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一剑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瞬的异常,目光不自觉投向那深不见底的地牢入口,心中泛起一丝难以名状的不安。
他深知鸡哥的灵觉极为敏锐,这种突然的紧张和随后的困惑,必定是有某种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可见鸡哥重新阖目假寐,李一剑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虽然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既然鸡哥已经放松了下来了,想必应该也没什么大事儿。
于是,李一剑继续端起粗陶茶盏,轻啜一口。
滚烫的茶水滑过喉咙,驱散了刑罚堂内的阴寒。
他靠在石凳上,闭上眼睛,心中思绪却不由自主飘向过往。
记得去年秋夜,司空法喝得满脸通红,揽着他肩膀吐露过一桩秘辛:“别看掌门平日里威严,地牢里那位可没少让他伤神。”
原来地牢深处关押着掌门的师叔,这位曾经天赋卓绝的前辈,因一念之差犯下了宗门大忌。
掌门念及师徒情分,并未下杀手,反倒时常亲自送来珍贵的疗伤丹药与膳食,那副模样,倒不像是审犯,更像是探病。
“以前掌门来刑罚堂,不过月余一趟,”李一剑自言自语地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感慨,“自打罗朝被押进来……”
话音戛然而止,他望着地牢方向若有所思。
罗朝入狱前,可是宗门炙手可热的长老,如今却沦落成阶下囚。
或许正因如此,掌门才会频繁前来,是想从罗朝口中问出些隐秘?还是想劝这位曾经的长老回心转意?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李一剑很快便将其抛诸脑后。
宗门秘辛向来深似海,与其徒增烦恼,不如静待宗主召见。
他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他这个堂主能够插手的,过多的猜测和打听只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多时,宗主黄成之的身影终于从地牢深处缓缓浮现。他步伐沉稳,玄色长袍上却沾染着星星点点的水渍,也不知是地牢里的湿气,还是其他什么液体。
李一剑见状,立刻挺直身形,双手交叠,郑重地行了一礼,语气恭敬而条理清晰:“宗主,搜捕堂近期事务已悉数安排妥当,弟子斗胆恳请准予一月长假,回家探亲,出去游历一番,望宗主恩准。”
他言辞恳切,将各项缘由娓娓道来,末了还补充了堂内事务的交接方案,力求让宗主放心。
他知道,宗主事务繁忙,对搜捕堂的事务也极为重视,因此他必须做到万无一失,才能让宗主放心批准他的假期。
然而,预想中的回应迟迟未至。李一剑垂眸盯着地面的青砖,心跳却不自觉加快,掌心也微微沁出薄汗。
难道这一个月的假期确实过长?
还是近期宗门有什么隐秘计划,不允许堂主擅离?
带着满心疑虑,他小心翼翼地抬眼,却赫然发现宗主根本没有在听他说话。
此时,皇城之的神情显得有些凝重,目光根本没看李一剑,却望向了更远处的鸡哥。
李一剑顺着宗主的目光望去,只见方才还慵懒打盹的鸡哥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清醒,正昂首挺胸地站在石桌上。
更诡异的是,鸡哥同样一脸惊讶与困惑地回望着宗主,一人一鸡就这样隔空对视,谁也不先移开目光。
刑罚堂内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唯有墙上悬挂的刑具在穿堂风中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碰撞声,更添几分紧张氛围。
李一剑此时还保持着躬身作揖的姿势,脊背僵得发疼,口中陈述请假事宜的话语都快说到尾声,可宗主却像被定住了般,既没有点头示意,也没有开口回应。
显然,自己方才那一大段言辞恳切的请求,对方竟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李一剑心中一紧,他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他缓缓抬起头,试图引起宗主的注意,但宗主的目光依然紧紧盯着鸡哥,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吸引住了。
李一剑心中涌起一丝不安,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这绝不是一件小事。
而皇城之此时看着这肥鸡,心中更是万分不解。
自己打第一眼看见这只鸡的时候,就感觉它不一般,像是个隐世高手一般。
而现在,这种感觉更加强烈,甚至皇城只感觉这只鸡现在好像是要攻击自己一般,让自己一时之间居然还感到有些畏惧。
眼前一人一鸡的对峙场景,看得李一剑也是满头雾水。
这诡异的气氛让李一剑心头直发怵。
眼见鸡哥脖颈的羽毛根根倒竖,双爪在石桌上抓出刺耳声响,而皇城之也眉头紧皱,像是如临大敌一样,李一剑后背瞬间渗出冷汗。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挺直腰身,三步并作两步横跨过去,将自己的身躯挡在剑拔弩张的对峙双方之间。“宗主您看这……”
话音未落,他已侧身屈腿,用靴尖轻轻将鸡哥往旁题了踢,毛茸茸的鸡身“扑棱”着跌出半丈远,扬起一阵细碎的绒毛。
李一剑强扯出僵硬的笑容,顾不得拍打衣摆沾染的鸡毛,立刻重整衣冠:“方才所言一月假期之事,还望宗主……”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而皇城之也如梦初醒般甩了甩头,目光扫过李一剑时终于恢复了几分平日的威严。
皇城之暗自运功探查周身,却未发现任何灵力波动。
皇城之心中暗道:“定是地牢阴气太重,看花了眼。以自己元婴顶峰的修为,若这肥鸡真有古怪,岂会毫无察觉?”
皇城之喃喃自语,语气中依旧带着一丝疑惑和不解。
他转身看向李一剑,沉吟片刻后,袖中的拂尘轻轻一扫,说道:“本座近日需闭关突破,我这一闭关,宗内事务繁重,你也得跟着费心。待出关后,再准你行程吧。”
话音刚落,皇城之已经迈步往殿外走去,玄色长袍掠过门槛时带起一阵劲风,惊得廊下铜铃叮当作响。
李一剑听后,哪里还管得了请假的事,忙不迭躬身相送,直到皇城之的身影消失在回廊转角,才直起酸麻的腰背。
此刻刑罚堂的烛火明明亮如旧,但李一剑却莫名觉得后颈发凉,伸手摸了摸,才发现冷汗早已浸透了衣领。
李一剑颇为愤怒地开口,刚要质问鸡哥方才的古怪行径,这家伙差点惹出乱子来,方才李一剑一直再害怕皇城之和鸡哥打起来。
可不想李一剑还没开口,眼前突然金芒大盛。
待光芒散去,身着灰袍的鸡哥已化作人形,纤长手指还带着未消散的残影,抬腿便朝着他的屁股狠狠踹去,力道之大差点将他掀翻在地:“你小子胆够肥的,你敢踢我!”
“我踢你怎么啦!”李一剑踉跄着站稳,也是颇为不耐烦地说道:“你什么毛病?又跟宗主对上眼儿了?刚才都把我吓坏了。”
话音未落,衣领突然被对方揪住,鼻尖几乎贴上了那张似笑非笑的俊脸。
“别废话!”鸡哥周身腾起若有若无的灵气旋涡,眼中厉芒乍现,“他身上气息不对!”
说话间鸡哥突然松开手,踱步到地牢入口处深深吸气,青灰色的眉毛拧成死结,“我居然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法门宗的气息——这气息我熟悉得很,绝对错不了!”
他猛地转身,宽大的衣袖扫过墙面震落几片墙灰:“他一个摇篮山下的小宗门宗主,身上怎么可能会有法门宗的气息?更蹊跷的是,方才踏入这刑罚堂时,地牢里一阵晃动,也透出了一丝同样的气息!”
鸡哥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重重叩击着地面,“这地牢里一定有古怪,而且肯定跟法门宗脱不了干系!”
“法门宗?师父的宗门?!”李一剑喃喃重复,眉间先是浮起疑惑,可转瞬瞳孔猛地收缩——那三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记忆深处。
他想起自己师父逆旅道人临终前的嘱托,自己日夜修炼、苦心筹谋,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杀上昆仑法门宗,讨回这血海深仇。
李一剑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深知,如果宗主真的与法门宗有勾结,那事情的严重性远超他的想象。
他必须谨慎行事,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怀疑,否则可能会引发更大的麻烦。
“必须下去看看。”鸡哥双手抱胸,目光如炬,“那气息虽转瞬即逝,但瞒不过我,地牢深处必有秘密。”
他说着,朝空荡荡的刑罚堂扫了一眼。此时堂主司空法外出未归,副堂主也因事离席,仅剩几个搜捕堂的亲信弟子在远处值守。
李一剑沉吟片刻,心中快速盘算。以他搜捕堂堂主的身份,下地牢查看囚犯本就合情合理——地牢里关押的妖兽、邪修,不少都是他亲手捕获;
那些犯了宗门大忌的弟子,也多是经他审讯后关押在此。
他有足够的理由进入地牢,而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虽说按规矩需先向司空法报备,但以自己跟司空法的关系,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我们走。”李一剑深吸一口气,大步迈向地牢入口,玄色衣摆在身后猎猎作响。
昏暗的火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随着他们踏入地牢,影子渐渐融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踏入刑罚堂地牢的瞬间,潮湿的霉味裹挟着铁锈般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李一剑下意识摸向腰间的水火剑。
他感到一丝不安,但知道此时不能退缩。头顶悬挂的幽蓝火把明明灭灭,将两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布满青苔的石壁上,仿佛在诉说着地牢的阴森与恐怖。
脚下的石板每走一步都发出“吱呀”的声响,仿佛在抗议他们的到来。地牢三层格局分明,每一层都弥漫着不同的气息。
第一层关押着犯错的普通弟子,铁栅栏后的身影或垂头丧气,或低声咒骂,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这些弟子大多是因违反宗门校规而被关押在此,他们的目光中带着恐惧和悔恨,但也有不甘和愤怒。
李一剑和鸡哥快速穿过这一层,尽量不引起他们的注意。
第二层则是重犯的居所,嘶吼声、求饶声混着锁链的哗啦声,令人不寒而栗。
这里的囚犯大多是犯了宗门大忌的邪修或妖兽,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疯狂和绝望。
当两人来到第三层死囚牢时,四周骤然陷入死寂。
这里已经没几个人了,唯有远处传来零星的滴水声,在空荡荡的通道里回荡。死囚牢的气氛更加阴森,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这里的囚犯大多是被判了死刑的重犯,他们的命运已经注定,只剩下等待执行的那一刻。
李一剑和鸡哥的脚步声在空荡的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突然,鸡哥化作人形,眉头紧锁,鼻尖微微翕动,在阴暗的牢房间来回踱步。
他伸手抚过斑驳的墙面,指尖触碰到某处时突然停顿:“不对,这里一定还有别的暗室。”鸡哥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肯定。
就在这时,李一剑的目光突然锁定在远处的拐角,似乎猛地想起了什么。
确实如同鸡哥所说,这地牢恐怕还有第四层,或者还有暗室。
不然的话,罗朝冠在哪?皇城之的师叔又在哪?
“跟我来!”李一剑压低声音,身形一闪便朝着阴影处掠去。
他的动作迅速而敏捷,仿佛一只夜行的猎豹。
拐角那里的阴影比别处更深邃,隐隐有若有若无的灵力波动传来,这让李一剑更加确信,这里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鸡哥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也急忙紧跟其后。
他的动作同样迅速,两人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穿过阴暗的通道,朝着拐角处的阴影前进。
两人拐过布满青苔的拐角,鸡哥枯瘦的手指精准扣住石壁某处凸起的青石。随着机关“咔嗒”轻响,一道仅容侧身通过的石门缓缓升起,缝隙中透出的幽蓝微光在潮湿的石壁上投下诡异光影。
李一剑握紧剑柄,与鸡哥一前一后钻入狭窄通道。
通道内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霉味。
腐木断裂的脆响混着霉味扑面而来,下行数十级台阶后,豁然开朗的空间让两人瞳孔骤缩——地牢果然藏着第四层!
李一剑猛然顿住脚步,冷汗顺着脊背滑落。
罗朝作为重犯被押入死牢,可第三层遍寻不见他的身影,此刻却有了踪迹,应该就关在这里了。
他刚要释放神识探查,一阵突兀的笑声刺破死寂。
那声音带着几分熟悉的慵懒,混着铁链晃动的哗啦声,从长廊尽头传来。
李一剑的心中涌起一股不安,他认出了这声音,那是罗朝的声音。
循着声音转过弯,铁栅栏后倚着的身影让李一剑呼吸一滞。
罗朝银发随意束在脑后,苍白面容却带着几分闲适,正隔着栅栏慢条斯理地打量着他们。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戏谑,仿佛在嘲笑他们的惊讶。
更令李一剑震惊的是眼前的景象——前三层地牢污秽横流、阴暗潮湿,腐臭与血腥气交织,而这里竟恍若世外桃源。
藤蔓缠绕的石墙上垂落紫色铃兰,灵泉自穹顶潺潺而下,汇入铺满鹅卵石的浅溪,空气中浮动着醉人的草木清香。
浓郁的灵气如实质般凝成白雾,比天合宗山林还要醇厚数倍,显然这里还摆了聚灵阵。
李一剑疾步上前,却在看清牢房内部时僵在原地。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罗朝的牢房内,雕花檀木桌椅摆放整齐,案头青瓷瓶中插着新鲜的灵花,床榻上铺着柔软的云锦被褥,阳光竟透过顶部的阵法倾泻而入,在地面投下细碎光斑。这哪里是囚禁重犯的牢房,分明是精心布置的仙居,与罗朝昔日长老居所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着李一剑过来,罗朝癫狂的笑声在第四层地牢里来回激荡,震得墙缝里的青苔簌簌掉落。
鸡哥双手抱臂立在原地,周身妖气若隐若现,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
李一剑则快步绕着中央祭坛踱步,玄色衣摆扫过潮湿的地面,带起一串水渍。他的眉头紧锁,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目光掠过呈十字分布的四间牢房,李一剑眉头越皱越紧。
罗朝背靠金丝楠木床榻,银白发丝垂落在精致的云锦被褥上,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笑声里满是不屑。
对面牢房中,白发老者枯瘦的手指抓着铁栏,浑浊眼珠直勾勾盯着罗朝,缺了门牙的嘴一张一合,时而发出含糊不清的怪叫,时而跟着拍手跺脚,凌乱的白发间还沾着几瓣紫色铃兰。
李一剑瞥了那人一眼,心中一沉。
那老头应该就是皇城之的师叔了。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和不解。
这位曾经天赋卓绝的前辈,如今却沦落成这般模样,实在令人唏嘘。
鸡哥和李一剑两人沿着冰凉的石壁反复探查,鸡哥甚至咬破指尖,将精血融入探灵诀,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感知周围环境中的灵力波动。
然而,除了浓郁得近乎诡异的灵气,他们再未发现其他端倪。
李一剑摩挲着腰间令牌,额角沁出冷汗——按宗门规矩,踏入第三层死囚牢便需即刻报备司空法。
而这严禁外人涉足的第四层,若无宗主亲笔手令,擅入者轻则废去修为,重则以叛宗论处。
李一剑深知,他们现在的行为已经触犯了宗门的严格规定,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