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主动释放出周身的修为气息，淡金色的灵力萦绕周身，却没半分压迫感，不过是金丹后期的水准。
在龙蛇混杂的北海，金丹期修士实在算不得什么，别说大宗门弟子，就是有些实力的商贩都能压制。
汉子显然是故意展露修为，想让李一剑放心，证明自己没能力加害于他。
李一剑感知到对方的修为后，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了些，但依旧没掉以轻心。他冷哼一声，沉声道：“别耍花样，若货不对板，或是有什么猫腻，后果你承担不起。”
说完，便抬步跟着汉子往木楼顶楼走去，目光却时刻扫过四周，留意着任何异常动静。
然而等李一剑跟着他登上老旧阁楼的楼顶时，脚步忽然顿住。
风卷着阁楼瓦片上的尘沙掠过鼻尖，他抬眼望去，只见楼顶中央赫然布着一座半人高的聚灵阵。
阵基由暗纹黑石垒砌，呈标准的八角形，每块石上都刻着细密的灵纹，阵眼处嵌着一颗莹润的中品灵石，淡青色的灵气正顺着灵纹缓缓流转，透着精纯而稳定的波动。
这聚灵阵的大小刚够一人盘膝修炼，品级上品，与李一剑这些日子四处寻觅的目标简直分毫不差。
他蹲下身，指尖轻触阵基的灵纹，只觉灵气触感温润绵长，绝非劣质阵盘可比，心中顿时暗喜。
“客官好眼光！”灰布汉子凑上前来，脸上堆着精明的笑，“这阵可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弄来的，价钱相当公道！”
李一剑闻言点头，这价格确实比市面上低了不少。
他不再犹豫，右手探入腰间的储物袋，指尖已经触到了袋中堆叠的灵晶。
不过正要往外取出时，李一剑目光却无意间扫过阵基内侧的一角。
那处的灵纹缝隙里，赫然印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印记。
两道弧线交叠成山，中间嵌着一枚小小的“光”字，正是正光观独有的标识！
这印记刻得极深，显然是阵法锻造时就留下的，绝非后期伪造，再结合阵盘的材质与灵纹风格，李一剑几乎可以百分百确认，这聚灵阵是从正光观偷出来的赃物。
顿时，李一剑刚刚拿出半袋灵晶的手猛地一顿，随即缓缓收回储物袋，指尖扣紧了袋口的绳结。
灰布汉子见状先是一愣，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连忙上前两步问道：“客官，您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这聚灵阵有哪里不满意？还是价钱不合适？若是觉得贵，咱们再商量商量。”
李一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浮尘，侧目看向那汉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价钱倒没什么问题，只是我想问问，你这聚灵阵，是从哪儿来的？”
那灰布汉子听李一剑这么问，脸上的堆笑瞬间敛去，反而嗤笑一声，往后退了半步，双手抱胸摆出一幅无所谓的模样：“客官这话问得就外行了。在这北海地界做生意，向来是有买有卖、价钱公道，童叟无欺。这聚灵阵现在在我手里，是真是好，您刚才也验过了，至于来历，您心里恐怕跟明镜似的吧？”
他抬下巴扫了眼阵基上的印记，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的点拨：“真要是嫌这印记扎眼，您买回去随手抹了就是。我只不过修为浅，摆弄不了这精细活，还没来得及处理罢了。”
见李一剑站在原地没动静，汉子的脸色更沉了些，摆了摆手催道：“给句准话，你到底要还是不要？要就赶紧掏灵晶，不要我立马联系下家，有的是人抢着要这聚灵阵！”
说罢，他竟真的弯腰要去收阵盘，摆出一副要赶李一剑走的架势。
李一剑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眉头微蹙着陷入沉吟。
他何尝不知道这聚灵阵是赃物，收购赃物传出去难免落人口实，可一想到自己已经在北海逛了好几天，从街头的阵法铺问到巷尾的黑市摊，要么是品级不够，要么是尺寸不符，要么就是漫天要价，好不容易遇上这么一个完全合心意的，实在不愿就此放弃。
片刻后，他终是松了眉头，语气沉定地开口：“慢着，这聚灵阵，我买了。”
说罢，他不再犹豫，再度探入储物袋，数出灵晶，递了过去。
灰布汉子见他松口，脸上立刻又堆起笑，接过储物袋颠了颠，神识扫过，确认数目没错，便把聚灵阵的阵盘往李一剑面前一推：“客官爽快！这阵盘您收好，出了这阁楼，可就概不负责了啊！”
李一剑点点头，指尖凝出一缕灵气裹住阵盘，稳稳收入自己的储物袋中。
尽管心里清楚这东西来路不正，可眼下修炼急需，他也只能先顾着眼前了，也没有找到更合适的。
眼下就如同这灰布汉子所说，不管这聚灵阵是偷是抢，先拿到手再说。
以他现在的修为，要抹去阵基上那点标识印记，也是可以办得到的。
念头既定，李一剑付了灵晶，将聚灵阵妥帖收进储物袋，跟着汉子一前一后走下吱呀作响的破木楼。
不过刚踏出楼门，一股肃杀之气突然扑面而来，李一剑瞬间警觉，抬眼便见四周街口巷尾呼啦啦围上来一群修士，足有十几人，个个身着青色道袍，腰间挂着刻有“正光”二字的令牌，眼神锐利地锁定了他们二人。
“不好！是正光观的人！”灰布汉子吓得脸瞬间惨白，腿肚子直打颤，竟连站都站不稳，下意识就想往后缩。
李一剑心头一沉，瞬间明白过来——定是正光观的人循着聚灵阵的灵气波动或是印记追来了。
他虽不清楚这汉子是怎么暴露的，但此刻显然不是追究的时候，保命要紧。
不及多想，李一剑运转体内灵气，足尖一点地面，身形如离弦之箭般猛地朝着人群缝隙冲去。
他修为本就比围上来的多数修士高出一筹，动作迅捷凌厉，只听“嘭”的一声，两名拦在前头的正光观弟子便被他撞得踉跄后退。
“拦住他！别让带赃物的跑了！”人群中一名领头的中年修士怒喝一声，声音震得周围空气都微微震颤。
“追！”
十几道身影立刻紧随其后，灵气翻涌间，各色术法光影隐隐浮现，朝着李一剑逃窜的方向疾驰而去，脚步声与喊杀声瞬间填满了整条街巷。
李一剑奔逃间余光急扫，只见身后街口处，那灰布汉子早已被两名正光观弟子按倒在地，嘴里还在哭喊着求饶，却被一道灵光封了声，只能徒劳挣扎。
他心头一凛，不敢多做停留，脚下灵气再催，身形又快了几分。
可身后的压迫感丝毫未减，领头的中年修士身着绣金道袍，面容冷峻，化神圆满的灵力波动如泰山压顶般袭来，每一步踏出都让地面微微震颤，显然怒到了极致。
紧随其后的几名弟子也个个气息沉凝，竟都是化神境的修为，即便垫后的两个，也有着元婴后期的实力，这般阵容，显然是正光观动了真格。
“不能硬拼！”李一剑念头电转，左手猛地探入储物袋，摸出一件透明薄衫，反手披在身上。
这太虚隐鸿衣自己好久不用了，眼下借这个衣服能隐匿气息与身形，寻常修士根本察觉不到。
披上身的瞬间，他立刻收敛所有灵气，脚步放缓，借着街边错落的屋舍暗影，悄无声息地拐进一旁的窄巷。
身后的追兵果然顿了顿，领头的修士抬手示意众人停下，眉头紧锁：“气息怎么没了？难道用了隐匿宝物？散开找！”几名弟子立刻分散开来，在附近街巷胡乱探查，一时之间竟真的迷失了方向。
李一剑松了口气，正想借着隐衣彻底脱身，刚走出窄巷口，眼角余光却瞥见两侧街口突然人影闪动。
又是一拨正光观修士包抄而来，足有七八人，个个手持灵光闪烁的罗盘，罗盘指针齐齐指向他所在的方位，显然是带了专门破解隐匿之术的法器！
“果然有后手！”李一剑心头一沉，知道隐匿已然失效，不敢迟疑，猛地运转灵气，足尖点地，身形如流星般朝着另一侧的河道跃去。
“找到了！他在那儿！”包抄而来的修士中有人大喝，灵力催动间，数道青色光刃直劈而出，朝着李一剑的背影袭去。
李一剑刚避开几道光刃，眼角余光便瞥见包抄而来的修士群中，为首一人身着玄色镶紫边道袍，面容阴鸷，周身萦绕的灵力厚重如渊，竟带着炼虚后期的压迫感，居然是正光观的护法！
“炼虚后期？！”李一剑瞳孔骤然收缩，心头惊起巨浪。
别说炼虚境的护法，就是身后化神境的弟子都难以应对。
这阵容太过蹊跷，从他交易完成到被围堵，前后不过片刻，对方似是早有准备，分明是给自己布了个局！
“拿下此贼，夺回阵盘！”那护法冷哼一声，抬手便是一道紫青色灵力匹练，带着破空之声直逼李一剑后心。
李一剑身形急转，险之又险地避开，可灵力余波还是扫中了他的肩头，疼得他闷哼一声，脚步踉跄了两步。
随后的追逐中，李一剑左冲右突，剑招舞得密不透风，却始终被对方死死咬住。
他心里清楚，照这势头，人家几招之内就能拿下自己。
慌乱间，李一剑抬眼望向远方——那里云雾翻涌，黑沉沉的天幕压在海面之上，正是北海深处的黑海地界。
他曾听闻，黑海凶险异常，寻常修士不敢靠近，且有天然结界阻隔，没有化神初期的修为根本无法踏入。
“横竖都是死，不如闯一闯！”李一剑狠下心，猛地调转方向，拼尽全力朝着黑海深处疾驰而去。
身后的护法见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冷笑道：“自寻死路！追！”
一行人紧追不舍，李一剑咬紧牙关，将太虚隐鸿衣的隐匿效果催至极致，拼命压榨体内灵气。
不知奔逃了多久，前方的空气骤然变得凝滞，一道泛着黑芒的半透明结界横亘在海天之间，正是黑海的边界屏障。
当李一剑冲到结界前时，一股磅礴的阻力瞬间袭来，将他狠狠弹了回去。
他踉跄着站稳身形，咬碎牙关，将体内潜藏的阴阳二气尽数调动起来。
清润的阳气与沉凝的阴气在经脉中交织流转，化作一股浑厚的力量直冲四肢百骸。
他双目圆睁，掌心凝聚起这股交融之气，猛地朝着黑海结界拍去。
“轰！”
黑芒结界剧烈震颤，泛起圈圈涟漪，一股反噬之力震得李一剑气血翻涌，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但他丝毫未退，再度催发气劲，终于在结界上撕开一道缝隙，身形一矮便钻了进去。
虽说他修为只是元婴后期，可实力早已逼近化神境，闯过这需化神初期方能踏入的结界，倒也在情理之中。
刚踏入黑海境内，李一剑只觉眼前骤然一暗。
头顶天空彻底褪去了白日的光亮，转而被一片诡异的血红色笼罩，天地间弥漫着浓稠的黑雾，连周遭的海面都泛着深黑如墨的色泽，整个世界像是被裹进了一层厚重的阴影里，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他下意识顿住脚步，侧耳细听，结界之外的追赶脚步声、呵斥声竟真的停了下来。想来是正光观的人见他闯入黑海，一时拿不定主意，还在边界处犹豫。
可李一剑心头并未松快，反而愈发凝重。
他捻了捻指尖残留的灵气，暗忖：若真是针对我的局，那炼虚后期的护法怎会轻易放弃？
以他的修为，黑海虽险，却未必能拦得住他。这般停顿，恐怕不是害怕，而是在商议对策，或是在提防黑海内部的凶险，好做万全准备再追进来。
念及此处，李一剑不敢耽搁，强压下体内翻涌的气血，借着黑雾的掩护，脚步不停朝着黑海深处疾驰而去。
他必须在追兵下定决心闯入前，尽可能拉开距离，寻得一处藏身之地。
李一剑深知黑海边界绝非久留之地，不敢有半分迟疑，拔腿便朝着黑雾更浓的黑海深处逃窜。
他将元婴后期的修为催至极致，脚下灵气爆涌，溅起墨色海面的水花，身形在血红色天幕下的黑雾中飞速穿梭。
一路奔逃许久，身后再未传来追兵的气息，显然是与正光观的人拉开了距离。
李一剑稍稍放缓脚步，将太虚隐鸿衣的隐匿效果调到最佳，贴着一处嶙峋的黑色礁石藏好，屏息凝神听着远处的动静。
不多时，几道身影踏着海面而来，正是几名落在后面的正光观弟子，修为皆是元婴后期，此刻正低声交谈着，语气里满是焦躁。
“那小子跑得真快，竟能在黑海里头藏得这么深，护法大人还在前面等着消息呢。”
“别抱怨了，谁让咱们盯那偷阵的杂碎这么久，好不容易等他交易，抓了个现行。”
“可不是嘛，那杂碎前前后后偷了咱们观里四套聚灵阵，卖出去三套，这次总算蹲到他，没想到还跟着个漏网之鱼。”
“放心，护法大人说了，那小子跑不远，等咱们摸清这附近的凶险，定要把他抓回去问罪！”
几句话入耳，李一剑心头的疑云顿时散去。
原来并非自己被人设局，而是正光观早已盯上了那灰布汉子。
那贼眉鼠眼的家伙偷了正光观多套聚灵阵倒卖，追兵们是冲着他去的，自己不过是恰好撞上交易，成了被顺带追杀的倒霉鬼。
不过对于李一剑而言，实际上正光观这些天也刚刚盯上他。
不过是因为他这些日子频繁打听、收购聚灵阵，成了北海地界里有名的“买主”，所以正光观才会特意留心李一剑。
但对正光观而言，买主是谁根本无关紧要，他们真正要抓的是那个倒卖赃物的灰布汉子。
这些时日，正光观的聚灵阵丢得愈发频繁，情况已经严重到连宗主后山果园里用来滋养灵果的聚灵阵都没能幸免。
正因如此，正光观才出动大批人手，在北海暗中布网搜查，势要揪出那个偷阵的贼。
李一剑属于是恰好撞上交易，纯属倒霉，硬生生成了被顺带追击的“麻烦”。
弄清楚前因后果，李一剑又好气又好笑，悬着的心却彻底落了地。
他借着太虚隐鸿衣的掩护，再绕开几拨零散的搜查弟子，总算彻底摆脱了追兵。
只是连续奔逃许久，体内灵气耗损大半，浑身肌肉酸痛难忍，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他环顾四周，只见周遭黑雾更浓，海面翻涌着暗黑色的浪涛，不远处有一处半没在水中的礁石洞，洞口被藤蔓与黑雾遮蔽，看着十分隐蔽。
李一剑谨慎地探了探洞口，未察觉异样气息，便弯腰钻了进去。
洞内干燥且狭小，刚好能容一人蜷缩。
他靠在冰冷的礁石上，先运转灵气稍作调息，待心神安定后，再也撑不住，眼皮一沉，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困意席卷而来，李一剑很快陷入沉睡，可安稳并未持续多久，噩梦便缠了上来。
梦中，他置身于一片荒芜的天地，耳边尽是凄厉的哭喊与惨叫。
抬眼望去，竟是一副惨绝人寰的地狱图景：黑海海底猛地翻涌起来，巨浪滔天中，一个身形如山岳的巨兽破水而出——那东西长着狮头、鹿角、虎爪、蛇尾，活脱脱一个四不像，周身萦绕着浓得化不开的邪气，所过之处，海水沸腾，天地失色。
随着巨兽的出现，无边黑暗从黑海蔓延开来，迅速吞噬了整个世界。
黑暗里，魔族修士横冲直撞，昔日高高在上的修士们沦为蝼蚁，或被随意屠戮取乐，或被锁链捆绑，当成炼药的鼎炉与材料，哀鸿遍野，生灵涂炭。
李一剑心头巨震，下意识想运转灵气反抗，却发现身体沉重得不听使唤。
他明明感觉自己已经醒了，双眼却似被黏住，四肢僵硬如铁，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恐怖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