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冷得像腊月的寒冰，没有半分波澜，却让冯凌月的冲势硬生生顿了半分。
下一秒，他眉头微蹙，眼底深处倏地掠过一丝极淡的杀意，那杀意虽浅，却如实质般笼罩下来，让冯凌月的呼吸都变得滞涩。
就在他抬起的右手即将落下的瞬间，李一剑突然发出一声怒吼，腰间的打妖鞭“唰”地抽出。
他足尖点地，几个纵身跃到冯凌月身前，打妖鞭在身前划出一道弧线，堪堪挡在两人之间，手臂因承受威压而微微颤抖。
玄色身影的动作骤然停住，目光从冯凌月身上移开，落到李一剑身上时，竟陡然亮了几分。
他的视线在李一剑脸上停留片刻，随即牢牢锁定在那柄打妖鞭上，眉头缓缓舒展，原本冷硬的轮廓柔和了些许，显然是认出了这法器的来历。
不过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冯凌月已经抬手间把断剑狠狠脱手掷出。
断剑携着她残余的灵力，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破空声，剑刃泛着冷冽的寒光，如同一道流星直逼黑影而去。
可当断剑重重打在黑影身上时，只听“当”的一声巨响，那声音清脆又震耳，在空旷的场地里回荡开来。
冯明月瞳孔骤缩，只见断剑竟像撞上了铜墙铁壁，被黑影身上的妖气震得倒飞出去，剑身“哐当”一声砸在旁边的岩石上，瞬间碎成了数块。
就在断剑脱手反弹的刹那，黑影周身的气息骤然一变，一股浓稠如墨的妖气毫无征兆地骤然反弹开来。
这妖气带着暴戾又阴冷的毁灭之力，如同奔腾的黑色巨浪，朝着毫无防备的冯凌月直扑而去，所过之处，连地面的碎石都被卷得翻滚起来。
李一剑见状，心脏骤然收紧，根本顾不得自身刚损耗的灵力，也顾不上权衡双方实力的差距，身形如离弦之箭般纵身跃起，抢在冯凌月身前稳稳站定。
他迅速抽出腰间那柄师父所赠的打妖鞭，大喝一声，双手紧握鞭柄，狠狠挥出打妖鞭，朝着那道袭来的妖气拦击而去。
可打妖鞭刚一触碰到那道妖气，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便顺着鞭身疯狂涌来。
李一剑只觉一股毁天灭地的气势瞬间将自己笼罩，那气势厚重磅礴，带着碾压一切的威压，仿佛有万千座大山压在心头，让他呼吸一滞。
这股力量远比他过往遇到的任何敌人都要恐怖，远不是他目前的修为能够承受的。
李一剑手臂瞬间青筋暴起，鞭柄几乎要从掌心滑落，丹田处的灵力也因这股冲击开始紊乱起来。
就在李一剑快要支撑不住，灵力即将耗尽，手臂因巨力震颤得几乎要断裂时，变故陡然发生。
那道始终笼罩在黑雾中的黑影，竟没再继续催动妖气，反而随意地抬起右手，手腕猛地一扬，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挥，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强悍力量。
只见那道原本凶戾逼人的妖气，竟然直接被他给收回了。
不过妖气消散时迸发的残余威，依旧直接将李一剑拍飞出去。
他忍不住闷哼一声，胸口一阵翻涌，最终重重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李一剑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却发现胸口剧痛难忍，灵力紊乱得几乎无法凝聚。
强忍着疼痛，李一剑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急切地投向一旁的冯凌月。
只见冯凌月也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一手紧紧捂着胸口，洁白的衣袍已被血迹染红了一大片，嘴角溢出的鲜血顺着下颌滑落，显然也被刚才的余威所伤。
她虽面色苍白，却依旧咬着牙，眼神警惕地盯着那道黑影，没有半分退缩。
这时，那道黑影缓缓收回手，周身的黑雾稍稍散去了些，露出一双闪烁着幽光的眼睛。
他低头瞥了眼倒在地上的李一剑，随即竟眯起眼睛笑了起来，笑声沙哑而低沉，带着几分玩味与沧桑，在空旷的场地里缓缓回荡，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打妖鞭？”黑影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磨砂纸摩擦木头般的奇特质感，“有意思，真有意思。多久没看见这东西了……”他顿了顿，目光在李一剑手中的打妖鞭上仔细打量着，像是在回忆什么遥远的往事。
“你还别说，刚才你冲过来挡在她身前的那一刻，老夫还真以为看错人了。”黑影的语气里添了几分感慨，“你有三分他当年的影子，只不过——”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眼神里掠过一丝惋惜与不屑，“你没有他的沉稳，也没有他的手段，更没有他的自信。”
这番没头没尾的话，让李一剑心头一怔，原本紧绷的神经瞬间被牵动。
他皱紧眉头，忍着身体的疼痛，脑海中飞速思索着黑影口中的“他”是谁。
能让这般修为高深的黑影记挂，又与打妖鞭有关联的人，寥寥无几。
他盯着黑影的轮廓，满心疑惑，却怎么也想不出头绪，一时竟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忽然之间，李一剑脑海中闪过一道身影。
自己师父！
那位身着月白道袍、身姿挺拔如松的逆旅道人。
当年师父将打妖鞭赠予他时，曾提过这鞭子伴随自己历经无数妖邪之战，是他的本命法宝。
黑影既认得打妖鞭，又提及“他当年的影子”，除了师父，还能有谁？
这念头一旦冒出来，李一剑便强撑着用打妖鞭拄地，勉强撑起上半身，目光锐利地盯着那道黑影，语气因胸口的疼痛而有些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急切与冰冷：“你认识我师父逆旅道人？”
黑影闻言，缓缓点了点头，笼罩在黑雾中的头颅微微晃动，那双幽光闪烁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神色，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当然。”他开口应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笃定，“那后生，可是硬接了我一掌，只为护住他身边的师弟。那份胆识与修为，倒是真让我开了眼。”
说到这里，他冷哼一声，语气里添了几分傲然：“不然你以为，凭你这点微末修为，刚才能在我妖气下活下来？我不过是看在他的面子上，饶你一命罢了。哼！”
“什么？！”李一剑瞳孔骤然收缩，心中如同惊雷炸响，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太清楚师父逆旅道人的修为了，那是早已踏入合体境的顶尖高手，放眼整个修真界都屈指可数。
能让师父需“硬接一掌”才能抵挡的存在，绝非等闲妖物。
他瞬间便反应过来，眼前这黑影的实力恐怖到了极致：若不是妖圣级别，起码也是天妖境的顶尖大妖！
换算成修真者的修为，那便是合体境起步，甚至可能已触及大乘境。
这样的存在，碾杀此刻重伤的自己与冯凌月，简直如捏死蝼蚁般容易。
震惊与忌惮交织着涌上心头，李一剑攥紧了手中的打妖鞭，即便知道双方实力悬殊，却依旧没有半分退缩，眼神死死锁着黑影。
可那黑影根本没再理会李一剑的反应，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说完这番话后，他便径直转过身，迈开脚步朝着不远处的玄风巫师走去。
此刻的玄风巫师还瘫倒在地上，浑身是伤，巫师袍碎成了布条，胸口的伤口还在渗血，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黑影见状，微微蹙了蹙眉，随即不紧不慢地摇了摇头。
紧接着，他抬起右手随意一招，一股浓稠如墨的妖气便从掌心涌出，像实质般化作无形的藤蔓，轻轻缠上玄风巫师的身体，将他软绵绵的身躯缓缓拖了起来，悬浮在半空中。
李一剑躺在地上，目光紧紧盯着这一幕，心中满是惊愕。
他清晰地看到，那股厚重的妖气如同细密的网，将玄风巫师彻底包裹，而在妖气的笼罩下，玄风巫师身上原本还在汩汩冒血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住了血，外翻的皮肉也开始慢慢收拢愈合。
更让他震惊的是，那妖雾之中，还夹杂着丝丝缕缕莹白色的灵气——那是修真者修炼时才能汲取的精纯灵气，此刻正如同溪流般源源不断地渗入玄风巫师体内，显然是在帮他修复受损的经脉与肉身。
不过片刻功夫，玄风巫师原本苍白如纸的脸上便泛起了一丝血色，微弱的呼吸也平稳了许多，涣散的眼神渐渐聚焦。
他费力地动了动嘴唇，喉咙里挤出几不可闻的声音，看向黑影的目光里满是敬畏与感激，轻声道了一句：“谢……谢谢大人。”
可那黑衣人仿佛全然没听见这声道谢，目光越过悬浮的玄风巫师，径直投向不远处的地面。
那里躺着一男一女两具尸体，正是方才混战中被斩杀的两个修士，尸体旁还散落着他们断裂的兵器。
黑衣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笑声里带着几分嘲讽与快意，缓缓开口：“这对奸夫淫妇，终归是被你给杀了呀。”
随后，黑衣人便背过身去，对着李一剑、冯凌月几人的方向，语气平淡得不带一丝波澜，缓缓开口说道：“那男的本是有夫之妇，女的也是有妇之夫，两人暗通款曲多年，可不是只做些苟且勾当。谋害亲夫、毒害儿女，桩桩件件都丧尽天良，真是让老夫开了眼。常言说虎毒不食子，依我看，这人心可比虎毒多了。”
这番话落，他忽然缓缓转过头，那双幽光闪烁的眸子直直扫向李一剑，眼神里似有深意，分明是把这些话特意说给李一剑听的。
李一剑心头一沉，不明白黑影为何突然提及这两具尸体的过往，却也隐约反应了过来，这黑影的意思是这两人该杀，旋风巫师并没有做错。
紧接着，黑衣人足尖轻轻一点地面，身形便骤然腾空而起，周身的黑雾瞬间暴涨，无数浓稠的妖气如同黑色浪潮般汹涌而出，席卷了整个场地。
地面的碎石被妖气卷得漫天飞舞，空气里的阴冷气息瞬间压过了血腥味，让人呼吸都变得滞涩。
此前，李一剑一直死死按着身旁的冯凌月，低声劝诫她切莫冲动。
冯凌月本就性子刚烈，即便身受重伤，见玄风巫师被黑衣人所救，还想着冲上去拼命，挣扎间几乎要挣脱他的控制。
可当黑衣人这股妖气骤然释放、威压席卷而来的瞬间，李一剑的动作猛地一顿，连奋力挣扎的冯凌月也瞬间僵住，脸上的倔强被惊愕取代，彻底傻了眼。
他们都是修为不浅的修士，对妖力层级极为敏感。这股威压厚重磅礴，带着毁天灭地的震慑力，远非寻常妖物可比，每一缕妖气都透着八品妖圣境才有的强悍气息！
李一剑只觉浑身经脉隐隐作痛，仿佛有座大山压在胸口，他强撑着咬了咬牙，心中确认无疑：这绝对是八品妖圣境的威压！
这股八品妖圣境的威压如巨石压心，李一剑脑中却突然如惊雷炸响，过往的记忆猛地翻涌上来。
他清晰地记起，之前在天合宗的死囚牢里，丁四方曾断断续续提过一段往事——当年师父逆旅道人为了从妖物手中救下受困的师弟，曾硬接了一位八品妖圣的全力一击，虽击退了对方，自己也受了重伤。
难道眼前这黑衣人，就是当年与师父交手的那位八品妖圣？
这个念头让李一剑心头剧震，看向黑衣人的目光里满是难以置信。
若真是这样，那对方的年纪与修为，都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没等李一剑再多想，黑衣人抬手一招，妖气便稳稳裹住已能勉强支撑的玄风巫师，朝着远方扭头缓缓挪动身形。
就在两人的身影即将隐入山林暗影时，黑衣人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朝着地上的李一剑扬声喊道：“小子，你天资尚可，是块可塑之才。若是想谋个更好的前程，尽管来找我——我们这里能给你的修炼资源、功法秘籍，比你那三光门多得多！”
这话带着几分诱惑，却也透着不容置疑的傲然。
李一剑皱紧眉头，心中满是警惕，压根没有半分动摇，只冷冷地看着对方。
黑衣人见他不回应，也不纠缠，轻笑一声，便带着玄风巫师化作一阵浓郁的黑烟，顺着风势飞速飘散，片刻后便没了踪影。
可就在黑烟散尽的黑暗天际，隐隐有一股诡异的红雾缓缓升腾起来。
那红雾在夜风中翻滚、凝聚，不过瞬息功夫，便化作一颗狰狞可怖的血色骷髅头，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血红的光焰，泛着森然凶光，在夜色中格外刺目。
冯凌月本就紧盯着黑衣人离去的方向，当这颗血色骷髅头出现时，她浑身猛地一颤，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心中惊骇不已，下意识地低呼出声：“这是……血满楼的标志！”
李一剑也盯着那血色骷髅头愣了片刻，脑中忽然闪过紫手长老曾说过的话。
紫手长老当年提及血满楼时，特意描述过他们的标识是一颗血色骷髅，眼泛凶光，辨识度极高。他心头一沉，瞬间反应过来：这果然是血满楼的标志！
而另外两位小宗门宗主，此刻早已彻底僵在原地，脸上写满了呆滞与震撼。
他们所在的宗门本就规模不大，平日里接触到的最高修为也不过是化神境，方才黑衣人展露的八品妖圣威压，直接打破了他们对“强者”的所有认知。
在他们眼中，八品妖圣境的存在与神仙无异，若是真要动手，碾杀他们三个如同碾死蝼蚁般不费吹灰之力。
回想刚才那股威压席卷而来的瞬间，即便是修为不低的李一剑，都感觉如坠冰窟，浑身被刺骨的阴寒包裹，经脉里的灵力都险些凝固。
好在他腰间的打妖鞭是师父逆旅道人留下的至宝，察觉到妖圣威压的瞬间便自动泛起一层淡金色灵光，替他抵挡了大部分冲击。
也正因如此，李一剑此刻才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反复思索那黑衣人的来历——他到底是不是当年与师父交手的那位妖圣？而且他还是血满楼的人？
山间的妖气与威压渐渐消散，地面的碎石也落回原处，众人这才慢慢缓过神来。冯凌月撑着李一剑的胳膊，借着他的力道缓缓站起身，胸口的伤口因动作牵扯而传来阵阵刺痛。
这次联手围剿玄风巫师的任务，显然是彻底失败了。
按宗门规矩，任务失败要扣掉一半积分，冯凌月倒不甚在意——积分没了还能再挣，可一想到自己身为三光门此次行动的领队，不仅没能拿下目标，还让玄风巫师被血满楼的人救走，反倒在其他宗门面前落了下风，她心里便满是愧疚，只觉得给宗门丢了脸。
她转头看向一旁两位小宗门宗主，两人还在低声平复气息，脸上残留着惊魂未定的神色。
冯凌月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歉意：“此次之事，是我统筹不周，让玄风巫师逃脱。我回去以后会立刻向宗门禀报，定然给两位一个合理的交代。”
这两位小宗主连忙摆了摆手，脸上堆起客气的笑意：“冯仙师，言重了！那黑衣人乃是八品妖圣，实力悬殊非你之过，我们怎会怪罪？”
另一位宗主也附和道：“正是！冯仙师快别放在心上，不如先随我们回宗门休养几日，等伤势好转再动身不迟？”
冯凌月摇了摇头，此刻她只想尽快返回三光门，把血满楼与黑衣妖圣的事如实上报，哪里还有心思停留。她对着两人拱手一礼：“多谢两位好意，我等还有宗门要务在身，不便叨扰。今日就此别过，后续事宜我会主动与各位联系。”
说罢，她不再多言，示意李一剑和云土龙跟上，转身便朝着宗门的方向快步走去。
几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山林小径的尽头，只留下小宗门的二人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相视一眼，皆是满脸感慨与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