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得草心中暗自权衡,如果把丁四方交给三光门,三光门可能会因此与法门宗产生冲突,而天合宗作为三光门的附属宗门,也会被卷入其中。
更重要的是,论起性子,牛得草本就是个心底颇为良善的人。
年轻时游历在外,见了路边受伤的野狗都会停下来喂口药,更别说眼前是个活生生的修士。
他看着丁四方倒在地上,衣襟上的血渍还在慢慢晕开,脸色白得像纸,心里早已有了主意。
修行之人,说到底还是善念为先。
不管这人身后有什么牵扯,不管他来自哪个宗门,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这里流血流死。
牛得草捻了捻胡须,心里那点犹豫彻底散了:“先不要想那么多了,先出手把人救下来再说,其他的事,等他醒了问清楚情况再做打算。修行之人,善念为先,不能因为一时的贪念而坏了根本。诚之,要切记这一点啊!”
打定主意后,牛得草便转过身,对着身后的皇城之和石玲珑说道:“这修士伤得太重,再拖下去怕是撑不住了。咱们先把人带回宗门,找医师给他治伤,等他醒了再说其他的。”
石玲珑一听,立刻用力点了点头。她本就心善,刚才一直盯着丁四方身上的伤口,眉头就没舒展过,此刻听见师叔要救人,眼里瞬间亮了起来:“好啊好啊!我这里还有师父给的金疮灵药,先给他敷上吧?”说着就想去掏药瓶,看着那片刺目的血迹,脸上满是不忍。
皇城之站在一旁,微微皱了皱眉,但还是连连称是,是说大长老教训的是,自己听到心里去了。
他知道,牛得草的决定已经定了下来,自己再怎么劝说也无济于事。
皇城之只能在心里暗自盘算,等回到宗门后,再找机会说服宗主,或许还能有转机。
牛得草点了点头,示意石玲珑可以行动。
石玲珑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药瓶,小心翼翼地打开瓶盖,倒出几粒金疮灵药。
她蹲下身子,轻轻撕开丁四方的衣衫,露出伤口。伤口虽然已经被牛得草喂下的疗伤丹药稳住,但仍然在渗血。
石玲珑将金疮灵药轻轻敷在伤口上,动作轻柔而细致,仿佛在对待自己的亲人。
牛得草在一旁看着,微微点头,心中暗自欣慰。
不过一旁的皇城之看着这一幕确实蛮不在意,不过牛得草好像察觉了皇城之的眼神,随即拉长的声音开口说道:“修行之人,修的不仅是灵力,更是心性!要有善念,更要有善心!举头三尺有神明,咱们做的每一件事,天地都看在眼里!”
“城之啊,”他的语气稍缓,但那严厉的气势却丝毫未减,“你将来是有可能要成为宗主的人,格局要打开,不能总盯着眼前这点蝇头小利;心胸要宽阔,不能总盘算着怎么占便宜。可不能见了小利就忘了道义,真要让你干大事,又这般畏首畏尾、只想着自保——这样的性子,怎么能担起整个宗门的担子?”他的话语如同重锤,一下下地敲在皇城之的心上。
见牛得草动了真怒,皇城之脸上的那点侥幸瞬间消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惶恐。
他连连点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顺从,甚至带着一丝颤抖:“师叔教训的是,是我糊涂了,再也不敢说这种话了。”
随后,三人便不再犹豫,搀扶起昏迷的丁四方,准备带回宗门。
地牢里的对话还在继续,丁四方还在讲述着过往。
只不过,远处的李一剑听到这里,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莫名升起些复杂的情愫。
他的眼神微微闪烁,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李一剑暗自琢磨着刚才听到的事:牛得草说的确实没错。修行之人以善念为本,见了重伤的修士,不想着怎么救人,反倒一门心思从对方身上捞好处,甚至动了杀人越货的念头,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可皇城之刚才那句话——“咱们也不知道这修士是什么脾气秉性,兴许把他救了还会惹下祸端”——却像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他心里最软的地方。李一剑的心中微微一颤,他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过去,那些曾经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李一剑下意识攥紧了拳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仿佛被什么刺痛了。
他想起嘞当年在三生河边,爹娘就是出于一片好心,收留了受伤的王伯当。
那时候,爹娘看到王伯当身受重伤,心生怜悯,毫不犹豫地将他带回了家。
他们精心照料他,希望他能早日康复。
然而,王伯当却是个忘恩负义之人,伤好之后,不仅没有感恩,反而恩将仇报,给李一剑的一家带来了无尽的灾难。
李一剑的拳头越攥越紧,一方面,他深知牛得草的话是正确的,修行之人应当以善念为本;另一方面,他却又无法忘记自己父母的遭遇,那深深的伤痛至今仍在他的心中隐隐作痛。
那时他们一家都觉得,见人有难出手相助是应当的,谁能想到,那人竟是个视凡人性命如草芥的狠角色?
李一剑的父母心地善良,总是教导他要乐于助人,他们从未想过,自己的好心会换来如此悲惨的结局。
然而,命运却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王伯当不仅没有感恩,反而恩将仇报,还引来厄运,让他一家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想到这里,李一剑心里一阵发沉,仿佛有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胸口。
他的眼神变得迷茫,心中充满了疑惑:他听着皇城之说的话,居然会感觉皇城之说的颇有道理。难道自己和皇城之一样,也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李一剑顿时感到一阵不安,仿佛自己的内心深处,也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恐惧和自私。
随即,李一剑用力摇了摇头,像是要把心头那点莫名的阴霾甩开。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不一样的,自己和皇城之是有根本区别的。
就算当年王伯当的事像一道疤,让他对“轻易施恩”多了份谨慎,可心底那股善念,从来没被磨灭过。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知道,自己不能因为过去的伤痛,就放弃内心的善良。
修行之路,本就充满了艰难和诱惑,只有坚守本心,才能走得更远。
就像上次遇到关月星时,他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更没想过救人能换来什么好处——那会儿对方浑身是伤,眼看就要命丧妖兽之手,李一剑全是因为心中道义才救的他。
他只是看到一个人在生死边缘挣扎,而他有能力去拉一把,仅此而已。那种时候,根本来不及多想,李一剑的本能就是救人。
这种纯粹的善念,让他在事后也从未后悔过。
这么一想,堵在胸口的憋闷才渐渐散开,李一剑悄悄舒了口气,连紧绷的肩膀都放松了些,心里总算好受了不少。
他明白,自己和皇城之根本不一样。
而正在这时,丁四方歇了歇,又继续讲述起了自己的故事,声音在寂静的地牢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的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敲打着李一剑的心。
丁四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仿佛在回忆着那些早已远去的往事。
当时丁四方倒下的地方,虽说名义上是天合宗的地界,却在他们管辖范围最边缘的位置——往内再走一段才算他们真正能管到的核心区域,而丁四方所在的那片地方,平时很少有天合宗的人过来。
那里荒凉而偏僻,只有偶尔路过的修士才会经过。
更关键的是,那地方位置特殊,它就像一块被三股势力轻轻触碰的缓冲地带,刚好和鬼仙教、仙音阁两教的地界都挨着,算得上是三教交界的地带。
这地方荒芜而复杂,平日里虽少有天合宗的人涉足,却常有鬼仙教和仙音阁的弟子往来巡查。
所以,如果牛得草他们想把丁四方带回天合宗,无论走哪条路,回去的途中都必然要经过那些两教弟子经常出没的区域,碰上鬼仙教和仙音阁的人巡查,几乎是躲不开的事。
如果只是他们三人寻常路过,哪怕在交界地带遇上鬼仙教或仙音阁的弟子,最多也就是互相颔首示意,或是远远避开,谁都不会多问一句——毕竟是常有的事,犯不着为此生事。
但这次的情况却大不相同,他们背上还驮着个穿法门宗服饰的人,这无疑是个巨大的麻烦。
法门宗的服饰在昆仑山上极为显眼,那独特的云纹和精致的绣工,一眼就能让人认出其来历。
鬼仙教向来与法门宗不对付,两者之间积怨已久,一旦被鬼仙教的弟子看到他们带着一个法门宗的人,必定会引起怀疑和敌意。
而仙音阁虽看似中立,可是如果发现有法门宗的修士过来,恐怕他们也不会安生,到时候指不定惹出什么其他的乱子来。
到时候,稍有不慎就可能起冲突,甚至引发更大的麻烦。
更重要的是,法门宗是昆仑山下数一数二的大宗门,底蕴深厚,其影响力和势力范围遍布整个昆仑山脉。
而天合宗不过是依附于三光门的小宗门,本就处在人家的管辖之下,无论是资源还是话语权都极为有限。这种身份上的差异,让这件事从一开始就透着敏感。
牛得草深知这一点,他的眉头紧锁,眼神中带着一丝忧虑。
所以三人带着昏迷的丁四方往前走了几步之后,牛得草又突然停下了。
他回头看了看昏迷的丁四方,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若是就这么大张旗鼓地把丁四方带回天合宗,万一被三光门或者摇篮山的另外两家宗门。知道,就算对方不明着问责,暗地里给天合宗使绊子也是难免的。
他甚至想过,要不要先把丁四方身上的法门宗服饰换下来,以此来掩盖他的身份。但很快,他又摇了摇头——没用。
丁四方虽重伤跌落至化神圆满,可那修为底子还在。
紊乱的灵力像没关紧的闸门,时不时往外泄出一股威压。
这气息虽不致命,却足够扎眼,就像黑夜里的烛火,只要鬼仙教或仙音阁的弟子稍微留意,一眼就能察觉。这种威压是丁四方修为的自然流露,不是简单的伪装就能掩盖的。
到时候对方追问起来,他们总不能说这是个普通修士,一旦露了馅,惹出的麻烦只会更大。
思前想后,他终于停住脚步,对皇城之和石玲珑说道:“先别回宗门了。咱们在附近找个隐蔽的山洞或是石缝,先把他藏起来,等确定周围安全了再说。”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果断,显然已经做出了决定。
随后,牛得草便带着皇城之和石玲珑在附近仔细搜寻起来。
他们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密林和山石之间,眼睛紧紧盯着每一个可能的藏身之处。
好在这片荒坡多的是天然石洞,他们最终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找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洞口被藤蔓遮掩,洞内干燥,又背风,正好能藏身。
确定地点后,牛得草让皇城之和石玲珑在外警戒,自己则取出腰间的玉牌,指尖在牌上快速划过,口中念念有词。
玉牌上瞬间亮起一道柔和的光芒,光芒中带着一丝神秘的力量。
随着他灵力注入,一道道淡青色的光幕从玉牌中散开,像水纹似的裹住洞口,渐渐隐入周围的山石草木中——这是天合宗的敛息结界,能模糊气息、隔绝探查。
可丁四方身上的化神威压实在顽固,结界刚布好就微微震颤,仿佛随时都会被那强大的气息冲破。
牛得草额角渗出细汗,他咬紧牙关,又接连打出三道法诀,才勉强让光幕稳定下来。
这着实费了他不少力气,他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但脸上却带着一丝欣慰。他知道,这层结界虽然不能完全掩盖丁四方的气息,但至少能为他们争取一些时间。
布好结界后,牛得草又从随身的储物袋里翻出一个陶锅,捡了些枯枝在洞内生火。火光在洞内跳跃,映照出他专注的神情。他取出几株带着露水的药草——有止血的紫心草,也有安神的月见花,都是他平日里备着的疗伤好物。
这些药草虽然普通,但却是牛得草多年经验的结晶,每一株都经过精心挑选。
他将药草细细捣碎,加水煮沸,等药汤熬得浓稠,又晾到温热,才小心地扶起丁四方,用小勺一点点往他嘴里喂。
石玲珑在一旁帮忙托着丁四方的后背,她的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眼神中满是关切。
牛得草的动作也很轻,仿佛害怕惊扰了丁四方的伤势。每一勺药汤都喂得小心翼翼,生怕有任何闪失。
洞内弥漫着药草的清香,火光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仿佛在为这个紧张的场景增添一丝温暖。
接下来的两天,三人就在这山洞里轮流守着。
皇城之负责外出打水拾柴,虽然他心中仍有不甘,但表面上还是尽职尽责,每次回来都带着足够的柴火和清水。
石玲珑总记得按时换药布,她的动作轻柔而细致,仿佛在照顾自己的亲人。牛得草则每天熬制新的药汤,他的眼神专注而认真,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
洞内只有柴火噼啪的声响,偶尔能听见石玲珑轻声哼着宗门的小调,那旋律简单而悠扬,倒也不显得沉闷。
这小小的山洞,虽然简陋,却充满了温暖和关怀。
直到第二天傍晚,丁四方原本紧蹙的眉头忽然舒展了些,眼皮轻轻颤了颤,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他的眼神还有些涣散,仿佛刚刚从一场漫长的梦中醒来,喉咙里发出微弱的气音,总算是恢复了一点点意识。
牛得草见他醒了,忙递过一杯温水,声音放得极缓:“道友莫急,你现在身子还弱。我们是天合宗的人,前日在坡上见你重伤昏迷,便把你带到这里暂歇。”
丁四方微微转动眼珠,目光在洞内扫过,最终停留在牛得草的脸上。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声音却细若蚊蝇:“多谢……多谢各位救命之恩。”
牛得草微微一笑,语气更加温和:“道友不必客气,修行之人,见死不救非我宗门所为。你先安心养伤,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丁四方点了点头,目光中闪过一丝感激。他知道,自己这次能捡回一条命,全靠眼前这几个人的善念。
丁四方眨了眨眼,过了好一会儿才理清思绪。
他看着眼前三人,又扫了眼山洞的环境,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牛得草按住。
牛得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关切:“道友,你先别急着动,好好休息。”
他哑着嗓子连声道谢,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多谢各位救命之恩,丁某没齿难忘。”
随即,他的指尖微动,一道微弱的神识探入腰间的上品乾坤袋。袋口灵光一闪,几枚圆润的灵丹和一小株带着灵气的仙草便浮了出来。
他张口将灵丹仙草吞下,闭目运起灵力炼化——这些都是他保命的家底,此刻正是急需的时候。
丁四方随身带的药草显然不是凡品,皆是蕴含着浓郁灵气的珍品。
这些灵丹和仙草,每一枚、每一株都是他在法门宗多年积累的精华,关键时刻足以救命。
服下之后,不过片刻功夫,一股暖流便顺着喉咙滑入腹中,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原本枯竭刺痛的经脉像是被清泉浸润,他终于感觉自己像是从鬼门关爬了回来,长长地缓了口气,脸色也比刚才好看了些。
他睁开眼睛,目光中透着一丝感激,声音也缓回了一丝力气。
“多谢各位,这些药草虽好,但若无各位相助,恐怕我早就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