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晨雾还未散尽，三光门演武场的青石板上凝结着细碎的霜花，李一剑却已攥紧了腰间的佩剑。
他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前往北海。
这个念头像一颗深埋的种子，经过这些天的酝酿，早已在他心底生根发芽，连呼吸间都带着迫切的意味。
为了找到离开的契机，李一剑这些天总会有意无意地凑到冯凌月和海天生身边。
冯凌月正坐在树荫下擦拭她的弓箭，箭羽上的银纹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李一剑便搬了张木凳坐在一旁，装作闲聊的样子问：“师姐，你们之前接的那些外勤任务，一般都是去哪些地方？流程会不会很复杂？”
海天生则在兵器架旁打磨长枪，枪尖划过青石的声响清脆刺耳，李一剑也会走上前，递过一块刚买的桂花糕，笑着打听：“师兄，上次听你说去西山剿匪的任务，出门一趟大概要多久？路上会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两人虽不知他的真实目的，但也耐心作答，你一言我一语地讲着任务中的细节，李一剑都默默记在心里，指尖在袖中悄悄捏了个诀，将关键信息暗自记下。
除了向师兄师姐打听，李一剑每天午后，只要手头没有修炼任务，他就会快步穿过三光门的回廊，直奔那座挂着“赏金堂”匾额的大殿。
殿内两侧的墙上，密密麻麻贴满了泛黄的任务卷轴，有的写着“护送商队至南城，酬劳五千灵晶，有的标注着“采集十株千年灵芝，地点黑木林”，还有的则是“协助捉拿妖兽，需三人以上组队”。
李一剑总是从左到右，逐字逐句地读着每一份任务，手指偶尔会在标注“北海周边”的卷轴上停顿片刻，眼神里满是思索，直到堂内的烛火渐渐变暗，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可他很快想起，三光门有规矩，弟子接任务必须经过紫手长老的同意。
于是这天清晨，李一剑特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布弟子服，整理好衣襟，便朝着紫手长老的居所“静云轩”走去。
静云轩外种满了翠竹，风吹过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李一剑深吸一口气，轻轻叩了叩木门。
“进来吧。”屋内传来紫手长老温和的声音，他推门而入，见长老正坐在案前翻阅典籍，便躬身行礼：“弟子李一剑，见过紫手长老。”
紫手长老抬眸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书卷，笑着问：“一剑啊，有什么事？”
李一剑定了定神，恭敬地说：“回长老，弟子想接一个外勤任务，出去历练一番，也算是增长些见识。”
他刻意放缓了语气，尽量让自己的请求听起来合情合理。
紫手长老听后，手指轻轻敲了敲案几，脸上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反而温和地笑了笑：“历练是好事，你入门也有些时日了，出去见见世面也好。”
说着，他便拿起案上的一枚玉牌，递给李一剑，“拿着这个，去赏金堂登记就行。对了，要是可以，记得叫上几个师兄师弟或者师姐师妹一起，多个人多份照应，在外行事也能更稳妥些。”
李一剑双手接过玉牌，玉牌触手微凉，上面刻着三光门的印记。
他再次躬身行礼，声音里难掩一丝激动：“多谢长老成全！弟子记下了！”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将玉牌收好，转身退出了静云轩，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当然，他面上恭顺点头，心里却自有盘算——能组队自然好，可若想悄悄前往北海，独自行动才最方便，既不用解释行程，也能随时调整路线，省了许多牵绊。
辞别长老后，他再度折回赏金堂。
此时堂内人少了些，只有两个负责登记的弟子在案前整理卷轴，李一剑径直走到任务墙前，眉头却渐渐拧了起来。
越往下看，他心里的顾虑就越多，只觉得这些任务比想象中棘手得多。
有的任务标注着“前往黑风谷清除妖兽，需斩杀三只铁背熊”，可奖励积分只有三个。
更让他犯难的是三光门的规矩——每个任务都标注着明确的时限，短则三日，长则半月，若是按时完成，能拿到全额积分。
可一旦超时或失败，就要倒扣任务积分的一半。
他如今积分本就不多，若是扣起来，恐怕没几次就会变成负数。
李一剑的目光在任务墙上反复扫过，手指停在一张边缘有些磨损的卷轴上。
他仔细一读才发现，这类任务竟占了大半——大多是周边小宗门遇到麻烦，或是山门被妖兽侵扰，或是弟子外出失联，托三光门帮忙解决。
这些任务的积分普遍不高，最高的也不过十，最低的甚至只有两个，旁边还标注着“风险中等”“需耐心探查”等提示，显然是不怎么受弟子待见的类型。
可李一剑盯着这些任务，眉头却缓缓舒展开来。
他本就不是为积分而来，比起高积分的难任务，这些小宗门的求助反而更合心意。
一来难度相对可控，不容易超时被扣积分；二来这些任务的目的地分散在各处，正好能借着执行任务的名义离开三光门，悄悄往北海方向靠近。
他拿起那张关于“协助青木门找回失踪弟子”的任务卷轴，指尖在“目的地：青木门，距山门八十里”的字样上顿了顿。
八十里路不算远，任务时限是五日，足够他先离开三光门的势力范围，再做下一步打算。
至于积分多少，对他而言根本无关紧要，眼下最重要的，是抓住这个能名正言顺离开的机会。
可李一剑捏着那张青木门的任务卷轴，低头看着卷轴上标注的地点，心里飞快地盘算——青木门在东南方向，而北海在极北之地。
就算他马不停蹄完成任务，再转向北海，一来一回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恐怕会彻底耽误行程。
他的目光扫过墙上其他任务，无论是帮流云宗修补护山大阵，还是替落霞派寻找丢失的法器，这些小宗门的位置都与北海背道而驰，没有一个能顺道。
这时，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不如随便接个任务应付一下，拿到出门的许可后，直接直奔北海，任务本身根本不去管。
大不了回来后被扣一半积分，反正他本就不在乎积分多少。
可这念头刚在脑海里扎根，就被旁边传来的对话打断。
只见两个负责登记的弟子正凑在一起闲聊，其中一人压低声音说：“你听说了吗？上次外门弟子张远接了任务，却偷偷跑去镇上玩，没去执行，被巡查弟子查出来了。”
另一人连忙追问：“后来呢？真就扣了一半积分？”
“哪止啊！”先开口的弟子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后怕，“宗门规矩写得明明白白，接了任务不执行，一旦查实就是重罚——不仅扣光任务对应的双倍积分，还被罚在思过崖面壁一月，连本月的修炼资源都停了！”
李一剑的心猛地一沉，悄悄把那点侥幸压了下去。
他攥紧卷轴，才意识到自己差点犯了错——原来不执行任务的后果这么严重，远不是扣点积分那么简单，一旦被查，别说去北海，恐怕连宗门都出不去了。
更让他顾虑的是那些小宗门的处境。
他想起之前听冯凌月说过，这些依附于三光门的小宗门，实力薄弱，遇到麻烦时根本无力解决，全靠三光门派弟子支援。
他们恐怕早就掰着指头盼着三光门的人去，若是自己接了任务却爽约，那些小宗门一旦向三光门反应，宗门追问起来，他根本没法解释。
总不能说自己为了去北海，把人家的求助抛在脑后吧？
到时候不仅会被重罚，还会落个失信的名声，往后在宗门里也难立足。
李一剑叹了口气，把手里的卷轴放回原位，目光重新投向任务墙。
他知道，侥幸心理不能有，必须找一个既能顺利完成、又能尽量靠近北海方向的任务，哪怕积分再低、路途再远，也只能咬牙接受。
李一剑在任务墙前徘徊许久，指尖反复掠过那些标注着“东南”“西南”方向的卷轴，心里的焦躁又添了几分。
眼看天就要黑了，却还是没找到一个能顺路往北海去的任务。他正准备再仔细翻一遍角落的卷轴，目光却突然被一张新贴上去的淡黄色纸页吸引。
那纸页边角还带着墨香，上面清晰写着“任务地点：羊驼岭”。
李一剑心里一动，连忙凑近细看，当算着此地距北海仅一日路程时，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这不正是他要找的！
完成任务后，不仅能顺理成章地靠近北海，还能有时间在附近探查，比之前那些南辕北辙的任务合适太多。
更让他惊喜的是任务积分——足足十个。
虽说比起高难度任务不算多，但对这类短途任务而言，已是相当可观，就算最后扣掉些，也不会伤筋动骨。
他越看越觉得这任务像是专门为自己准备的，指尖已经下意识地捏住了卷轴的一角，恨不得立刻去登记。
可就在他要撕下卷轴的瞬间，目光扫过“任务目标”那一行，动作猛地顿住了。
纸上明明白白写着“清除羊驼岭邪修一名，修为：化神初期”。
这几个字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他的兴奋——他如今的修为刚到元婴后期，与化神初期差了整整一个大境界，硬拼的话，根本没有胜算。
李一剑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他盯着“化神初期”四个字，心里开始天人交战：接吧，实力差距摆在这，万一任务失败，不仅去不了北海，还要倒扣五个积分，甚至可能受伤；不接吧，这又是目前唯一能靠近北海的任务，错过这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找到合适的机会。
李一剑的指尖还停留在羊驼岭任务的卷轴上，就听见赏金堂负责登记的弟子随口提醒：“这位师弟，接这个任务可得想清楚，那邪修可不是普通的化神初期。”
他心头一凛，连忙追问详情。那弟子一边整理台账，一边解释：“据说那邪修天赋异禀，实战实力比寻常化神初期要强上一截。更怪的是，他根本没有金木水火土五行灵根，主修的是风元素杂灵根。”
这话让李一剑瞳孔微缩。
他在宗门典籍里见过记载，风、雷这类杂灵根修士，修炼之路本就比五行灵根艰难百倍，多数人卡在筑基期便难有寸进，能修到金丹已是凤毛麟角，而这邪修竟能突破到化神期——单是这份逆天资质，就足以说明对方绝非易与之辈。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自己虽已是元婴后期，可这份修为来得仓促，前些日子一门心思琢磨离开三光门，根本没来得及花时间巩固境界，灵力运转远不如同阶修士稳定。
若是遇上普通化神初期，或许还能凭借身法周旋一二，可面对这样一位灵根特殊、实力远超同阶的邪修，胜算实在太低。
堂内的烛火映在卷轴上，“化神初期”四个字仿佛变得格外刺眼。
李一剑的眉头拧得更紧，心里的犹豫又重了几分——一边是近在咫尺、能直达北海附近的机会，一边是实力悬殊、可能危及自身的险境，这抉择比他预想中更难
自从得到那个聚宝盆，他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耗在了研究其上的阵法纹路、梳理内里的灵力流转上，连每日例行的修为巩固都搁置了。
元婴后期的境界像是浮在水面的浮萍，看着稳固，实则根基还没扎牢。
他并非没有跨境界应战的底气，先前面对华云龙一众修士的围攻，他凭着精妙剑法和对灵力的操控，也能游刃有余地反击。
他暗自盘算：以自己目前的状态，对上普通的化神初期，拼尽全力或许能自保，最多也就只有从对方手下脱身的把握，可想完成斩杀任务，根本不现实。
可这邪修的情况远比“普通”二字棘手。赏金堂弟子的提醒还在耳边回响，那邪修不仅是逆天的风系杂灵根，实力更可能远超表面标注的化神初期。
李一剑越想越觉得心惊——万一对方早已在化神初期沉淀多年，灵力浑厚程度、法术精妙度都远胜同阶，甚至可能触摸到化神中期的门槛，自己这半吊子的元婴后期凑上去，别说完成任务，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成了未知数。
堂内的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得烛火晃了晃，也吹乱了他的思绪。
一边是近在眼前的北海捷径，一边是生死难料的巨大风险，李一剑站在原地，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动摇，心里的天平渐渐偏向了放弃。
他本就只是想借任务的由头去北海，犯不着为了这点便利赌上性命——若是为了一个任务把自己搭进去，别说去北海，连后续的计划都成了泡影。
更何况，他越想越觉得不安，万一那邪修藏了帮手，自己孤身一人，连个照应都没有，到时候可就真的叫天天不应了。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指尖反复抬起又落下，始终没敢撕下那张卷轴。
身旁赏金堂的弟子早就没了耐心，原本还耐着性子等着，后来见他迟迟不动，索性放下手里的笔，双手抱胸盯着他，眼神里满是不耐。
终于，那弟子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讥讽：“你看够了没有？这任务你到底接不接？不接就赶紧让开，别耽误后面的人登记。”
李一剑被这语气惹得心头微沉，眉头皱了皱，正准备回头摇头说“不接”，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带着几分愠怒：“接！谁跟你说不接了？我们不过是多考虑一会儿，碍着你了？”
这声音有些耳熟，李一剑愣了一下，连忙转过身去。
只见殿门口站着一道纤细的身影，青色弟子服衬得她身姿挺拔，腰间挂着那柄熟悉的银纹弓箭，不是冯凌月是谁？
他着实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惊讶地挑了挑眉：“师姐？你怎么来了？”
李一剑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就见方才还满脸讥讽的赏金堂弟子，瞬间换上了谄媚的笑容，双手捧着羊驼岭任务的卷宗，恭恭敬敬地递到冯凌月面前。
冯凌月身上的青纹亲传弟子服饰、腰间挂着的核心弟子玉佩，比任何话语都有分量——在三光门，核心弟子的身份远非普通弟子可比，这名赏金堂弟子自然不敢怠慢。
冯凌月接过卷宗，随手卷成一卷握在手里，转头看向还在发愣的李一剑。
李一剑这才压下疑惑，走上前问道：“师姐，你也要外出执行任务？”
“不然呢？”冯凌月白了他一眼，嘴角却带着点无奈的笑意，“紫手长老特意嘱咐你找师兄师姐组队，结果你倒好，这两天天天一个人在赏金堂打转。我刚才在门口看你对着这任务纠结半天，干脆就帮你接了——你一个刚到元婴后期的，还想单独接斩杀化神初期的任务？嫌命长了？”
这话戳中了李一剑的顾虑，他却更疑惑了，连忙追问：“可任务是师姐你接的，那我这边该怎么办？总不能跟着你蹭任务吧？”
他心里还惦记着借任务去北海的事，若是任务登记在冯凌月名下，自己算不算“接任务外出”，宗门那边会不会有说法，他一时没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