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铁笼中的丁四方依旧强撑着挺直脊背,哪怕嘴角不断溢出鲜血,那抹嘲讽的笑意也始终挂在脸上,眼神里的桀骜丝毫未减,仿佛在无声地挑衅着皇城之的底线,将他的暴怒视作无能狂怒。
皇城之怒火中烧,胸腔剧烈起伏,却又无可奈何,他能困住对方的身体,却压不住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傲气。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丁四方那副毫不畏惧的模样,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此时,暗处的李一剑却突然浑身一僵,如坠冰窟。
他惊恐地发现,铁笼中本该被皇城之挡住视线的丁四方,竟微微偏过头,那双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如鹰的眼睛,精准地越过皇城之的肩膀,如同两道实质的目光,直勾勾地看向了自己藏身的这片阴影!
两人目光相接的刹那,李一剑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了。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心脏狂跳不止,几乎要冲破喉咙。
而更让他惊骇的是,丁四方那布满血污的脸上,嘴角竟缓缓向上勾起,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意味深长的笑意,那笑容快得如同错觉,却清晰地落入了他的眼中。
这笑容让李一剑心头狂跳不止,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连贴身的衣袍都黏在了皮肤上,带来一阵冰凉的寒意。
他下意识地往墙角又缩了缩,恨不得将自己嵌进石壁的缝隙里,却清晰地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这死寂的地牢中格外清晰,
“咚咚”的声响如同擂鼓,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
“不可能……”李一剑在心中疯狂呐喊,他清楚地当时三光门的关月星说过:太虚隐鸿衣能隐匿气息、遮蔽身形,除非遇到高出自己两个大境界的修士全力探查,否则不会被识破。
那现在,以他金丹圆满的修为,能看穿此衣隐匿效果的,至少得是化神期圆满的大能。
难不成眼前之人虽然被禁锢修为,可依然能达到化神圆满?!
冷汗顺着李一剑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石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突然想起方才灵力碰撞时的疏忽——那股狂暴气浪掀开太虚隐鸿衣一角的瞬间,自己半个身子都暴露在了骷髅鬼火的幽光下,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却可能留下了致命的破绽。
也许就是那一刹那的疏漏,让这个神秘的囚徒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脑海,让李一剑的呼吸都为之一滞,胸口闷得发慌。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李一剑屏住呼吸,身体紧绷如拉满的弓弦,借着洞顶掉落的碎石块掩护,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挪到了另一个更隐蔽的角落。
他将自己彻底藏在阴影里,只留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铁笼中的方向,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紧接着,李一剑小心翼翼地把目光投向铁笼的方向——果然,丁四方的视线依旧时不时瞟向他原先藏身的石壁角落,那眼神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好奇与探究,显然并未发现他已经换了位置。
李一剑这才暗中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后背靠着新角落的石壁,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平复,但神经依旧不敢有丝毫松懈。
看来刚才只是气浪冲击下,太虚隐鸿衣的隐匿效果出现短暂波动,自己的气息被震得不稳,才让对方隐约察觉到了一丝异常,却并未真的看清他的身形。
只是……丁四方刚才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还是太过奇怪,像是某种无声的暗示,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他再次看向铁笼中的丁四方,对方却已重新低下头,散乱的发丝遮住了脸庞,仿佛刚才那个精准锁定他的眼神、那抹耐人寻味的笑,都只是他因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
可李一剑心里清楚,那绝不是错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分明藏着某种他读不懂的深意。
李一剑望着场中剑拔弩张的对峙,心中暗自庆幸——好在太虚隐鸿衣被气浪掀飞一角时,只有丁四方察觉到了异常,而皇城之的注意力全被对方的反抗牢牢吸引,压根没留意到暗处的动静,眼下处境还不算太危险。
就在这时,铁笼中的气氛陡然凝固,空气仿佛都被冻结。
皇城之突然暴起,黑袍在狂风中翻飞如蝙蝠翼,身形一闪已瞬间闪至笼前,右手如淬毒的鹰爪般猛地穿过铁栏,精准无比地扣住了丁四方的咽喉。
他掌心泛起诡异的紫芒,丝丝缕缕的阴寒灵力如同剧毒的毒蛇,顺着指尖疯狂钻入丁四方的经脉,在他皮下激起道道扭曲蠕动的青筋,那景象看得李一剑心头一寒。
“最后问你一次,解不解咒?”皇城之的声音嘶哑而冰冷,眼中杀意翻腾,显然已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丁四方的脸色在紫芒侵蚀下迅速变得青紫,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却依旧死死咬着牙关,连一丝屈服的神色都未曾流露。
“咳——”丁四方的喉骨在皇城之的钳制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脆响,脸色因窒息而涨得发紫,却在此时突然双目圆睁,丹田处猛地爆发出刺目耀眼的金光,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太阳。
残存的灵力在阵法的压制下竟悍然逆流而上,如同奔腾的江河冲破堤坝,与入侵经脉的紫芒在脖颈处展开激烈交锋。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碰撞、湮灭,激起层层肉眼可见的气浪,铁链上的古老符文被这股力量冲击得剧烈闪烁,发出濒临崩溃的“嗡嗡”鸣响,链身甚至出现了细密的裂痕。
“有意思。”皇城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反抗力道,非但没有恼怒,反而突然低笑起来,笑声如同破锣摩擦,在空旷的石室中荡出阴冷的回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他慢条斯理地蹲下身,玄铁打造的护膝与冰冷的地面相撞,发出“咚”的一声沉闷声响,与地牢的寂静形成诡异的对比。
“丁道友啊……”他指尖轻抚过铁栏上被灵力灼出的焦黑痕迹,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轻柔,语气竟凭空添了几分虚假的亲昵,“你这般硬撑,有什么用呢?难道真要在这里耗到油尽灯枯?”
皇城之抬手指了指四周阴暗潮湿的牢房,石壁上的蛛网与青苔在幽光下若隐若现,声音刻意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和试探:“你在这牢里已经几十年了吧?暗无天日,不见星辰,日夜受阵法噬心之苦,灵力被一点点蚕食,这般生不如死的日子,难道就没一点悔悟?放着外面的万里天地不回,偏要在这里耗到最后一丝生机断绝?”
丁四方在他的钳制下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身体因灵力激荡而微微颤抖,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愈发坚定,如同风中不灭的残烛。
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他猛地抬起头,看着皇城之的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与愤怒:“悔悟?我悔的是当年瞎了眼,没看穿你的狼子野心!”他的声音嘶哑却铿锵有力,“放我出去?你当法门宗的人是任你拿捏的傻子?一旦脱困,我第一个便取你这卑鄙小人的狗命,以泄这数十年囚禁之恨!”
“冥顽不灵!”皇城之脸上的虚假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不加掩饰的愤怒和恨意。
他猛地站起身,黑袍因动作带起一阵阴风,随即抬起脚,狠狠踹在铁笼之上。铁笼发出一声震耳的沉闷巨响,剧烈摇晃起来,笼身的符文光芒乱闪,仿佛随时都会崩裂。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狠厉:“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心狠手辣,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丁四方剧烈地咳嗽着,胸腔里翻江倒海,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当年,正是无极子长老力排众议,顶着诸多压力,把他这个亲传弟子派出来寻找失踪的师兄。
只因那时宗门里关于逆旅道人的“叛逃”罪名定得太过仓促,证据链漏洞百出,无极子长老总觉得此事背后另有蹊跷,绝非表面那般简单。
丁四方深知自己肩负的使命有多么沉重——他不仅要找到失踪的师兄,更要查明当年逆旅道人被诬陷的真相,还师兄一个清白。
那些“叛逃师门、欺师灭祖”的帽子,扣在性情耿直、一生磊落的师兄头上,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刻意栽赃的古怪。
师兄为人正直,行事光明磊落,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背叛宗门、残害同门的事情?
所以最终,丁四方的师傅兼长老无极子,还是力排众议派他出来了,郑重嘱托他务必查清逆旅道人的事情,切莫让宗门蒙冤,让忠良受屈。
出来之后,丁四方一边要躲避宗门里那些认定师兄是叛徒、恨不得将所有关联者除之而后快的玄元子一脉的追杀,一边还要在茫茫人海中四处追查师兄的线索,日子过得如履薄冰。
他深知此行的艰难,前路遍布荆棘与杀机,但为了师兄的清白,为了宗门不被奸人蒙蔽,他必须拼尽全力,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然而,就在他查到关键线索,追踪至摇篮山附近时,却不慎落入了玄元子早已布好的陷阱——对方正是用一套伪造的“无极子长老手令”作饵,一步步引他踏入了精心设计的陷阱。
丁四方当时虽已察觉前路凶险,警惕性提到了最高,但那伪造的手令做得太过逼真,不仅盖着长老院的朱砂印鉴,连无极子师傅独有的灵力气息都模仿得惟妙惟肖,加上对方的布局环环相扣、天衣无缝,他终究还是没能识破这致命的伪装,中了圈套。
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杀阵与阴毒禁制同时爆发,无数道黑气如毒蛇般缠上他的四肢,玄铁锁链带着破防的尖啸刺向丹田。
丁四方拼了半条命才没当场陨落,他催动法门宗秘法,燃烧精血强行提升战力,勉强撑过了最初的致命一击,但终究寡不敌众,灵力耗尽后力竭昏死过去。
后来,他被天合宗的人发现,再后来又经过几番波折,最终落到了皇城之手里,被这等小人用更阴毒的阵法禁锢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中,一关就是几十年。
这些年,他日夜受阵法噬心之苦,灵力被一点点蚕食,丹田的旧伤反复发作,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日子过得生不如死。
但他从未放弃过对真相的追寻,也从未放弃过为师兄正名的信念——只要一息尚存,他就要记住这份仇恨,记住那些隐藏在宗门光环下的阴谋。
铁笼里,丁四方借着剧烈的咳嗽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翻涌的痛苦与恨意。
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冰冷的铁链,那上面还沾着方才咳出的暗红血沫。
指尖忽然触到一道熟悉的凹痕——那是他第三十七次试图挣脱时,用灵力硬生生在玄铁上刻下的印记,每一道划痕都记录着一次失败的挣扎,也烙印着一份不死的执念。
皇城之还在笼外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威逼利诱的话语如同苍蝇般嗡嗡作响,声音忽远忽近,在丁四方耳中却早已模糊成一片杂音。
他所有的心神和注意力全在李一剑之前从藏身的那个角落里,丁四方之前明明在那里看到了一道身影。
更为重要的是,那身影腰间居然系着自己师兄逆旅道人的打妖鞭,打妖鞭的蟒皮纹路在火光下泛着特有的青芒,鞭梢三寸处那道裂痕他再熟悉不过——那是当年前师兄为救他,面对八品妖圣境的通天强者,硬接了人家一掌时留下的。
当时自己师兄可差点被打废了修为,可是为了自己,师兄一句怨言都没有。
"......你以为装聋作哑就有用?"皇城之突然拔高的声音将丁四方扯回现实。
丁四方抬眼,正对上皇城之阴鸷的目光。
随即丁四方讥讽地笑道:"你真想要修那大道玄元法?"
“当然!”
丁四方再次凝聚神识,看向李一剑的方向,胸腔里突然涌起股热流,自己没有看错,那里果然有人!
丁四方突然意识到,这人很有可能是来救自己的,最起码他是自己师兄的人。
六十年了,自从被囚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丁四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那缕几乎要断绝的生机。
丁四方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了昏暗的光线,看向了李一剑。
紧接着投向远处那斑驳的墙壁,墙壁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丁四方微微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落寞,随后长叹一声,那叹息声中带着无尽的感慨:“都多少年了啊……”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皇城之的身上。
皇城之的面容依旧如往昔般沉稳,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岁月的沉淀。
丁四方的神色变得平静下来,仿佛在回忆一段久远的往事,声音也变得低沉而悠远:“从咱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到你把我困在这囚牢里,足足快六十年了吧?不,仔细想想,该有六十多年了。”他微微摇头,似乎在感慨时光的流逝。
皇城之听到这话,也跟着点了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或许是回忆起了过往的点点滴滴,或许是感慨命运的无常,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然而,丁四方忽然抬眼,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那光芒中带着一丝玩味,又夹杂着几分试探:“我要是现在就把大道玄元法的禁咒解法说出来,你真会放我走?”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锐利,仿佛一把利剑直指皇城之的心底。
皇城之闻言,身体猛地一震,先前还端着的沉稳架子瞬间崩塌。
他攥着袖摆的手指微微发颤,仿佛在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激动。
他的眼底光芒亮得惊人,像是在暗夜里看见了星火,充满了渴望与期待:“当然!”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却又透着无比的坚定。
皇城之几乎是立刻接话,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仿佛生怕丁四方会改变主意一般,“我可以对天启誓——以神魂为契,只要你肯交出大道玄元法的禁咒,我即刻撤去塔外的九死锁魂阵,让你走得干干净净,绝不阻拦!”
然而,丁四方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淡得像烟的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无奈,又透着一丝嘲讽。
他的眼神微微闪烁,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转而,丁四方又忽然转头,目光像淬了冰的剑,直直刺向皇城之,那冰冷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击心底:“三光门的选拔赛,应该就剩半个月了吧?到时候他们那里来人,你们的护山大阵肯定要全开——那阵法一启动,整个宗门全都得展露在人家眼前,恐怕那个时候你也没地方藏我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锐利,直抵皇城之的内心。
丁四方顿了顿,笑容更冷了,那笑容中带着一丝嘲讽,又透着几分无奈:“等那时候,你也只能杀了我灭口了吧?”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叹息,仿佛早已看透了一切。
远处的李一剑皱着眉往前凑了两步,却也听不明白他们在讲什么,只听见“大道玄元法”“三光门”“护山大阵”这些零碎的词。他的眼神中满是困惑,似乎在努力拼凑着这些碎片,试图理解其中的含义。
丁四方眼底的沧桑,皇城之瞬间的失态,更是让李一剑感到困惑,那种急切与慌乱,与平日里皇城之的沉稳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