凑上前来,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的兴奋:“师姐,你是不是想……把三阴宗的宗主和五行门的门主都叫过来?借他们两派的力量,咱们一起围剿那个玄风巫师?”
冯凌月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她侧过头看了云土龙一眼,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你倒是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这话让一旁的李一剑也瞬间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啊”了一声,随即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语气里满是懊恼:“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
他顿了顿,又想起是之前的事,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可咱们之前跟那两个小宗门的人说过,让他们安心守着山门,不必插手,还说凭我和师姐,再加上你,足以拿下那玄风巫师……”
说到这里,李一剑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神也有些复杂。
他们三人当初出发去名花谷时,在三阴宗和五行门山门前停留过,当时面对两派修士的担忧,还拍着胸脯保证过“大宗门弟子出手,必定马到成功”。
可如今,他们不仅没能解决玄风巫师,反而带着一身狼狈逃了回来,连法器都折损了两件——这时候再去找那两个小宗门求援,哪里还有半分大宗门的体面?
冯凌月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上,语气里带着几分顾虑:“我就是在犹豫这个。咱们三光门好歹是修真界排得上号的大宗门,这次派了三个弟子去名花谷,结果大战一场下来,非但没解决玄风巫师,反而被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传出去本就不好听。若是再回头去求两个小宗门帮忙,一旦被其他势力知道,怕是会笑咱们三光门无人,连个巫师都对付不了,到时候影响的,可就不只是咱们几个人的脸面,更是整个三光门的声誉。”
云土龙也跟着皱起了眉,他挠了挠头,小声补充道:“而且三阴宗和五行门之前本来就怕玄风巫师报复,咱们当时说了不用他们帮忙,他们才松了口气。现在咱们再去找他们,说不定他们还会觉得咱们一开始是故意逞强,心里指不定怎么嘀咕呢……”
冯凌月望着远处两座山门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袖,心里比谁都清楚——真正让她顾虑的,从来不是一时的体面,而是这背后的连锁反应。
今日若是他们带着狼狈回头求援,就算能借三阴宗和五行门的力量解决玄风巫师,往后这两个小宗门对三光门的态度,也必定会悄然转变。
从前,三光门是他们需要仰望的大宗门,三光门弟子出手,在他们眼里便是“稳操胜券”的象征。
可经此一事,两派修士难免会觉得“原来三光门的弟子也不过如此”,那份敬畏里会掺进轻视,往后再涉及两派合作,三光门怕是再难像从前那般占据主动,甚至可能被他们暗中看低、拿捏。
这才是冯凌月真正担心的地方,是比个人荣辱更重要的宗门颜面与长远关系。
可眼下的处境,又实在让她两难。若是不找他们,以三人目前的实力,根本无法对抗玄风巫师,只能暂时放弃任务,灰溜溜地返回三光门。
可任务失败的消息传回宗门,再传到其他势力耳中,“三光门弟子不敌一介巫师”的流言照样会传开,三光门照样会丢面子,甚至比求援更显狼狈。
一边是可能动摇宗门声望根基的长远隐患,一边是摆在眼前的任务失败,两条路走哪条都像踩在刀尖上,这才是冯凌月迟迟无法下定决心的真正原因。
一旁的李一剑看着她紧锁的眉头,也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暗自懊恼自己之前考虑得太浅。
他此前满脑子都是积分被扣了怎么办、自己那几百万灵晶够不够买积分,压根没往“宗门声望”“两派关系”这层深想。
在他看来,积分丢了能拿钱补,灵晶没了能再赚,这些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远没到“难办”的地步。
可此刻见冯凌月愁得连脸色都淡了几分,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这件事远比他想的复杂。
他张了张嘴,想再说些“积分我来补”的话,却又觉得在此刻的处境下格外苍白,最终只能把话咽回去,挠了挠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坦诚:“师姐,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你怎么定夺,我都听你的。反正两条路都不好走,跟着你选,总没错。”
山间的风又吹过几轮,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催促着拿不定主意的人。
冯凌月站在原地,眉头紧锁了良久,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里带着几分释然,也藏着几分对现实的妥协。她转过身,看向身旁的李一剑和云土龙,语气坚定:“走,我们再回去。”
李一剑和云土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却也没多问,只默默跟上冯凌月的脚步。
他们知道,师姐既然做了决定,必然是权衡过所有利弊。
三人沿着来时的山路往回走,脚下的石子被踩得咯吱作响,冯凌月的脚步却比来时稳了许多,她心里已经想通:与其纠结于体面,不如先解决眼前的麻烦,毕竟他们若是不打招呼就悄悄返回三光门,以三阴宗和五行门在周边布下的眼线,用不了多久也会知道他们战败的消息,到时候反而落得个“不敢面对”的名声,更不体面。
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回去,坦然承认自己暂时无法拿下玄风巫师,主动请求帮忙——既是对两派的尊重,也是对眼下处境的坦诚。
等三人再次站到三阴宗和五行门交界的山坪上时,负责值守的修士见了他们,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连忙进去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