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乙凡的腮帮子在蠕动。
风春来在铺沿上坐下，喃喃地，“我想站直。可是，只有你都乙凡把我当人看，别人呢？没几个人把我当人看的。”
都乙凡没好气的，问：“你活着，为的是别人？”
“可我……可我……”风春来有话要说，有想法要解释，却不知如何说出来。
“你要搞清楚了。你为自己，为你的家人，活着。”都乙凡说到最后的声音、声音提高了八度。
风春来低下头，不说话，一只手捂在胸口上。
都乙凡打了风春来两拳后，心头平和了。这时，他还想说什么，嘴巴张了张。似乎是，他突然间不想说了。他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对凤春来说什么是好了。
都乙凡来回走着步子。
风春来偷偷地瞄了都乙凡。面前这个在来回匆匆走步的朋友，是为他好。他的心里明白。
都乙凡在凤春来对面站住，目光落在风春来脸上，狠狠地刮了一下。
没有说话。都乙凡没有说话，继续来回的走。这样走了几趟后，定住了脚步。
“你，凤春来，给我听好了。”都乙凡的指头戳向面前这个人的心口。
风春来有点发怵的，怔在那。
都乙凡说：“一个人要想别人看得起，得有本事。要学会自己抬举自己。你，还是应该有一个目标，像以前那样，应该做些什么，比如写作。你要让大家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少了你风春来这个人，感觉上，就像是少了点什么。”
怎么可能？
凤春来觉得都乙凡所说，有些好笑，说笑话吧。地球离开谁都可以转的。
可是，为都乙凡这样说，风春来的心里还是充满了感激。可他的脸上，却是不屑一顾的，甚至对都乙凡说的话，蔑视。
都乙凡是想等凤春来一个态度的。
凤春来没有表态。
都乙凡又走了一个来回，再次站到风春来面前，问：“你就不想，说点什么？胸口那还疼吗？”
这样的说话水平，这样的语气转折，是人都会有所动的。
风春来心中那个柔软的地方，被都乙凡的关心按摩了一下，感动地抬起了头，说：“这个地球上，无论少哪一个人，都无所谓的。”
都乙凡的声音平和了许多，说：“不错。你说的不错。这个地球上，人口太多，少一个人确实是无所谓。不要说少一个，就是少上五万、八万，甚至一百万，地球照样转动。可是，你不要忘记，你是风春来，是一个曾经有抱负有理想的人。你一直做着作家的梦。”
风春来突然发声、声音比较的响，“别在我面前提作家梦。狗屁。要不是文学，要不是作家梦，我不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因为想写作，写出好东西，就想看什么奇书，才他麻的中了鬼子的埋伏。”
“你干脆说，中了鬼子的圈套，这还直接了当。”都乙凡随口补上了这一句、这一句出来后，却先笑了。为什么要笑，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凤春来却是敏感的意识到都乙凡的话头所指。真是见鬼，他也跟着笑了。
都乙凡说：“那不是文学的错，是你的脑子被门夹了，是你的脑子笨。”
“我想很久了，就是文学的错！”风春来像是牛犊犯了脾气，犟劲上来，说了这句话后觉得不能解气就又咬起了嘴唇。
都乙凡说：“风春来，你认真反省一下。我劝你，回头把一些事仔细的捋一下。我认为，的确是你的脑子里出了问题。你应该清楚的。在出这个事前，你可是左一个那师傅对你如何如何的好，右一个那师傅对你如何如何的好。记得我曾经开过你的玩笑，说是别被师傅那莎勾去了魂。你当时怎么回我话的，还记得吧，你说不会的，你做事有分寸。可是，结果呢？”
旧事重提，风春来哑住。
都乙凡点了凤春来的血道。
凤春来半天没有反应，呆在那。
都乙凡说：“我听人说过，一个人的一生，肯定会犯错误，或大，或小的。犯了错误不要紧，要紧的是赶紧正视它，改正它。人是在改正错误中老去的。”
风春来说：“我这个错，不是一般的错。”
都乙凡哈哈大笑，笑过后说：“亏你读过不少书。你根本就是书呆子一个。”
凤春来看向都乙凡的身后。
门是掩着的。周佳丽推门进来。
周佳丽的脸上有隐隐的笑意。她听见了都乙凡说凤春来的话。这人哎，训一个大人像训一个小孩子似的。
都乙凡没有在意身后是不是有人。他还在说着想说的话，“睡了一个女人，又怎么了？何况，是她找的你。你的这个错，比反革命可怕吗，比坏分子可怕吗？反革命和坏分子，人民政府还在改造他们。既然是改造，说明什么，就是允许他们，重新做人。”
“都乙凡，你别说了。你让我好好地想一想。”风春来说着，用手抱了头。
都乙凡没有回头，说：“你也是，进门来的脚步干吗这样的轻？”
周佳丽说：“哦。你知道我来了。”
都乙凡说：“我要是连你的脚步也分辨不出来，还谈哪门子恋爱。”
周佳丽笑了，却对凤春来说：“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他刚才对你说话的口气，可能是重了些。可他是为你好。真的。都乙凡在我面前说了几回了，他很担心你现在的状态。”
都乙凡挥了挥手，说：“这个，你别说了。凤春来还以为，我们联手了，向他邀功呢。”
凤春来手上有什么权，都乙凡能邀到什么功。这当然是玩笑话。
周佳丽说：“都乙凡，我们走吧。”
现在的晚饭后，两个人分别吃了饭后，会一道去散步。他们不怕把双双的身影暴露在大家的目光下。只是，现在的晚饭，不在一起做了。做久了，也会嫌麻烦的。他们现在各自在食堂吃过后，约了一道散步。
都乙凡的五指在风春来的肩膀上使劲按了一下，转身，同周佳丽一道，出门去了。